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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人的高贵在于灵魂

人的生命像芦苇一样脆弱,

宇宙间的任何东西都能置人于死地。

即使如此,人依然比宇宙间的任何东西高贵得多,

因为人有一个能思想的灵魂。

生命树上的果子

按照《圣经》的传说,人类一开始是住在伊甸园里的。那时候,人无忧无虑地生活着,不知什么叫苦恼,所以伊甸园又名乐园。伊甸园是一座美丽的大花园,里面栽着许多树。其中,有两棵很特别的树,一棵叫智慧树,一棵叫生命树。上帝禁止人类的祖先亚当和夏娃吃智慧树上的果子,可是,据说在一条蛇的诱惑下,他们终于偷吃了智慧果。上帝怕他们再偷吃生命树上的果子,便把他们赶出了伊甸园。

我们不妨把这则传说当作寓言来读。神与人的区别,无非一是无所不知的智慧,二是长生不老的生命。吃了智慧果,人已经有了神的智慧,不说无所不知,至少也比一般动物高明得多,懂得思考了。一旦再偷吃生命果,与神一样长生不死,就和神没有什么区别了。所以,上帝当然不肯让人吃到生命果。与别的动物相比,人一方面有智慧,足以知生死,天下唯有人这种动物在活着时能预知自己的死亡,另一方面又和别的一切动物一样必死无疑。人就好像已经脱离了兽界的蒙昧,却又不能达到神界的不朽,这种尴尬的位置给人带来了无穷的苦恼。

几乎每个人在童年和少年时期都会有那样一个时候,他的自我意识逐渐觉醒,突然有一天,他确凿无疑地明白了自己迟早也会和所有人一样地死去。这是一种极其痛苦的内心体验,如同发生了一场地震一样,人生的快乐和信心因之动摇甚至崩溃了。想到自己在这世界上的存在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会化为乌有,一个人就可能对生命的意义发生根本的怀疑。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多数人似乎渐渐麻木了,实际上是在有意无意地回避。我常常发现,当孩子问到有关死的问题时,他们的家长往往便惊慌地阻止,叫他不要瞎想。其实,这哪里是瞎想呢?死是人生第一个大问题,古希腊哲学家还把它看作最重要的哲学问题,无人能回避得了。我相信,那些从小就敢于正视和思考这个问题的人,长大之后对人生往往能持比较深刻的理解和正确的态度。

自从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园后,他们的子孙一直在寻找那棵上帝禁止人类靠近的生命树。战胜死亡,赢得不朽,是人类一贯的梦想。既然肉体的死亡不可避免,人们就试图获得某种精神上的不死。西方人信奉基督教,根本的动机是为了使自己相信灵魂不死,在肉体死亡后,人的灵魂能升入天堂。在中国,儒家强调“立德”“立功”“立言”,即留下能够传之后世的品德、功绩、文章,“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道家则追求一种与宇宙大化融为一体的“不生不死”的境界。我不相信人死后灵魂还能继续活着,也不认为留下身后的名声有什么意义。但是,把肉体的易朽变成一种动力,驱策自己去追求某种永恒的精神价值,这无疑是积极的人生态度。不管这种精神价值是否真能达于永恒,对它的追求本身就可以使人更加容易与死亡达成和解,同时也赋予生命以超出有限的肉体存在的意义。

应该相信,在人类精神的伊甸园里,必有一棵生命树,树上必有一个属于你的果子。去寻找这个属于你的果子,这是你毕生的使命。只要你忠于这使命,你一定会觉得,即使死亡不可避免,你的生命也没有虚度。

