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用两个字来形容此时此刻弥漫在会客室的气氛。
那么尴尬。
就很合适,就很灵性。
白萌萌保持着一副乖巧模样,瞥了一眼身旁正从善如流又不失大气的苏梓涵。
就很憋屈,就很委屈,就好气好气越想越气。
明明刚刚还冷嘲热讽针锋相对,在人进门那一瞬间就立刻换上矜持稳重的模范代表。
难道自己张牙舞爪的是在跟空气斗智斗勇吗?
可一想到薛爷爷当时古井不波仿佛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已经晚了,什么都晚了。
即使现在表现的再多么温柔体贴都已经晚了。
可是他根本没必要这么照顾自己的,直接点出来的话不就也不至于让她这么坐立不安了?
不过好像哪里不对。
他是薛家的爷爷,又不是夏小树的爷爷,那么自己在他面前自己有必要这么束手束脚吗?
这么一想,白萌萌顿时压力全无,不过虽然松了一口气,但仍然还是下意识带着拘束保持乖乖女模样。
所以在薛正书跟苏梓涵寒暄之后对她点头致意的时候,白萌萌还是尽量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虽然一不小心露出了点小白牙,但大抵是没问题的。
“萌萌还是这么活泼可爱。”
苏梓涵被用另一番言语夸奖的时候被谦虚对待了。
她没有那么虚伪……当然这跟标准答案被抢了没关系。
白萌萌下意识挠挠脸颊,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嘿嘿嘿嘿……没有啦,小晴和小凝才是,身材又好又漂亮。”
而听到如此毫不相关甚至是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苏梓涵略微挪动了脸颊,终究还是忍不住别开了脸。
“噗嗤……”
她掩着嘴角,又立刻无事发生一样恢复了坐姿。
白萌萌登时怒目。
薛正书却哈哈着大笑了起来。
“小姑娘还是多些灵气的好,梓涵也是,我就一直很看不惯老苏永远板着脸,又臭又硬的。”
这是来自老一辈人的相互调侃,虽然按照正常情况哪怕是这样毫无恶意的话语她也是应当做出反驳的。
不过他们的关系太密切了,也完全不是她们这些小辈可以评判或者多嘴的。
所以苏梓涵同学仅仅只是含蓄笑笑,白萌萌却不在乎这些,对着苏梓涵一副幸灾乐祸的生动模样。
薛正书笑呵呵看着她们两人明争暗斗。
老苏虽然严苛,但小女孩儿天性,又有她母亲护着,内里还是透着股灵气劲儿。
白峰年纪最小,但也是从他们这个圈子里出去的,不过尽管路子不同,但要说关系好坏的话,还是相当密切。
时隔这么久,他算是老来得女,一直把这丫头当做宝贝疙瘩宠着,年轻时那么壮志凌云,经过那件事后也完全被磨平了啊。
可他现在又是怎么想的?
苏家又是怎么想的?
跟他的正式拜访不同,两家人都只有小姑娘来了,可倘若说她们家里一点都不清楚。
呵。
薛正书啊薛正书,那你可真是如意算盘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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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我的情况不同,你没有源纹所以无法判定本源,因此如果你……”
“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总之不许变女人。”
老祖宗一边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一边对系统商店操作着什么。
但即便她说了不说了,却依旧还是喋喋不休着。
我只能躺平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喘着气儿,但她大抵也不在意强迫让我配合她听她说话应声。
“不过幸好你之前的数据都是固定男性,被我首次观测的时候也是以这个性别显现,而且也早就开启了攻略主线……”
“虽然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
“……”
她突然停下,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又又又踹了我一脚。
我不知道她是否是因为已经掌握了现在的状况导致她明白我的虚弱是暂时性的,所以这次她并未收住力气。
所以这次真的好疼。
“你就没有想过她们的感受吗?”
