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寻回到沈府时,正碰到翠儿在门口左右张望,满脸焦急。看到凤寻,她才捂着胸口说:“要不是顾府送信来说,带你出去逛逛川安,我真的要去顾府寻你了。今日怎么这么晚?夫人都着急了。”
凤寻云淡风轻地说:“不过是多逛了一会儿而已,你倒大惊小怪上了。”然后扶着翠儿的手先去父母小院报了个平安,沈夫人见凤寻无恙,只是和煦地让她赶紧回屋睡觉去,明日要去寺里拜一拜。
沈家搬来川安已经半月有余,生活起居也渐渐适应。沈夫人向来信奉佛祖,在京城的时候就是在家早晚祭拜,每逢初一十五就去庙里祭拜。她认为既然现在一家平平安安,那定是佛祖保佑,京城佛祖一时半会是无法供奉了,川安的佛祖是要去认真拜一拜的,保佑他们一家万事顺遂,最重要的是要向佛祖为凤寻求个好姻缘。
凤寻让翠儿进屋先收拾一下,她倚着门口的潇湘竹静静待了一会儿,喃喃了一句:“今日,算是又活过了一天。”她抬头望月,正好快十五了,月儿圆圆的是相思日也是团圆日,身边却少了那个人。
她突然立即甩了这些多愁善感的思绪,默默捋了一下目前获得的信息,真正的李商廷是湘原人,不知道他现下在何处;现在的李商廷私自开了一家青楼,他平日不近女色,对自己不过是满腔愤怒。这些目前都是零散的信息,要想知道更多,她思来想去也只能从秀禾身上下手。
凤寻回房后注意到桌上的字画轴,她慢慢打开来,这正是那副飘逸有余苍劲不足的“千磨万击还坚韧,任东西南北风。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字画。
翠儿看她盯着字画,开口道:“这是字画铺林公子今日亲自送来的,看到你没在他还很遗憾呢!”凤寻心头泛起一股苦涩,翠儿继续道:“不过正好老爷在家会客,客人当中有认识林公子的,就叫过来一起说了好一会子的话,看着挺投机的,我看老爷还挺喜欢跟他说话的呢。”
沈大人在翰林院待了多年,近两年除了给皇上太子讲解儒经,剩下的时间多是埋头苦读圣贤书,或是与至交好友遍寻墨宝真迹,想是林逾的字画还能入得了沈大人的眼,所以还能聊几句。
她坐下细细读那字画,一遍又一遍,心里渐渐生了豪气。眼前浮现出林逾束带冠束发温润如玉的样子,渐渐地,林逾的脸庞与记忆中的阿远重合在了一起。
凤寻心里自嘲了一下,现在自己这个境地,已是在地狱半中间,哪还有半点其他奢望。
春日渐暖,晨曦时分,屋内却有丝丝凉意。翠儿过来卷起了帷帐,凤寻半睡半醒间睁开了眼,一缕光线穿过潇湘竹照进来。
翠儿拿了一叠干净衣物过来,扶着凤寻起床道:“小姐,你这也起太晚了。夫人可是昨个吩咐过,今日要去寺里烧香礼佛。”
凤寻扶着额茫然坐起来,突然觉得下边一股暖流,她惊觉是月事来了。没想到那避子的汤药如此见效,怪道青楼的女子可以恣意撒欢,无所畏惧,原来狗有狗道,猫有猫道。
翠儿手忙脚乱地帮她更换里衣,嘴上却埋怨道:“还差个五六天呢,怎么提前地这样早?”