精神栖身于茅屋

如果你爱读人物传记,你就会发现,许多优秀人物生前都非常贫困。就说说那位最著名的印象派画家凡·高吧,现在他的一幅画已经卖到了极高的价格,可是,他活着时,他的一幅画连一餐饭钱也换不回,他经常挨饿,一生穷困潦倒,终致精神失常,在37岁时开枪自杀了。要论家境,他的家族是当时欧洲最大的画商,几乎控制着全欧洲的美术市场。作为一名画家,他有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完全可以像那些平庸画家那样迎合时尚以牟利,成为一个富翁,但他不屑于这么做。他说,他可不能把唯一的生命耗费在给非常愚蠢的人画非常蹩脚的画上面,做艺术家并不意味着卖好价钱,而是要去发现一个未被发现的新世界。确实,凡·高用他的作品为我们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万物在阳光中按照同一节奏舞蹈的世界。另一个荷兰人斯宾诺莎是名垂史册的大哲学家,他为了保持思想的自由,宁可靠磨镜片的收入维持最简单的生活,谢绝了海德堡大学以不触犯宗教为前提要他去当教授的聘请。

我并不是提倡苦行僧哲学。问题在于,如果一个人太看重物质享受,就必然要付出精神上的代价。人的肉体需要是很有限的,无非是温饱,超出此的便是奢侈,而人要奢侈起来是没有尽头的。温饱是自然的需要,奢侈的欲望则是不断膨胀的市场刺激起来的。你本来习惯于骑自行车,不觉得有什么欠缺,可是,当你看到周围不少人开上了汽车,你就会觉得自己缺汽车,有必要也买一辆。富了总可以更富,事实上也必定有人比你富,于是你永远不会满足,不得不去挣越来越多的钱。这样,赚钱便成了你唯一的目的。即使你是画家,你哪里还顾得上真正的艺术追求;即使你是学者,你哪里还会在乎科学的良心?

所以,自古以来,一切贤哲都主张一种简朴的生活方式,就是为了不当物质欲望的奴隶,保持精神上的自由。古罗马哲学家塞内加说得好:“自由人以茅屋为居室,奴隶才在大理石和黄金下栖身。”柏拉图也说:“胸中有黄金的人是不需要住在黄金屋顶下面的。”或者用孔子的话说:“君子居之,何陋之有?”我非常喜欢关于苏格拉底的一个传说,这位被尊称为“师中之师”的哲人在雅典市场上闲逛,看了那些琳琅满目的货摊后惊叹:“这里有多少我用不着的东西啊!”的确,一个热爱精神事物的人必定是淡然于物质的奢华的,而一个人如果安于简朴的生活,他即使不是哲学家,也相去不远了。

灵魂是一个游子

如果你吃了一顿美餐,你会感到快乐。是什么东西在快乐呢?当然,是你的身体。如果你读了一本好书,听了一支优美的乐曲,看到了一片美丽的风景,你也会感到快乐。是什么东西在快乐呢?显然不是身体了,你只好说,是你的心灵、灵魂感到了快乐。

你犯了胃痛,你摔了一跤,你被虫子蜇了一下,你的身体会受疼痛的折磨。可是,当你失恋了,你的亲人去世了,你想到了自己有一天会死,或者你遭到了不义的事情,是你的哪一部分在痛苦呢?当然,又是灵魂。

看起来,人有一个身体,又有一个灵魂,它们是很不同的东西。有些哲学家否认人有灵魂,他们把灵魂说成是肉体的一种功能。可是,如果没有灵魂,我们怎么解释上述种种精神性质的快乐和痛苦的根源呢?

灵魂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它不像眼睛、耳朵、四肢、胃、心脏、大脑那样是人体的一个器官。但是,根据人有着不同于肉身生活的精神生活,我们可以相信它是存在的。其实,所谓灵魂,也就是承载我们的精神生活的一个内在空间罢了。人的肉身是很实际的,它要生存,为了生存便要求温饱,为了生存得更好还要到社会上去奋斗,去获取名利、地位。人的灵魂就不那么实际了,它追求的是理想,是诸如真、善、美、信仰、思想、艺术之类的精神价值。我们把这种对理想和精神价值的追求称作精神生活。如果一个人只知道吃睡和赚钱,完全没有精神生活,我们就会嘲笑他没有灵魂,认为他与动物没有多大区别。

