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越来越近了,周政一家人在紧锣密鼓的操持着大喜之日的一切所需。周政的父母心里即使有一百个不愿意,但看到儿子兴高采烈的情形,也只能顺着依着,提前一个月便去邀请了亲戚朋友,还预约了城里有名的照相师傅祁顺儿,想让他帮着小两口好好拍几张照片。
盲姐的日子从未如此遂心如意过,即将到来的安定稳定的家庭环境,体贴入微的未来丈夫,和蔼慈祥的公婆,都让她觉得如同做梦一般。盲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红润的脸颊又恢复了往日的光泽,洁白的牙齿犹如粒粒珍珠,和微笑时上翘的粉嫩嘴唇相得益彰。盲姐理了理自己乌黑油亮的头发,找出一枚带着淡蓝色珠花的发卡,小心的别在头上,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条浅粉色的丝巾,围在自己修长的脖子上,静静的坐在窗边,等着周政接自己去拍照片。
周政一早便去厂里忙了些棘手的事,快到中午了才急匆匆的跑来,自行车还没停下来就在门口大喊:“小雅,小雅。”
盲姐一听到声音,便拿起手边军绿色的布包冲了出去。周政看着精心装扮过的盲姐,一时出了神,直到盲姐走进时,他才慌乱的挠了挠自己的头,说:“好看,真好看。”盲姐害羞的推了推他的肩膀,说:“快走吧,祁师傅要等不及了。”
二人兴高采烈的拍完照片,在城里的街道上逛了两圈,才带着盲姐回了家。一进家门,周政看到父母一脸凝重的坐着,家里冷锅冷灶,厨房里连个热馒头都没有,便埋怨父母忘了今天阖家团圆吃饭的事情。周政父母一言不发,尴尬的看着盲姐,想开口但不知从何说起。盲姐见情况不对,便借口身体不太舒服走进了周政的卧室。
周政疑惑的看了看大家,走到母亲身边小声问道:“妈,这是怎么了?”
母亲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张揉皱了的纸,说:“你看看吧!”
周政接过那张纸,看到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两行字:“你们即将进门的儿媳妇,以前嫁过人,嫁的就是玉茉的三叔。”
父亲见周政并不吃惊,强压着怒火说:“看来这事儿你早就知道。我且不追究你要娶个嫁过人的,你可问清楚小雅和玉茉三叔的关系断干净了没有,倘若大事办了,人家来要人,这能说的清?”
周政虽然不在乎盲姐的那些往事,而且他坚信这其中必定是有难言之隐,但是面对父亲的质问,他确实无言以对。
父亲见周政不答,接着说:“好,你要娶她,只要以后能好好过,我们也不拦着。不过在进门之前,咱们得把她之前的事情了结完,清清白白的才能嫁进来。”
周政见母亲按着父亲颤抖的手,知道自己的父母为了这件事必定是已经大吵了一番,年轻气盛的他本想和家人分辨几句,又想问问这字条是从哪里来的,但又怕惊了在卧室躺着的盲姐,便低声说:“爸妈,对不起,这件事我应该早和你们说,我明天一早就去娄家庄问清楚,一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才迎她过门。”
周政以父母身体不适为由,先送盲姐回了宿舍,又从口袋里翻出那张皱巴巴的纸,仔细的看着。纸张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切口处非常不平整,字迹有大有小,歪歪斜斜,像是刚认字的人写出来的,又像是故意把字体写成无法辨认的模样。周政思忖着,首先想到的是娄承德暗中使坏,毕竟破环他们婚姻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娄承德。但是他又立刻否认了这一点,娄承德和小雅有婚约在先,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来要人,何必要演这一出好戏。
“难道是玉茉?”周政的眉头紧锁,以往的种种犹如翻江倒海般的又涌了上来。如果真是玉茉,他又该如何呢?当玉茉和盲姐站在他面前,难道自己真能斩钉截铁的拉起盲姐的手吗?如果父母得知玉茉回心转意,一定是欢喜万分,如果是那样,自己难道真的置父母的感受不顾?如果这一切都和娄家庄无关,那又是谁知晓这么多事?