凤寻面不改色道:“可能是换了水土,这月事也跟着水土不服吧。”
翠儿收拾完了凤寻,将凤寻赶下床来,又手脚麻利地更换完寝巾,她手里抱着换下的寝巾衣物,嘱咐道:“小姐好好躺着吧,我这就去回夫人,你今日不能出门。我再让婆子给你熬个糖枣姜汤过来。”
凤寻慢慢躺回床上,方觉身上既酸痛又没了力气,神情也萎靡了不少。但她心里却是稍微放松了一些,一来,不会担心有身孕了,二来,至少这几天李商廷应该也不会惦记她了。
精神上的松懈和身体上的乏累让她一觉到了下午,中间迷迷糊糊只就着翠儿的手喝了几口暖汤。她开眼,瞧着外边已经是暮色昏暗,竹叶在微风中唰唰的声音传过来,让她有一些冷意,她紧了紧被子,轻轻唤了一声“翠儿”。
翠儿并一个婆子抬了一个黄花梨床几过来,伺候她在床上吃饭,吃食不过是一碗红枣粥、两个糖**酪,及两碟山楂玫瑰糕,凤寻却吃得大汗淋漓,直觉得畅快。
翠儿撤了饭桌,服侍凤寻躺下,又絮絮跟她说了说夫人今天进香的情况,原来今日沈夫人竟然还遇上了顾夫人,两人对侍奉佛祖都非常虔诚,一聊之下更觉得投机,已经约好过几天再见面细聊。
翠儿说了一会儿,见凤寻半躺着似睡非睡,就帮她灭了灯,掖好了被子也去歇歇了。
凤寻躺了一天,晚上反而无法入眠。
突然书橱那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明知可能是李商廷,但还是没来由地害怕起来,心跳到了嗓子眼,她赶紧闭了眼睛一动不动躺在那里。
月光斜斜地洒进屋里,李商廷的高大身影缓步从书橱后走出来,慢慢踱到床边,一双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商廷坐在了床沿,一把将凤寻搂在了怀里,在她身上揉了两把。凤寻不能装下去了,奋力挣脱,低声说:“我已经那个了,今天不方便!”
李商廷却将她搂得紧紧的,咬着她的耳朵轻轻说:“沈凤寻,你是不是喜欢我那样啊?”
温温的气息吹进凤寻的耳朵里,她低声怒斥:“放开!”李商廷放开了她,慢条斯理站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满含怒意,整理着自己凌乱不堪的里衣和头发。
在李商廷的热切注视下,凤寻定了定神,冷冷地问:“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李商廷的笑容僵在唇角,他默默看了她片刻,淡淡道:“你知道猫捉老鼠吗?老鼠面对猫时,无可奈何但又要拼命挣扎,啧啧,我在死牢里见过,那些个牢头各种癖好都有,拎着个大花猫就往牢房里扔,老鼠被追得吱哇乱叫,鲜血淋漓。”
房间很安静,外边的翠竹似乎也停止了响动,午夜时分,一轮皓月当空,月光如水。
凤寻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抿了抿嘴唇,眼睛透出了凌厉的光芒,语气带着丝丝寒意,道:“那就希望这个游戏如你所愿,我奉陪到底。”
她转身躺下,不再理会他。
可她内心却是惊涛骇浪,原来他这两日试探她、作践她,不过是开始。
她眼前浮现出阿远对她说“活下去”。
既然要活下去,那就暂时忍下去。
再软弱的人被逼入绝境的时候,都会奋起反击,哪怕只是微小的力量,只要压住内心的恐慌和软弱,只要有活下去的希望,痛苦和折磨算的了什么?
一定有她笑着看他哭的时候!
李商廷在她背后轻蔑地笑了笑,道:“两个人的游戏太枯燥,我想,再加上一些看客会更有趣。”
凤寻噌的一声坐起来,怒视他。
看到她的反应,甚是合李商廷的意,他笑道:“你的父母和你身边所有的人……”
这个喜怒无常人面兽心的禽兽!
凤寻强行平息怒气,僵着声音答:“我怎样,你才能放过他们?”
李商廷靠近她的脸:“只要你乖乖的。随叫随到,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凤寻泪盈于眶,眼神却是倔强地看着他:“总得有个时限,一个月,还是三个月?”
李商廷嘿嘿笑着,目光却是在细细研究她的神色。
她的倔强让他兴奋。
那晚那个跪着流泪磕头的她,柔弱又令人怜惜,转眼就拿簪子戳进了直肠子的太阳穴。
她是个聪明的骗子,也是个撩人的小妖精。
他作案时从来不留活口。只有她,活着逃出来了,也将他送进了牢狱。
他被关进死牢里,与老鼠为伍,与死囚周旋,夜里他咬牙切齿地恨着她,想着她,梦着她,最后她成了他的一部分。
“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