灵魂好像永远不会满足于现状,它总是在追求一种完美的境界。这种对理想境界的渴望从何而来?当我们看到美的形象,听到美的音乐,我们的灵魂为何会感动和陶醉?一颗未被污染的纯朴的灵魂似乎自然而然地就喜欢美善的东西,讨厌丑恶的东西,它是怎么具备这样的特性的?古希腊伟大的哲学家柏拉图对此提出了一种解释。他推测,灵魂必定曾经在一个理想的世界里生活过,见识过完美无缺的美和善,所以,当它投胎到肉体中以后,现实世界里未必完善的美和善的东西会使它朦胧地回忆起那个理想世界,这既使它激动和快乐,又使它不满足而向往完善的美和善。他还由此得出进一步的结论:灵魂和肉体有着完全不同的来源,肉体会死亡,而灵魂是不朽的。他的这个解释受到了后世许多哲学家的批评,被指责为神秘主义。使我感到奇怪的是,人们怎么没有听出柏拉图是在讲一个寓言呢?其实他是想说,人的灵魂渴望向上,就像游子渴望回到故乡一样。灵魂的故乡在非常遥远的地方,只要生命不止,它就永远在思念、在渴望,永远走在回乡的途中。至于这故乡究竟在哪里,却是一个永恒的谜。我们只好用寓言的方式说,那是一个像天堂一样美好的地方。我们岂不是在同样的意义上说,灵魂是我们身上的神性,当我们享受灵魂的愉悦时,我们离动物最远而离神最近?

人的高贵在于灵魂

法国思想家帕斯卡有一句名言:“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芦苇。”他的意思是说,人的生命像芦苇一样脆弱,宇宙间的任何东西都能置人于死地。即使如此,人依然比宇宙间的任何东西高贵得多,因为人有一个能思想的灵魂。我们当然不能也不该否认肉身生活的必要,但是,人的高贵在于他有灵魂生活。作为肉身的人,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唯有作为灵魂的人,由于内心世界的巨大差异,才分出了高贵和平庸,乃至高贵和卑鄙。

两千多年前,罗马军队攻进了希腊的一座城市,他们发现一个老人正蹲在沙地上专心研究一个图形。他就是古代最著名的物理学家阿基米德。他很快便死在了罗马军人的剑下,当剑朝他劈来时,他只说了一句话:“不要踩坏我的圆!”在他看来,他画在地上的那个图形是比他的生命更加宝贵的。更早的时候,征服了欧亚大陆的亚历山大大帝视察希腊的另一座城市,遇到正躺在地上晒太阳的哲学家第欧根尼,便问他:“我能替你做些什么?”得到的回答是:“不要挡住我的阳光!”在他看来,面对他在阳光下的沉思,亚历山大大帝的赫赫战功显得无足轻重。这两则传为千古美谈的小故事表明了古希腊优秀人物对于灵魂生活的珍爱,他们爱思想胜于爱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把灵魂生活看得比任何外在的事物包括显赫的权势更加高贵。

珍惜内在的精神财富甚于外在的物质财富,这是古往今来一切贤哲的共同特点。英国作家王尔德到美国旅行,入境时,海关关员问他有什么东西要报关,他回答:“除了我的才华,什么都没有。”使他引以为自豪的是,他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他拥有不能用钱来估量的艺术才华。正是这位骄傲的作家在他的一部作品中告诉我们:“世间再没有比人的灵魂更宝贵的东西,任何东西都不能跟它相比。”

