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青月桥。
青月桥说是桥,倒不如说是为了给这个悬崖上的城市带来一些“江南风情”,而专门修建的一座地标性建筑。
别看桥下的涓涓细流只有数十米长,这可是当年一项相当浩大的工程,光是如何从山中引水入城这个议题,就困扰了他们近十年才解决。
为了不破坏徐州城原有的布局,工部的那些鬼才硬生生的想出了“地下汇流”这种脑洞大开的方法,将一些细流人工改变流向,在地下挖出一条河道,最后汇聚到一起,从青月桥下缓缓流出,形成溪流之势。
所以青月桥相对徐州城来说,算是相当年轻的建筑,它正在历史的风雨中,等待人们赋予它更多的意义。
一道孤傲的身影此时正在夜色中立于山上,只身一人面对着桥另一头数十名黑衣忍者。
尽管死过一次之后他性格中压抑的部分释放了许多,但有些时候他还是会口是心非,比如现在。
望着前面那令人头皮发麻的人数,他的心里其实也很没底,尤其是队伍中间那个老者,尽管没有任何动作却给自己带来如山岳般的压迫感。
在“清扫”行动的过程中,他便已经被盯上了,在那间院子里所谓“恩断义绝”的话,不过也是就势而为,毕竟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在对方手中全身而退。
清冷的月光照在桥的一侧,将每一名忍者眼中的肃杀之气都映射出来,青月桥周边都是景区,此时早就没了人影,唯有桥上默默对峙的人群肃立着。
月光将易水寒脸颊上的阴影拉的冗长,淡蓝色的光芒如水般在他周身流动着,不停地向四周释放着威压。
“阁下为何与我们甲贺流作对呢?”老者云淡风轻的说道,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在感受到老者开口以后给周边场域带来的改变后,他内心的危机感更是被无限放大。
一名懂大陆话的忍者将老者的话一字不落的翻译出来,易水寒对他们喜欢搞“战前宣言”这种行为表示很难理解,不过从伊贺胧身上多多少少也能感觉出,他们这个民族对礼节的重视程度。
“作对?有没有搞错,是你们天天闲得无聊在背后盯着我把,怎么还能倒打一耙怪我呢?”易水寒神色古怪的吐槽道,听完那名忍者面无表情的向老者转述过去。
“藤野大人说,伊贺小姐偷了甲贺流的一件至宝,我们只是在拿回自己的东西,还请阁下不要过度介入。”
听到对方居然客气吧啦的解释起缘由,易水寒的脑子反而活络开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逐渐在他脑海中成型。
“本来呢,我也不想多管闲事。但是吧,伊贺小姐前不久刚跟我拜过堂,怎么也是未过门的妻子,我总不能放任不管把?”易水寒面露无奈的回应道。
老者听到那名忍者的转述后露出异样的眼神,随后更是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随后那名忍者面色古怪的说道。
“藤野大人让我代他向阁下表示歉意,东瀛对岐国的文明仰慕已久,’拧拆十坐桥,不悔一桩婚’这话我们也有耳闻。对于这件事我们甲贺流诸多冒犯,请阁下见谅,虽然接下来的话很不合时宜,但我们必须要向阁下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
易水寒脸上一副淡然的模样,心里却仿佛石化一般——他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在礼数上这么较劲...
“三百年前,东瀛曾出过两位真神级强者,一位叫伊邪那岐,另一位叫伊邪那美...”
就算是打死他都想不到,这么剑拔弩张的时刻,对方居然有心思给自己讲东瀛的历史...易水寒在心里无语道——我可以不听吗?
“伊邪那岐后人创立了甲贺流,而伊邪那美的后人建立了伊贺流,两人都是真神级的强者,却能够无敌于东瀛,正是因为他们有一套相辅相成的双修秘术...”
“双修?这个行!”易水寒在心里默默的点点头,表示赞许。
“...甲贺流一直在为这门秘术重见天日而不停奔走努力,历时数十年才终于看到了曙光...”
“然而,伊贺小姐却横生枝节,完全不顾两派约定,偷偷将秘术带出东瀛,所以请阁下成人之美。”
终于,对方结束了长篇阔论,这种别开生面的方式让他感觉还不赖,既长知识还能舒缓心情,于是他多嘴问了一句。
“什么约定?”
“婚约!”听到那人转述后,老者说话时脸上明显露出一丝怒意,话外传到他这边,顿时心里一阵恶寒——自己这算什么?重婚?