“槽。”
这次我清晰的理解了老祖宗话语中蕴含的怒火。
虽然仍旧不知道她的意思,但她的确是真的生气了。
而她大抵是本想给自己找点借口洗白,然后却发现这种事无关紧要。
然后又意识到了更加足以让她恼怒的事。
“夏小树,你要记着,永远记着,不许忘。”
“就算你死了,也是会有人……”
她突然又停住,然后侧过身子别开脸。
老祖宗的本意应该是真的想要教育我些什么,然而在此种情况下却令她回想起了什么。
那大概是很令人悲伤的事情。
正如她此刻的表情。
所以她没有再提起这些。
“就算死了,你的身体生长也是不可逆的,不过我也没打算让她既定事实。”
“你感觉到的血源联系源自于我的源纹,观测是相对的,虽然你无法记录数据,但即使是残留也有着表现形式。”
“……”
老祖宗微不可觉的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着深奥听不懂的话:
“我会给你准备一具新的身体,链接会消失……不过我可以很认真负责的告诉你。”
“那是属于你,不是其他人,不是残缺,是唯独属于你自己的,完整的,你的身体。”
“所以夏小树。”
她停下了手上一直忙忙碌碌的动作,但大抵是因为她已经完成了某种仪式。
然后把两只手狠狠拍在我脸上,像是揉搓小猫小狗一样用力挤压着。
“从现在起。”
如果不是以揉着脸的状态用力,而是温柔的扶着胳膊让我坐起来的话,或许我的肉体不会反馈出这么强烈的排斥和异样与违和感。
“你就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了。”
如她所言。
那是一种很奇异的体验,就像是时间被停滞一样,有什么东西离开肉体,跨越了什么阻碍。
短暂坠落。
不过不知为何,
在那个瞬间,我总感觉老祖宗付出了巨大的,无法弥补的代价。
如果用光石或者任务点数来比较,那大抵是我永远也无法还清的数量。
而此时此刻的我,却觉得本来熟悉的一切变得陌生起来,那是一种崭新的体验。
我被一切一切陌生的数据冲刷,甚至感觉有点宕机。
但强大的适应能力却让我迅速熟悉着未知的一切。
我生涩控制着手臂,轻轻扶起压在自己身前的曾经的躯体,又因为这种来自精神层面的冲击有些恍惚。
但我还是认知到一个事实,我同眼前具身体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联系。
一股难言的恐慌和解脱感复杂的交融在一起。
我无法分析此时此刻的心情。
但我的使命任务消失了。
我对自己的未来,再不得而知。
不过这不重要。
“怎么样,是不是很爽啊~有没有很崇拜我啊~”
刚才严肃庄重的某人在下个瞬间就开始表演着精分现场。
老祖宗一副虚脱惨白模样,却还是强迫自己站起身来叉着腰,一副不可一世的猖狂。
“劳资都很佩服我自己啊,”
“牛拍,我可真牛拍!”
她似乎是在对这种情况下做出洋洋自得的表达。
亦或者是希望我对此做出附和之类的赞美。
不过这不重要。
我完全了解了她赋予我全新身体这一匪夷所思的事实,不过在此之前,我强忍着颤抖咽了下口水:
“老祖宗……”
“干嘛?”
她鼻孔朝天,似乎深深沉浸在某种愉悦的成就感之中。
“不过你也不用再叫我老祖宗了,毕竟我当初就那么随口一说,你竟然真的一直那么喊我……我听着其实还真就好别扭好别扭的。”
“既然现在我们已经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你叫我ANA就好~”
老祖宗并不看重血源,现在也是基于认可以更加密切的关系说出的这些话,不过这不重要。
虽然我不知为何但就是清楚的,ANA这个名字并不完整,大抵只是一个中间名,但苏沫也好,苏墨也好,ANA也好,
这也真的一丁点儿都不重要。
“老祖宗……”
我又颤颤巍巍的喊了一声。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了大队长那时急切的,扭曲的,惊慌失措的表情。
“不过你要非这么叫我倒是也不介意,反正严格的事实上来讲你也的确出自于我的血脉……所以说你到底干嘛?”
她终于肯底下自己高贵的头颅了。
然后她终于注意到了。
我看着老祖宗,想象着她与她之间的面面相觑。
不过傻乎乎搞不懂状况的一方应该只有老祖宗。
毕竟至少现在,在我身前被我扶着肩膀的曾经的我的身体。
大抵是一副,绝不会怎么温暖也不会怎么炙热的眼神。
然后突然的,突兀的,突如其来的。
她就那样消失了,随着手上一空。
只余我同老祖宗之间留下了大眼瞪小眼的迷之沉默。
大抵,由于这样的那样的各种各样的机缘巧合,我们合力做出了一件非常不妙的事。
非常糟糕的事。
那大抵是会造成相当严重的后果。
我同老祖宗再次对视,
确认过眼神。
于是双双恢复平静。
然后在下个瞬间。
我们默契的达成一致。
决定当作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