周政心乱如麻,骑着车在路上毫无目的的穿行。他心里惦记着和盲姐的婚事,思考着怎么和娄承德坦白一切并得到他的谅解,想象着自己再次看到玉茉的神情,不知不觉间,他到了娄家庄。
当周政敲响娄承德家院门的时候,娄承德正在教训处于叛逆期的儿子。娄承德开了门,见到一脸汗水的周政,有些惊讶,随即又冷漠的说:“这时候来是做什么?”
周政看了看面壁思过的楼启轩,小声的说:“承德叔,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说。”
娄承德呵斥着儿子,让他进屋继续反省,又转身让周政进了门,礼貌的搬了个凳子出来,说:“咱们娄家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了,你这下倒是有事来问我,我倒要听听有什么事。”
周政还不知道娄承德早已发觉自己和盲姐的事儿,有些羞愧的说:“叔,我在城里碰到了小雅,然后……然后我想娶她。”
娄承德笑了笑,说:“你娶你的,与我何干。”
周政惊讶的看着他,张着嘴说不出话。娄承德接着说:“我和她只是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当时娶她也是迫不得已。”
周政心心念念千百遍的“迫不得已”被娄承德轻易的说了出来,便疑惑的问:“叔,其实,我也是想问问这中间到底是有什么迫不得已。”
娄承德摇摇头,想把那些不光彩的事情倾泻而出,但又恨周政带着燕儿误入歧途,心里便有些私心,轻描淡写的说:“都是我们家的那些事,和你也无关。”
周政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字条,递给娄承德,说:“叔,你看看这,你觉得会是谁写的?”
娄承德转过身,并没有接那张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说:“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以后也请你们不要再来了。”
周政见他下了逐客令,便沮丧的出了门,推着车往回走,即将出庄子的时候,远远的看见玉莉和玉茉手拉手走了过来。周政想绕道而行,但已听见玉莉大声叫着自己的名字,他见躲不过,便有些别扭的迎了上去。
周政故作镇定的和她们打着招呼,玉莉像见到老朋友似的开着玩笑,玉茉在一旁笑脸盈盈一言不发。经历了种种悲伤后的玉茉眼神有些暗淡,眉宇和嘴角间总透着些忧郁,但这让原本清丽的玉茉增添了一丝神秘感。周政看着恢复了往日气色的玉茉,内心的一丝涟漪又荡漾开来,他有些激动的对玉茉说:“你……你看起来不错,挺好……挺好的吧。”
玉莉在一旁笑着说:“这是和张鸣学的吗?哦,就是那个住在草棚里面的文化人,其中一个也是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哈哈哈。”
玉茉推了推大笑着的玉莉,说:“周同学这是赶路累着了吧!这次来娄家庄是有什么任务?”
周政擦了擦脸上的汗,说:“是……也不是。对了,我晚上还有事,我先回去了。”周政不知该怎么和她们说起自己和盲姐的事情,便骑上车离开了。一路上,他反复思虑着娄承德的表情和话语,内心对盲姐的过去更加疑惑了,他之前几次三番的问过盲姐在娄家庄的事情,但总被她一带而过。还有玉茉,玉茉看起来已经从往事里解脱出来了,那个知书识理笑容可人的玉茉又回来了,他想起最后一次陪玉茉回乡的情形,他们一路欢声笑语,展望着未来美好的生活,此刻的自己和玉茉还有可能吗?
周政停下来,找了一片空旷的野地,想掏出手帕垫着坐一会,确猛地看到手帕的一角绣着自己的名字,“这是小雅送我的第一件礼物。”他自言自语道,随即把手帕又叠好收了起来。他站在路边看着远远的高山,扑面而来的是一阵凉凉的秋风,他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愤怒的咒骂着自己:“小雅还在家等着我,我想这些算是什么?”
就在周政回城的路上,盲姐在窗台上收到了第二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