“那...我多嘴问一下,如果我不管的话,你们会怎么处置伊贺?”想了想,易水寒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下对方,这次未等老者回应,那名忍者便直接说道。
“按照东瀛律法,擅自毁约者,杀;偷窃者,杀;违背婚约,且与他们缔结婚约者,皆杀!”
“...”闹了半天,还不是要动手何必呢,易水寒真想给他们翻一个大大的白眼,既然谈和失败就没必要废话了,有这会功夫想必足够她们离开了。
“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眼都不眨的,动动嘴就说要宰了,我觉得不行。”说完他已经活动了一下听故事听得发酸的脖子,直接动起手来。
他的脑袋里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再说了对方以多欺少,自己先动手也是正常。于是血光开始在这被月色清辉笼罩下的青月桥上迸现。
虽然对东瀛的修炼体系知之甚少,但有了前几次打交道的经验,他大概摸清了一些。
中忍的实力相当于天宫划分的彻地境降妖师,面对这个境界的修炼者,倘若是先前的他恐怕还是异常的吃力。
但放在现在,几乎可以说是游刃有余,起码他与在场的七名中忍和十八名下忍合力之下,依然打的有来有回。
忍者的进攻方式很独特,在刚接触时很容易被打的措手不及,但熟悉后便会发现他们受到“招式”限制极大,变化有些单一,很容易被识破进攻意图。
再加上随着战斗的白热化,他对新领悟的几门神通感悟进一步加深,忍者一方开始出现了颓势,除了中忍还能堪堪抵挡,下忍已经在苦苦支撑,不停地有人被从桥上击落坠入下面的流水中。
剩下的七名中忍对视一番后突然变招,呈现出一个奇怪的阵型。
“甲贺流之——踏浪!”
秘术的名字很优雅,但面对它的人可不会这么觉得,处在阵中间的易水寒感觉自己一瞬间置身于大海之中,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正不停地袭向自己。
起初他还能轻松抵御,但很快浪潮变得越来越夸张,片刻后浪潮已经化作漆黑无比的城墙,铺天盖地的向他席卷而去。
“咫尺天涯!”
易水寒赶忙施展神通,绚丽的光芒出现在他与浪潮之间,使得二者始终保持着一个恒定的距离,无法真正靠近他。
但后续的浪潮依旧在不停地叠加,眼下恐怖的浪潮已经和天际连为一体,绚丽的光芒已经快要无法阻止浪潮的侵入。
这不合理!易水寒的大脑正疯狂运转着,如果真有可以几乎无限叠加的招式,那岂不是无敌于天下的存在了?一定有什么地方被自己疏漏了,是什么?
突然他感觉周围的环境一瞬间安静下来,眼前的浪潮此刻终于冲破了神通的阻碍,几乎是一瞬间就将他裹挟在其中。
“万法皆破!”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终于明白问题的关键之处,险而又险的施展出这一记神通,漫天席卷的浪潮顷刻间消散于无形。
幻术?不...身体表面细密的伤口证明着一切都是真的,只不过萦绕在伤口表现的气息让他感到异常熟悉——不正是先前自己施展出的“咫尺天涯”的神通么!
好一个借力打力!易水寒擦拭掉嘴角溢出的鲜血,眼神中充满着无尽的战意,刚才的交手过程中所消耗的能量早就超过他自身所拥有的...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桥梁”!这才是彻地境降妖师强大的资本,通过搭建的桥梁,几乎可以无限的使用阳间能量,配合上他的纯阳之体,更是无限的放大了它的功效。
踏浪秘术被破掉后,七名中忍同时喷出大口鲜血,纷纷栽倒在地不省人事,眼下青月桥上还能站着的,只剩下易水寒与那名老者。
“岐国的术法当真奥妙无穷,可惜你还太年轻了。”老者的衣袖无风自动,说完这句话之后整个人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刃,散发出无可匹敌的锋锐之势。
“原来死一次能变强这么多...说的我都想再死一次了。”易水寒自然听不懂老者在说什么,所以只是在自我调侃。
他感到身体的每一处几乎都在欢呼雀跃,鏖战这么久他却没有感到一丝疲惫,即使知道老者很可能是一个他无法战胜的强敌,但他依然想试一试自己的器量,究竟成长到了怎样的地步。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直接施展出这门神通后,他的身体几乎膨胀一般暴涨了一个纬度,气息更是比先前强了好几倍。
老者见状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决定速战速决,不能给对方继续施展神通的机会。
“暗器百解!”
