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黑水城的路上,一人一猴,不疾不徐地走着。
秦琅背着药篓,里面只装了几根地龙根,这是他们的口粮。小猴显然对地龙根成见颇深,走了半晌,愣是没吃一口。看来先前的鲁莽给它脆弱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创伤。
可怜!
秦琅一边咀嚼,一边扭头看他,尽管地龙根口感很渣,此刻,却嚼得津津有味。
这不过是枯燥“旅程”中的一段小插曲。
傍晚时分,黑水城下。
走了一天,人猴俱疲,秦琅是走路累的,小猴则是饿的,各有各的悲伤。
这一路,秦琅没有联系魅,这点路程还没有求助魅的必要,而且大漠不比虚空界内,魅不敢随意施法,以免法术波动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从而暴露行藏。
在这这件事上,再谨慎也不为过。
这个时候,黑水城按说已经歇市,商铺上板,家家闭户,只有勾栏瓦舍还在迎来送往。
但今日却有些不同,刚进城,就看到街道两边排满了人,熙熙攘攘,比赶集都热闹。
所有人不约而同朝着同一个方向翘首而望,时不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城主府中遭了贼,被人顺走了一件宝贝。”
“胡说!城主府戒备森严,高手众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哪个毛贼不开眼敢去送死!”
“千真万确!我以性命担保,我表兄亲口告诉我的,他在城主府中做事,不会有差。”
“兄台可知详情”,立马有几人靠拢了过来,兴致盎然。
“到底是什么宝贝值得城主府这般兴师动众?”
“听表兄说好像是城主夫人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此言差矣!我小舅子在城主府当差,听说是城主那如花似玉的女儿被人劫走了”,有人压低声音反驳道,此言一出,立时引起一阵骚动,这么劲爆的消息显然比宝贝失窃更令人瞩目。
“当真?!要说城主的女儿貌美如花,如果真被贼人掳走,倒便宜了那毛贼!可恨!可恶!”有人扼腕叹惜,忿忿道,旁听者闻之无不悲天跄地,暗呼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围观者中不乏女流,闻言皆白眼相加,啐了一地,众人议论声这才稍加收敛。
“咳,贼人可曾拿获?”有人干咳一声,适时转移话题。
“那贼人却也了得,出入城主府如入无人之境,别说拿获了,连根毛都没留下!”
“这不可能吧!城主府中高手如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没有一个顶事儿的?”
“谁说不是呢!这群狗娘养的平日欺负咱们平头百姓比谁都狠,一遇到狠茬子,连个屁都放不出!”
众人听罢,无不咬牙切齿,在场的大多都受过城主府差人的窝囊气,积怨已久,下嘴自不会留情。
“噤声!莫要被人传了闲话!”一旁友人好心提醒。
抱怨之人自知失言,赶忙住口,额头冷汗津津。好在众人一门心思全在看热闹上,没人追究。
“人虽没擒住,不过还是露出了马脚,被人瞧见了真容,许是慌乱之际忘了遮掩。”
小舅子在城主府当差的那人神秘兮兮地道,众人的热情再次被点燃。
“可是我们城中之人?”当即有人问道。
“非也!城中有头有脸的没有我不认识的,没有这一号人物,此人绝非城里人!而且……”,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没有立刻往下说,扫视了一眼众人,待看到一双双如饥似渴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这才故作神秘地道:“此人是一和尚!”
“怎么可能!”
“绝不可能!”
此地一下炸了锅,沸反盈天。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震得众人脑中轰鸣。过了好一会儿,嘈杂声方才止住。
“此话可有凭证?”有人谨慎求证。
“城主府中当差的都曾亲眼目睹此人真容,身高八丈,满脸横肉,丑陋至极,整个一罗刹鬼转世。脖颈上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头皮那叫一个锃光瓦亮。诸位,这可不就是一和尚吗?”
“身高八丈?兄台莫要说笑,哪有人能长这般高大!”有人质疑道。
“千真万确!你想那城主府外墙高七丈有余,贼和尚一步就迈了过去,越过墙后还能清楚看见囫囵个儿的秃瓢,如此算来,恐怕八丈都不止!”说者口若悬河,拍着胸脯担保,简直比亲眼所见还要真!
“乖乖!这莫不是个妖怪吧?”旁边有人缩了缩脖子,只觉后脑海冷飕飕。
“非也!妖怪最怕和尚,你可曾见过有带佛珠的妖怪?”
众人点头,深以为然,同时心里一松:是人就好,要是妖怪就太吓人了!
“怪不得连根毛都留不下,敢情是一和尚,本就没毛!”有人接口调侃道。
“哈哈……”
此话出口,众人捧腹大笑,均感言之有理。
“好好的和尚不在庙里念经,抢人家黄花大闺女做甚?”
“还能做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许是见城主家闺女长得标致,动了凡心,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这和尚眼光却是不错!”
“兄台高见,想那小娘子我见犹怜,何况是不曾开过荤的和尚!”
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起劲,谈到兴起,惺惺相惜,而视对方为同道中人,只觉相见恨晚。于是,三三两两勾肩搭背相约去那勾栏瓦舍再诉衷肠。
除却前排几个浮夸子弟先行离去,寻那烟花之地一夜风流去了,其余围观人众依旧未散,反而越发期待,尤其是站在后面的人,一个个只恨爹妈不争气,把自己生得太矮,踮着脚、伸着脖子只勉强看到前排的后脑勺,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凑热闹的热情。
秦琅带着小猴,本想找家客栈投宿,奈何人山人海,挤了半天也没挪动几步,索性不再往里走,就站在城门边,静等人群散去。
人群分站两旁,中间让出一条大道,从城门口直达城主府门前。
“咚!”
“咚!”
“咚!”
鼓响三通,府门开启,从中冲出几十名腰挎长刀的侍卫,将围在府门前的人群驱散,而后守在府门两侧,紧紧盯着城门方向,严阵以待。
此刻,城主府楼上正站着一位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其人身长八尺有余,剑眉朗目,气宇轩昂,只是眉头微微皱起,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黑水城城主上官明!
上官明站在府楼上,一语不发地凝视着城门方向。突然,眉头隐晦地一挑,眸中精光闪过,异样的神态转瞬即逝。久居高位使得他能很好地把控自己的情绪,无论此时他心潮如何澎湃,面上也是波澜不惊。
落日余晖。
天快要黑了,城外狂风呼啸,卷起漫天黄沙,天地间灰蒙蒙一片。高高的城墙将风沙挡在了墙外,城内几乎没受到任何波及。
“怎么还不关城门?”
看着城外昏暗的天空,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
没人回答他,或许也没人知晓原因,不过,下一瞬间他隐约知道了答案。
城门外黄沙乱飞!
一个身材颀长、穿着道袍的人蓦然出现在城门口,身上的道袍已洗得发白,上面还打了补丁。看起来有四五十岁了,脸庞瘦削,眉宇间有几道竖纹,透出几分坚毅,眼神冷冽,莫得感情,好像对什么事儿都不会上心。
老道身后背着一口黑棺,尤为扎眼。
“道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