其实,无须列举这些名人的事例,我们不妨稍微留心观察周围的现象。我们常常发现,在平庸的背景下,哪怕是一点不起眼的灵魂生活的迹象,也会闪现出一种很动人的光彩。

有一回,我乘车旅行。列车飞驰,车厢里闹哄哄的,旅客们在聊天、打牌、吃零食。一个少女躲在车厢的一角,全神贯注地读着一本书。她读得那么专心,还不时地在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本子上记些什么,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周围嘈杂的人声。望着她仿佛沐浴在一片光辉中的安静的侧影,我心中充满感动,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那时候我也和她一样,不管置身于多么混乱的环境,只要拿起一本好书,就会忘记一切。如今我自己已经是一个作家,出过好几本书了,可是我很羡慕这个埋头读书的少女,无限缅怀已经渐渐远逝的有着同样纯正追求的我的青春岁月。

人在年轻时多半是富于理想的,随着年龄增长就容易变得越来越实际。由于生存斗争的压力和物质利益的诱惑,大家都把眼光和精力投向外部世界,不再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其结果是灵魂日益萎缩和空虚,只剩下一个在世界上忙碌不止的躯体。对一个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事情了。

被废黜的国王

帕斯卡说:“人是一个被废黜的国王,否则就不会因为自己失了王位而悲哀了。”所以,从人的悲哀也可证明人的伟大。借用帕斯卡的这个说法,我们可以把人类的精神史看作为恢复失去的王位而奋斗的历史。当然,人曾经拥有王位并非一个历史事实,而只是一个譬喻,其含义是:人高贵的灵魂必须拥有配得上它的精神生活。

我不相信上帝,但我相信世上必定有神圣。如果没有神圣,就无法解释人的灵魂何以会有如此执拗的精神追求。用感觉、思维、情绪、意志之类的心理现象完全不能概括人的灵魂生活,它们显然属于不同的层次。灵魂是人的精神生活的真正所在地,在这里,每个人最内在深邃的“自我”直接面对永恒,追问有限生命的不朽意义。灵魂的追问总是具有形而上的性质,不管现代哲学家们如何试图证明形而上学问题的虚假性,永远也不能平息人类灵魂这种形而上的追问。

我们当然可以用不同的尺度来衡量历史的进步,例如物质财富的富裕,但精神圣洁肯定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维。正如黑格尔所说:“一个没有形而上学的民族就像一座没有祭坛的神庙。”没有祭坛,也就是没有信仰,没有神圣的价值,没有敬畏之心,没有道德的约束,人生唯剩纵欲和消费,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益的交易和争斗。它甚至不再是一座神庙,而成了一个吵吵闹闹的市场。事实上,不仅在比喻的意义上,而且按照字面的意思理解,在今日中国,这种沦落为乌烟瘴气的市场的所谓神庙,我们见得还少吗?

在一个功利至上、精神贬值的社会里,适应取代创造成了才能的标志,消费取代享受成了生活的目标。在许多人心目中,“理想”“信仰”“灵魂生活”都是过时的空洞字眼。可是,我始终相信,人的灵魂生活比外在的肉身生活和社会生活更为本质,每个人的人生质量首先取决于他的灵魂生活的质量。一个经常在阅读和沉思中与古今哲人文豪倾心交谈的人,和一个沉溺于歌厅、肥皂剧以及庸俗小报中的人,他们肯定生活在两个绝对不同的世界里。

人是一个被废黜的国王,被废黜的是人的灵魂。由于被废黜,精神有了一个多灾多难的命运。然而,不论怎样被废黜,精神始终有着高贵的王室血统。在任何时代,总会有一些人默记和继承着精神的这个高贵血统,并且为有朝一日恢复它的王位而努力着。我愿把他们恰如其分地称作“精神贵族”。“精神贵族”曾经是一个大批判词,可是真正的“精神贵族”何其稀少!尤其在一个精神遭到空前贬值的时代,倘若一个人仍然坚持做“精神贵族”,以精神的富有而坦然于物质的清贫,我相信他就必定不是为了虚荣,而是真正出于精神上的高贵和诚实。

