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牢想了很多事情,最后归于平静。
不知过了几天,我又听到了脚步声。
我抬头一看微微有些惊讶,是徐朗,他竟然还活着。
徐朗从铁栏的那头说:“小姐,老爷让我保护好你,今天戒备不如以往那般森严,请您跟我走。”
“去哪?”我面无表情的透过铁栏看着他。我还能去哪?
“只要活着,什么都可以重新来过。过了冬天就是春天了。”他说。
上次我便没有跟他离开,这次也不会例外。
“我没有什么可以重新来过的了。过了这个冬天我便要在菜市场被斩首示众了。父亲在逼宫那天便不在了,总要有个人替他受罚的。”我说。
“小姐,有人来替换你,身形与你很像,容貌已毁,不会被发现。”徐朗说着,从他身后走出一个穿着囚服的女子,身子很瘦弱。
我被吓了一跳,她的脸血肉模糊,脸上看得出是用刀割的伤。
“我不要你找别人替,你这不是害人吗?你为什么把她的脸划成这样!”我指着他的鼻子骂到。我真的很生气,他们为什么就不能体会我的感受?死亡或许对于我来说才是最好的方式。
“小姐,快跟我离开吧!”他打开牢门把那个女囚带了进来。
“我活着有什么用?反正再也不会快乐,你是想看我痛苦一辈子吗?”我朝他吼。
“小姐啊,算是我求你了好不好,让我赎罪,赎我欺骗你那么多年的罪。我的脸已经这样了,要是不把你救出去我也会陪你一起死。你若还记我们的情义,你就替我活下去吧!”那个女囚跪在我脚下呜呜的哭出了声。
我脑袋响起了轰鸣声。
“你,你是小眉?”我指着她问,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
“小姐,是我。”她哽咽着。
“为,为什么?”我脸上已经布满泪水。
“小姐,把这衣服套在外面。”徐朗扔给我一件蓝色的破披风。我的手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我以为你死在了逼宫那天。”我蹲下看她,想找出小眉的样子。
可哪有一点小眉的样子,面容俏丽的小眉又怎会变得满脸的嶙峋的刀痕,体型微胖的小眉怎么会瘦成一把骨头?
“小姐,求你快走。”她伏在我脚下呜咽着。
我换好了蓝色披风,遮住了脸部,我想就算是是不遮住脸也不会有人认出我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吧。
“我原谅你了。”我离开牢房时留给她一句话。她立马停止了哽咽。
其实我从未怪过她。
只是可惜,她没有履行承诺陪我到老。我也没有履行承诺给她许一户好人家,给她好多好多贵重的嫁妆。
小眉,我会替你活下去。
…………
一路上士兵都很少,所以我们还算顺利的出了监狱。
再一次在大街上我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宫里士兵那么少?”我问。
徐朗顿了一会儿,然后才说“帝王封后游街,普天同庆。士兵都派去护驾了。”
“这样啊。”我动了动嘴唇。
他雇了俩马车,我没有问他要带我去哪里。
我坐在马车上,听着马蹄声塔塔的响,听着它穿入人群,听着人群的欢笑声,听着欢喜的鞭炮声,听着他们讲帝后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我还是没忍住掀开了车的帘幕。
我看到帝后郎才女貌金童玉女被人群拥簇,我看见有一片雪花落在了我指尖融化,我看见雪花如鹅毛而下落在了帝后头上。
我想到了皇帝还不是皇帝时他说“要是我们结婚那天下雪就好了,你那么喜欢雪,我那么喜欢你,雪落在我们头上便是白头偕老。”
连天也觉得他们应该白头偕老。
我缓缓放下车的帘幕。
几颗透明的液滴落在了我的手臂上。
心是死的,所以泪是冷的。
…………
已经四十年过去了,四十年前徐朗带我到了北方的一个小镇。
虽是北方可四季分明,冬天有雪春天有花,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我坐在雪地里,看着那棵红梅,红梅上积着雪像是积着满头白发。
我叹了口气。
好像朦胧间又看到了小眉,她正笑嘻嘻的冲我眨了眨眼睛。可不知不觉她已经死去四十年了。
我抖掉头上的雪,在雪地里写上: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终是梅花与我白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