其实这对于晴子来说是易如反掌的,毕竟送别这个题材在诗词歌赋中实在太常见了。
果然,晴子只是稍微沉吟了片刻,就告诉了我答案。
晴子念的第一篇佳作是诗经里的《国风·邶风·燕燕》。这是中国史诗上最早的送别之作,被人誉为“万古送别之祖”,别说晴子了,我上学的时候老师都曾经在课堂上让我们背诵过这首诗。
诗经之后是楚辞,晴子选择了屈原所作组曲《九歌》中的《九歌·少司命》。其中有一句流传多年的千古绝唱,“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至于汉赋,晴子别出心裁地吟诵了南朝文学家江淹创作的一篇抒情小赋——《别赋》。江淹是谁不知道?那江郎才尽总该听说过吧。这篇赋就是江郎才还没尽的时候的作品。
唐诗,晴子选择了王右丞的《山中送别》。宋词,晴子选择了柳屯田的《雨霖铃》。
很明显,诗词歌赋。诗有三篇了,词赋也各有一篇了。
只剩下歌了。通俗易懂地说,歌就是谱了曲的诗句,老百姓即使是不识字也能传唱。
我之所以没有让晴子把有关送别的歌唱出来,其实就是为了接下来的这一刻。
我告诉晴子,我一时间文思泉涌,想到了一首新歌,但是就差最后一句词。说完,我摆了摆手,示意晴子不要打扰我。我假装在沉思,皱起眉头,眼睛盯着窗外的甘蔗地一动不动。过了片刻,我一拍手掌,示意词已经想好了。
晴子迫不及待地让我唱出来。我润了润嗓子,唱到,“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我预料之中的画面应该是晴子听了我唱的这首歌之后,会让她惊讶得半天都说不出话。等她反应过来以后再使劲地夸我。
事情确实是向我预料的方向发展了,只是晴子惊讶的时间和程度都是远超我的预期。一开始,晴子是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我所作的那首歌,可是没过多久晴子整个人就呆住了,无论是捏她的脸蛋,还是用手指戳她的腰,晴子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像高僧入定一样。在我急得无计可施,准备划船回去找陈叔他们帮忙的时候,晴子才终于回过神来。
不过这时的晴子更加“奇怪”了。她站起身子,穿上冰山美人给她买的仕女服。在确认服饰和发型足够端正以后,晴子朝着我的方向双膝下跪,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恭谨地向我行了一个大礼。事后我才知道,这个礼就叫做肃拜礼,是在隆重的场合才会行的礼。
这场面我是真的没有见识过。我慌忙地上前去把晴子扶起来。
晴子这时候终于开口说话了,“相公,晴子知错了。晴子以前误以为相公是个没有上过学的渔家子弟,所以才没有和晴子讨论诗词歌赋。但实际上是晴子的才学远不及相公,相公不忍心让晴子难堪,这才故意不和晴子讨论的。晴子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相公责罚。”
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我是一个这么高尚的人。为了不让晴子难堪,才会不和她一起讨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
当然,按礼节来说,这时候的我应该表示谦逊。于是我对晴子说,“这首歌也是我灵光一现得出来的,侥幸而已。要是让我再多想出一首曲子,我也是力所不及。”
接下来,当然是在谈论我这首妙手偶得的“佳作”了。晴子告诉我这首歌无论是词曲分开欣赏,还是合起来传唱,都近乎完美。
从歌词的角度分析,第一段歌词看似是简简单单地罗列代表离别的经典意像,如“长亭”、“古道”、“芳草”、“晚风”、“柳树”、“笛声”、“夕阳”、“山”,并没有特别之处,但组合在一起却构造出了一幅充满诗意的哀怨别离之景。
第二段歌词讲的是身边很多知心的朋友都已经离开了,主人公悲伤之余只能默默地干了这杯酒,以后和好朋友一道在梦里相见了。这歌词的内容并不深奥,普通的老百姓或多或少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可恰恰是因为这样,这段词就显得通俗易懂,这也就能得到更广泛的传唱。
第三段歌词更妙,虽然这词只是重复了第一段,却达到了意像上的强化,形成一种悠远回环之美。
从曲子的角度分析,这曲子的曲调从始至终都是如此的和缓舒畅、哀怨绵长,与歌词互相配合,但同时也能自成一家。而且更妙的是,即使是曲子终了,它构建的意境却仍可以长时间地停留在人们的心中。等人们从淡淡的别离思绪之中反应过来,曲子却早已终了。
晴子告诉我,在她心里,这首歌的地位就跟杜工部写的千古绝句“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一样高,虽说空前绝后有些夸张,但是千百年之内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佳作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