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

“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这一句话的确不会过时。

在那个“突出政治”的年代,我对它有自己的读法,我把它读作:人不该只有政治狂热,把自己的灵魂淹没在红彤彤的标语口号海洋里。

在如今崇拜金钱的氛围中,我又想起了这句话,并且给它加上新的注解:人不该只求物质奢华,把自己的灵魂淹没在花花绿绿的商品海洋里。

世事无常,潮流变迁。相同的是,凡潮流都可能(当然不是必定)会淹没人的那一颗脆弱的灵魂。因此,愿我们投入任何潮流时都永远保持这种清醒:“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

现代世界是商品世界,我们不能脱离这个世界追求个人的生存和发展,这是一个事实。但是,这不是全部事实。我们同时还生活在历史和宇宙中,生活在自己唯一的一次生命过程中。所以,对于我们的行为,我们不能只用交换价值来衡量,而应有更加开阔久远的参照系。在投入现代潮流的同时,我们要有所坚守,坚守那些永恒的人生价值。一个不能投入的人是一个落伍者,一个无所坚守的人是一个随波逐流者。前者令人同情,后者令人鄙视。也许有人两者兼顾,成为一个高瞻远瞩的弄潮儿,那当然就令人钦佩了。

天下滔滔,象牙塔一座接一座倾塌了。我平静地望着它们的残骸随波漂走,庆幸许多被囚的普通灵魂获得了解放。

可是,当发现还有若干象牙塔依然零星地竖立着时,我禁不住向它们深深鞠躬了。我心想,坚守在其中的不知是一些怎样奇特的灵魂呢?

世纪已临近黄昏,路上的流浪儿多了。我听见他们在焦灼地发问:物质的世纪,何处是精神的家园?

我笑答:既然世上还有如许关注着精神命运的心灵,精神何尝无家可归?

世上本无家,渴望与渴望相遇,便有了家。

如今调侃成了新的时髦。调侃者调侃一切信仰,也调侃自己的无信仰,在一片哄笑声中,信仰问题便化作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可笑的问题。

我暗暗吃惊:仅仅几年以前,信仰危机还是一个严肃的话题,曾经引起许多痛苦的思索。莫非人们这么快就已经成熟到可以轻松愉快地一笑置之了?

诚然,抱着过时的信仰不放,或者无信仰而装作有信仰,都是可悲复可笑的,不妨调而侃之,哈哈一笑。可是,当我看见有人把无信仰当作一种光荣来炫耀时,我再也笑不出来了。

人生中终究还是有严肃的东西的。信仰是对人生根本目标的确信,其失落的痛苦和寻求的迷惘绝非好笑的事情,而对之麻木不仁也实在没什么可自鸣得意的。

休说精神永存,我知道万有皆逝,精神也不能幸免。然而,即使岁月的洪水终将荡尽地球上一切生命的痕迹,罗丹的雕塑仍非徒劳;即使徒劳,罗丹仍要雕塑。那么,一种不怕徒劳仍要闪光的精神岂不超越了时间的判决,因而也超越了死亡?

所以,我仍然要说:万有皆逝,唯有精神永存。

生命的品质

人来到世上,首先是一个生命。生命,原本是单纯的。可是,人活得越来越复杂了。许多时候,我们不是作为生命在活,而是作为欲望、野心、身份、称谓在活,不是为了生命在活,而是为了财富、权力、地位、名声在活。这些社会堆积物遮蔽了生命,我们把它们看得比生命更重要,为之耗费一生的精力,不去听也听不见生命本身的声音了。

人是自然之子,生命遵循自然之道。人类必须在自然的怀抱中生息,无论时代怎样变迁,春华秋实、生儿育女永远是生命的基本内核。你从喧闹的职场里出来,走在街上,看天际的云和树影,回到家里,坐下来和妻子儿女一起吃晚饭,这时候,你重新成为一个生命。

在今天的时代,让生命回归单纯,这不但是一种生活艺术,而且是一种精神修炼。耶稣说:“凡要承受神国的,若不像小孩子,断不能进去。”那些在名利场上折腾的人,他们既然听不见自己生命的声音,就更听不见灵魂的声音了。