尽管听不懂老者的话,光是听到这几个古怪的音节,易水寒便感觉头皮发麻,身体几乎下意识的施展出瞬步离开原地。
即便如此,他的脖子上依然出现了深深地血痕,清冷的月亮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变成了淡灰色,就连周围的建筑物也一同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能死在我的领域中,对你来说已经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了。”老者略带赞许的说道,随后背负双手,显然已经对接下来的场景失去了兴趣。
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波动,甚至他连疼痛都没有感觉到。
淡蓝色的光芒像纸糊一般被轻易的穿透,割裂,他的身体上也出现一道又一道的裂痕,鲜血不停地四处飞溅,他的瞳孔中的色彩也开始逐渐被灰色占据。
突然,老者的气息一滞,原本无解的领悟出现了一瞬间的空档,易水寒趁着这个机会立刻闪身而出,拉开了与老者之间的距离。
他的身体此刻已经千疮百孔,一些伤口甚至隐隐透亮,能够站着不倒下,便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老者的神色有些惊疑不定,犹豫片刻后扔下只剩一口气的易水寒,一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搞什么啊...东瀛...人,都...这么...”
“无...情吗...”
他的身体轰然倒地,浅白色的月光照在被鲜血覆盖的脸上,一点点蚕食着他最后的生机。
随着失血他的意识开始陷入迷离之中,朦胧的月影逐渐变成一个熟悉的人脸,许多记忆突然的在脑海中涌现。
这一瞬间他想起了许多,包括他曾经的名字——易,以及那个与他深深羁绊在一起的名字——初望雪。
释然的笑容缓缓的出现在他脸上,一切的事情仿佛又说的通了,那些陌生的记忆原来都是曾经发生过的点点滴滴。
突然他觉得有些搞笑,即使失去了那么多记忆,自己居然还是会下意识的怕她,还真是刻在身体本能中的习惯啊...
渐渐的,青月桥上恢复了一片死寂,而那略带怅然的笑容也永远的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院落中。
小雪满腹狐疑的望着面前那道身影,身旁的伊贺胧更是惊魂未定,紧紧的搂着她的胳膊。
院子里那道苍老的身影倒下后化成一道青烟飘散而去,那名青年不死心的到处确认了一番,最终不得不承认,那名老者真的无了!
随后他像个邀功的孩子般,跑到小雪面前兴奋不已的说道。
“还好我来得及时,小雪儿,没受伤吧!”
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在千钧一发之际出现,陈师行没有任何解释,当然,出手的人也不是他,而是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季伯。
“少爷,我们最好还是赶紧离开这。”季伯面露担忧的说道,显然他猜到了一些东西,所以并不希望牵扯其中。
“哎呀,季伯,如此良辰美景又是英雄救美后的月下花前,干嘛那么着急走啊!”陈师行颇为不满的说道。
“少爷...”季伯无奈的说道,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刚才轻松斩灭的只是一缕分身,不过拥有本体十分之一的实力,他当然不希望陈师行会被这种恐怖的存在惦记上,谁知陈师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真的以为对方如此不堪一击...
“分身术...”伊贺胧喃喃自语道,她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般,脸色惨白。此时陈师行才注意到这个“挂”在小雪胳膊上的异瞳女孩,顿时眼前一亮。
“这位美丽的姑娘,我是陈师行,当然你叫我小陈就行,敢问姑娘芳名?不知道我是否有幸可以知道呢...”
伊贺胧忍不住用看傻子的目光打量着他,随后一本正经的扭头向小雪问。
“小雪姐姐,他是谁...好像痴汉,有点恶心...”
听到伊贺胧的话,小雪顿时笑出声来,不过她并没有将伊贺胧的话翻译出来,只是简单的向陈师行介绍了一下她的名字,其他的事情并没有透露丝毫。
见到小雪和那名东瀛女孩对自己反应有些冷淡,陈师行尴尬的挠了挠头,不经意的说道。
“额...刚才我们路过一个地方时,好像看到一个人和一群忍者打起来了,里面似乎有个老头跟刚才这人长的有点像...”
听到这话伊贺胧突然激动的说道,“那个人是不是短发,他施展神通的时候身边会被淡蓝色光芒笼罩?”
“唉当时离得有点远,我也没看太清...蓝色的光芒我没看到,不过我隐约好像听到了’风萧萧还是天苍苍’之类的话...”
说完陈师行不动声色的偷偷打量着小雪的反应,谁知道在他话音刚落,伊贺胧便抓住他的手,不停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他在哪!带我去找他!”
最终在小雪的解释下,陈师行“义不容辞”的答应下来,季伯在心里默默的叹息着。目不能视的小雪,寻易水寒心切的伊贺胧,除了他没有人注意到陈师行眼中隐藏的一切,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