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看着失魂落魄地离开桂心轩,她能保住自己的命,不代表她能保护所有人的命。
思绪回到一年前,红袖刚被朱正兴接进嘉房,当时的北乐阁叫寻缃室,住在里面的美人叫欧影琳,她仿佛就是从书中走出来的颜如玉,美得如同书法家的字,有笔峰却又内敛。
她是怎么死的?
红袖躲在桂心轩,听着寻缃室里鬼哭狼嚎的“救命”,可是朱正兴不留情面地命令狱将把欧影琳拖到地牢里。
朱正兴的原话是什么来着?
他说:“听说寻缃室的美人素来喜爱诗词歌赋,这唇红齿白的小嘴若是给缝上,你说你这诗词歌赋与谁说去?”
朱正兴要离开时,看见桂心轩半开半合的门,他一脚把门踹开,门后的红袖跌落在地。
红袖只知救命,不知索命,说道:“皇上要杀了她吗?”
朱正兴点点头。
“皇上不杀她不行吗?”
朱正兴没有回答,只命人把红袖带到地牢去。红袖看着以往的美人被折磨得披头散发如同疯子时,朱正兴说道:“美人,你要知道,她们的生在她父母手中;但她们的死在朕手中,不在你的手中。”
狱将们挟制欧影琳,用和头发丝一样细、和芦苇一样韧的线捆在针头上,一针一针地把欧晴的嘴巴缝起来。
欧影琳的声音越来越小,嘴巴完全缝上时,她只能依靠嗓子发出呜呜的声音。
朱正兴把脸埋在红袖的脖子里,吸吮着她身上体香,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你是医女?”红袖点点头,朱正兴又说,“比她身上一股书臭味香多了。朕记得你,接你来时,你答应过朕一件事,你可不许出去乱说,否则朕剜了你的舌头,给你接一条狗舌头。”
“妾身不敢。”红袖看着牢房里的欧影琳,她想把欧影琳嘴巴上的线剪断,可是她不敢动。
红袖一阵颤栗,眼前的寻缃室变为北乐阁,欧影琳变成华果儿,她估摸着时间大概还有七天,这七天内能有什么变化,谁也不知道。
果然,七天一到,朱正兴带着南菏、江皋、太医,和一队狱将走进北乐阁。
其他阁楼的美人许是知道北乐阁今天不安份,都把门关好,就连经常摔罐子你藏娇房今日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只有桂心轩的红袖把门打开,手中拿着是一种名为“独活”的草药。
这“独活”又名“长生草”,或许如其名一样,想要长生,必定要学会独活。
朱正兴看见红袖在门口,召她过来坐在她腿上,贪婪地闻她身上的草药味。
“你身上好苦。”朱正兴如同刚睡醒的幼儿,“你说,把那个美人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泡在酒坛里怎么样?传闻纣王有酒池肉林,朕也想试试。”
红袖说道:“医者救人,不会杀人。”
“错了,医者杀人的手法高明,根本不屑于杀人。”朱正兴推倒红袖,说,“阿菏,美人不忍见割肉浸酒,你让人把长鞭浸在酒中,赏给美人。”
“是。”南菏面无表情,这些事早已司空见惯。
南菏和被狱将架着的华果儿来到训兽场。
朱正兴喜武,又爱各种猛兽,所以在嘉房内有个特别大的训兽场,有人在地牢内受折磨,也有人在训兽场受折磨。
“啊!”华果儿疼着叫出来,她躺在长凳上,浸了酒的鞭子打在她的双腿上,那刺骨的痛,不比落入护城河中少。
南菏背对着华果儿,闭着眼数着鞭子抽打的节拍。
华果儿想着南菏在宫中这段时间过的什么生活,就这样天天跟着朱正兴折磨人?
那北倾源让皇上折磨的时候,南菏扮演的是怎样一个角色?
对!北倾源!她还不能死,她得知道北倾源是怎么死的,她得找到她阿娘,还要接流放在北方的阿爹和阿弟回家。
汝阳北家的复兴大业,现在也只能暂时让她一人撑起。
活着!眼前无情的乐师,就是就她的唯一滕蔓,她得抓紧。
她小声地唤道,“花见怜……”
南菏听见声音,睁开眼睛,示意狱将们停手。
“你说什么?”南菏蹲在华果儿身边问。
此时的华果儿已然凌乱,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说:“花见怜……不卖……只,只赠有缘人……”
往事如泉水般涌出来,一个少年在一小姐门前苦苦求酒,小姐却只在房内说:“花见怜不卖,只赠有缘人。”
花见怜,好遥远的名字,若不是这个人儿提及,南菏都忘了他喝过的那么多的酒里,有一苦酒,名曰花见怜。
“你还酿得出花见怜吗?”南菏又问。
华果儿摇摇头,南菏示意狱将们都退下,偌大的训兽场上只有华果儿和南菏二人。
“救我……”华果儿唤道,她必须活着,而能救她的只有南菏一个人而已。
“阿……阿黎?”南菏在确认,他不敢相信刚用浸泡在酒里抽打的美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未婚妻——北欢黎。
这……明明就是两个人呀——等等,林捷表妹?林捷什么时候有表妹?
“我们林家待阿黎为林家异姓小姐,北家也待我为北家的异姓少爷。”往日林捷的话又浮现在脑海中。
南菏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了,为什么他心爱的人在自己身边,他却不知道。
“不,不,你不可能是阿黎,阿黎死了——是不是林捷告诉过你阿黎的事,让你装成阿黎的样子来骗我?不,不对,林捷也不可能知道花见怜的事。”南菏的脑子已经混乱,他一直渴望着未婚妻没有死,但当她真的没死时,他又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不,他接受不了的,应该是他的未婚妻已和皇帝朱正兴有过肌肤之亲,应该是让华果儿见过他在宫中为人处世的一幕。
他以前寄到汝阳的信,有思念、有安逸、有向往,但事实呢?杀戮、勾心斗角、你死我活,这……
“救我……”华果儿眼见要失去意识,除了求救之外,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南菏仿佛惹梦一般地走下出训兽场,路经狱将们时只道一句“扔进地牢”,再没有其他话语。华果儿再睁开眼时,她已经到地牢里,薯儿也在这里,她想动一下,却发现双腿用不上力。
薯儿哭着说:“小姐你别动,你腿上有伤呢!”
是,她的腿还受着伤呢,她感受了一下,好像只是一些皮肉伤,没伤着里面,若来不及治疗,怕也和残废差不多。
她才刚活过来,还没查清北倾源的事,她怎么敢死?
而南菏此时在嘉房的书房外候着,听见书房内朱正兴和几个美人互相打趣的声音。良久,美人接着一个个地出来,南菏跪在门外说:
“南菏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