人不只有一个肉身生命,更有一个超越于肉身的内在生命,它被恰当地称作灵魂。外在生命来自自然,内在生命应该有更高的来源,不妨称之为神。二者的辩证关系是,只有外在生命状态单纯时,内在生命才会向你开启,你活得越简单,你离神就越近。在一定意义上,人生觉悟就在于透过社会堆积物去发现你的自然的生命,又透过肉身生命去发现你的内在的生命,灵魂一旦敞亮,你的全部人生就有了明灯和方向。

生命只有一次,让我们都好好地活吧,活出生命的品质。

内在生命的伟大

小时候,也许我也曾经像那些顽童一样,尾随一个盲人、一个瘸子、一个驼背、一个聋哑人,在他们的背后指指戳戳、嘲笑、起哄,甚至朝他们身上扔石子。如果我那样做过,现在我忏悔,请求他们的原谅。

即使我不曾那样做过,现在我仍要忏悔。因为在很长的时间里,我多么无知,竟然以为残疾人和我是完全不同的种类,在他们面前,我常常怀有一种愚蠢的优越感,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现在,我当然知道,无论是先天的残疾,还是后天的残疾,这厄运没有落到我的头上,只是侥幸罢了。遗传,胚胎期的小小意外,人生任何年龄都可能突发的病变、车祸、地震、不可预测的飞来横祸,种种造成残疾的似乎偶然的灾难原是必然会发生的,无人能保证自己一定不被选中。

被选中诚然是不幸,但是,暂时——或者,直到生命终结,那其实也是暂时——未被选中,又有什么可优越的?那个病灶长在他的眼睛里,不是长在我的眼睛里;他失明了,我仍能看见。那场地震发生在他的城市,不是发生在我的城市;他失去了双腿,我仍四肢齐全……我要为此感到骄傲吗?我是多么浅薄啊!

上帝掷骰子,我们都是芸芸众生,都同样无助。阅历和思考使我懂得了谦卑,懂得了天下一切残疾人都是我的兄弟姐妹。在造化的恶作剧中,他们是我的替身,他们就是我,他们在替我受苦,他们受苦就是我受苦。

我继续问自己:现在我不瞎不聋,肢体完整,就证明我不是残疾人了吗?我双眼高度近视,摘了眼镜寸步难行,不敢独自上街。在运动场上,我跑不快,跳不高,看着那些矫健的身姿,心中只能羡慕。置身于一帮能歌善舞的朋友中,我为我身体的笨拙和歌喉的喑哑而自卑。在所有这些时候,我岂不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残疾人吗?

事实上,残疾与健全的界限是相对的。从出生的那一天起,我们每个人的身体就已经注定要走向衰老,会不断地受到损坏。由于环境的限制和生活方式的片面,我们的许多身体机能没有得到开发,其中有一些很可能已经萎缩。严格地说,世上没有绝对健全的人。有形的残缺仅是残疾的一种,在一定意义上,人人皆患着无形的残疾,只是许多人对此已经适应和麻木了而已。

人的肉体是一架机器,如同别的机器一样,会发生故障,会磨损、折旧并且终于报废。人的肉体是一团物质,如同别的物质一样,它由元素聚合而成,最后必定会因元素的分离而解体。人的肉体实在太脆弱了,它经受不住钢铁、石块、风暴、海啸的打击,火焰会把它烤焦,严寒会把它冻伤,看不见的小小的病菌和病毒也会置它于死地。

不错,我们有千奇百怪的养生秘方,有越来越先进的医疗技术,有超级补品、冬虫夏草、健身房、整容术,这一切都是用来维护肉体的。可是,纵然有这一切,我们仍无法防备种种会损毁肉体的突发灾难,仍不能逃避肉体的必然衰老和死亡。

我不得不承认,如果人的生命仅是肉体,则生命本身就有着根本的缺陷,它注定会在岁月的风雨中逐渐地或突然地缺损,使它的主人成为明显或不明显的残疾人。那么,生命抵御和战胜残疾的希望究竟何在?

此刻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系列高贵的残疾人形象。在西方,从盲诗人荷马,到双耳失聪的大音乐家贝多芬,双目失明的大作家博尔赫斯,全身瘫痪的大科学家霍金,当然,还有又盲又聋的永恒的少女海伦·凯勒。在中国,从受了髌刑的孙膑,受了腐刑的司马迁,到瞎子阿炳,以及坐着轮椅在文字之境中自由驰骋的史铁生。他们的肉体诚然缺损了,但他们的生命因此也缺损了吗?当然不,与许多肉体没有缺损的人相比,他们拥有的是多么完整而健康的生命。

由此可见,生命与肉体显然不是一回事,生命的质量肯定不能用肉体的状况来评判。肉体只是一个躯壳,是生命的载体,它的确是脆弱的,很容易破损。但是,寄寓在这个躯壳之中,又超越于这个躯壳,我们更有一个不易破损的内在生命,这个内在生命的通俗名称叫作精神或者灵魂。就其本性来说,灵魂是一个单纯的整体,而不像肉体那样由许多局部的器官组成。外部的机械力量能够让人的肢体断裂,但不能切割下哪怕一小块人的灵魂。自然界的病菌能够损坏人的器官,但没有任何路径可以侵蚀人的灵魂。总之,一切能够致残肉体的因素,都不能致残我们的内在生命。正因为如此,一个人无论躯体怎样残缺,仍可使自己的内在生命保持完好无损。

原来,上帝只在一个不太重要的领域里掷骰子,在现象世界拨弄芸芸众生的命运。在本体世界,上帝是公平的,人人都被赋予了一个不可分割的灵魂,一个永远不会残缺的内在生命。同样,在现象世界,我们的肉体受千百种外部因素的支配,我们自己做不了主人。可是,在本体世界,我们是自己内在生命的主人,不管外在遭遇如何,都能够以有尊严的方式活着。

诗人里尔克常常歌咏盲人。在他的笔下,盲人能穿越纯粹的空间,能听见从头发上流过的时间和在脆玻璃上玎玲作响的寂静。在热闹的世界上,盲人是安静的,而他的感觉是敏锐的,能以小小的波动把世界捉住。最后,面对死亡,盲人有权宣告:“那把眼睛如花朵般摘下的死亡,将无法企及我的双眸……”

是的,我也相信,盲人失去的只是肉体的眼睛,心灵的眼睛一定更加明亮,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事物,生活在一个更本质的世界里。

感官是通往这个世界的门户,同时也是一种遮蔽,会使人看不见那个更高的世界。貌似健全的躯体往往充满虚假的自信,踌躇满志地要在外部世界里闯荡,寻求欲望和野心的最大满足。相反,身体的残疾虽然是限制,但同时也是一种敞开。看不见有形的事物,却可能因此看见无形的事物;不能在人的国度里行走了,却可能因此行走在神的国度里。残疾提供了一个机会,使人比较容易觉悟到外在生命的不可靠,从而更加关注内在生命,致力于灵魂的锻炼和精神的创造。

在这个意义上,不妨说,残疾人更受神的眷顾,离神更近。

上述思考为我确立了认识残奥会的一个角度、一种立场。

残疾人为何要举办体育运动会?为何要撑着拐杖赛跑,坐着轮椅打球?是为了证明他们残缺的躯体仍有力量和技能吗?是为了争到名次和荣誉吗?从现象看,是;从本质看,不是。

其实,与健康人的奥运会比,残奥会更加鲜明地表达了体育的精神意义。人们观看残奥会,不会像观看奥运会那样重视比赛的输赢。人们看重的是什么?残奥会究竟证明了什么?

我的回答是:证明了残疾人仍然拥有完整的内在生命,在生命本质的意义上,残疾人并不残疾。

残奥会证明了人的内在生命的伟大。

平常心

世上有一些东西,是你自己支配不了的,比如运气和机会、舆论和毁誉,那就不去管它们,顺其自然吧。

世上有一些东西,是你自己可以支配的,比如兴趣和志向、处世和做人,那就在这些方面好好地努力,至于努力的结果是什么,也顺其自然吧。

我们不妨去追求最好——最好的生活、最好的职业、最好的婚姻、最好的友谊,等等。但是,能否得到最好,取决于许多因素,不是光靠努力就能成功的。因此,如果我们尽了力,结果得到的不是最好,而是次好、次次好,我们也应该坦然地接受。人生原本就是有缺憾的,在人生中需要妥协。不肯妥协,和自己过不去,其实是一种痴愚,是对人生的无知。

要有平常心。人到中年以后,也许在社会上取得了一点虚名浮利,这时候就应该牢记一无所有的从前。事实上,谁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不是一条普通的生命?有平常心的人,看己看人都能除去名利的伪饰。

在青年时期,人有虚荣心和野心是很正常的。成熟的标志是自我认识,认清了自己的天赋方向,于是外在的虚荣心和野心被内在的目标取代。

人在年轻时会给自己规定许多目标,安排许多任务,入世是基本的倾向。中年以后,就应该多少有一点出世的心态了。所谓出世,并非纯然消极,而是与世间的事务和功利拉开一段距离,活得洒脱一些。

一个人的实力未必表现为在名利山上攀登,真正有实力的人还能支配自己的人生走向,适时地退出竞赛,省下时间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享受生命的乐趣。

人过中年,就应该基本戒除功利心、贪心、野心,给善心、闲心、平常心让出地盘了,它们都源自一种看破红尘名利、回归生命本质的觉悟。如果没有这个觉悟会怎样呢?据说老年人容易变得冷漠、贪婪、自负,这也许就是答案吧。

历史不是一切,在历史之外,阳光下还绵亘存在着广阔领域,有着人生简朴的幸福。

一个人未必要充当某种历史角色才活得有意义,最好的生活方式是古希腊人那样贴近自然和生命本身的生活。

我们不妨站到上帝的位置上看自己的尘世遭遇,但是,我们永远是凡人而不是上帝。所以,每个人的尘世遭遇对于他自己仍然具有特殊的重要性。当我们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时,把我们绊倒的物体同时也将我们支撑,我们不得不抓牢它们,为了不让自己在完全的空无中行走。

我已经厌倦了那种永远深刻的灵魂,它是狭窄的无底洞,里面没有光亮,没有新鲜的空气,也没有玩笑和游戏。

博大的深刻不避肤浅。走出深刻,这也是一种智慧。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重感情就难免会软弱,求完美就难免有遗憾。也许,宽容自己这一点软弱,我们就能坚持;接受人生这一点遗憾,我们就能平静。

人生有千百种滋味,品尝到最后,都只留下了一种滋味,就是无奈。生命中的一切花朵都会凋谢,一切凋谢都不可挽回,对此我们只好接受。我们不得不把人生的一切缺憾连同人生一起接受下来,认识到了这一点,我们心中就会产生一种坦然。无奈本身包含不甘心的成分,可是,当我们甘心于不甘心,坦然于无奈,对无能为力的事情学会了无所谓,无奈就成了一种境界。

岁月无情,人生易老,对此真是无话可说。然而,好的心态仍是重要的。这个好的心态,不是傻乐,不是装嫩,而是历尽沧桑之后的豁然开朗。我体会到,人过中年以后,应该逐步建立两方面的觉悟,一方面是与人生必有的缺陷达成和解,另一方面是对人生的根本价值懂得珍惜。有了这两方面的觉悟,就会有好的心态。

最低的境界是平凡,其次是超凡脱俗,最高是返璞归真的平凡。

野心倘若肯下降为平常心,同时也就上升成了慧心。

不避平庸岂非也是一种伟大,不拒小情调岂非也是一种大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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