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白珞进来添换果盘糕点。
他敛了脸上因为生气而浮现的笑,“不错,若朕想要白珞呢,太后给吗?”
墨千脸上挂上舒缓的笑意,“白珞,做皇后,你可愿意?”
白珞抬头,看了看偏头沉默的皇帝,又将视线转向等待她的回答的太后,她嗫嚅了一下嘴唇,“奴婢愿意。”
“不愧是我的儿媳,懂我的意思。”墨千心下一松。
【还真是带入了母亲这个角色啊……】
像是怕秦释反悔一样,她紧接着出声,“三天后就是庆典,皇上还是回去准备吧,到时候封后一并进行吧,哀家乏了,你退下吧。”
现今皇帝二十岁,二十四岁的太后仍旧喜欢独断专行,其实年前,秦释就已经暗中笼络朝廷大臣,墨相的权力早被挖空而不自知,现在的太后,说明白了,根本不再可以对他造成一丝威胁,他甚至可以现在就一把捏断她的喉颈,再昭告天下,太后生病,未能熬过而崩。
可他终于相信了父皇的眼光,这个冷漠残忍的女人,当真生了一张美丽的皮囊,哪怕她只是倚在那里,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花草,都足以产生致命的吸引。
只是这个女人,大概还认为他仍苟活在他们墨家股掌之下吧。
他想起那句长久流传的话,“最是无情帝王家。”
太后如此,也算该使他冷下心肠,做一次无情帝王吧。
反正,死,不正是她这残弱之躯,最终的归宿吗?
所以他选择沉默,离开这让他心绪混乱的宫殿。
也没多久,苏槐走了进来,照旧为她诊脉。
墨千压抑着喉间的血气,声音暗哑,“还有多久?”
苏槐的手几乎是一瞬间就开始发颤,“最……最多三天。”
“啊,三天啊,够了。”
“阿千……对不起,我……”苏槐很努力的,在吊着墨千的命了。
墨千的肝脏已经快要停止工作了。
“你没有做错,”苏槐看着这么久违温柔的墨千发愣,眼前华贵的女人和他记忆里的阿千无限重合,“你尽力了不是吗?没有哪个大夫是万能的,我死了,就好好照看皇帝吧,他会是个好皇帝。”
“知道你善毒,切勿用错了地方。”
苏槐张了张嘴,她知道了,她清明的很,她知道他想杀了皇帝。她在劝他,不让他入歧途。
“……臣知道了。”
“如果……”他站起身,还想问一句。
“不要,答应我,永远不要。”
如果我随你而去呢?
不要,永远不要。
大典。
满城喜庆。
又满城风雨。
皇帝执政,立后。
墨狗入狱,明楼成相。
京城,换了人间。
“来了。”墨千站在殿门口,笑着看向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束发贵冠的秦释。
“及冠礼,须有长辈为其束冠。”
“哦?皇上在怨我?”她听着秦释声音发沉,却是笑着回答,“说起来,皇上可从未叫过哀家母后呢。”
“墨千……朕要谢谢你,谢谢你们墨家替我暂管皇位。”秦释手指摩挲这带来的杯盏,定定开口。
“哈……今日,一切就结束了呢。”墨千咧开嘴角,眯起眼睛望向万里晴空,发出一声喟叹。
“那酒是给我的吧,”片刻,她转头看向秦释手里的杯盏,自然也看到了他陡然收紧的手指。
她浑不在意的摇摇头,笑的无奈,从一身防备的他手里颇为费力的拿走杯盏,缓缓的晃着,“自今日起,你独当一面,今日起,你不再是墨家手下的傀儡,这皇权终究回到你的手上,今日起,你不会再受我虐待,宫婢排挤,今日起,你不必藏掖着自己那口不服输的气……咳咳……皇宫是你的京城是你的,整个天下都是你的,我都知道。”
“可那又如何?”墨千嗤笑一声,将系统准备好的台词念出来,“我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太后,纵然傲骨如你,不还是得称哀家一句千岁?我死了,你也要恭恭敬敬的将我这仇人供奉在庙堂里,日夜香火。”
是,于情于礼,墨千死了,秦释是该好好供着。
“……墨千,念你照顾白珞多年,朕可以给你个机会安乐死,你……”秦释的目光紧盯着她一闭一合的红唇,干涩开口,似乎是气急了。
可眼前的人根本就不听他说完,坐誓要浇熄他最后一丝耐心。
“哈哈哈哈,皇上说什么笑话?”她掂了掂手里的酒,“毒酒已备好,哪有收回的道理?”
远处,凤冠霞帔的人儿跌跌撞撞的跑来,哭声遥遥可听,“不要,别!”
“祝皇上盛世永泰……其实这杯酒挺没必要的,我本就活不过今日,”她将酒液一饮而尽,“哀家最后问一句……你欢喜我吗?”
四周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砸向地面,秦释恐惧而缩小颤抖的瞳孔虚晃而过,然后万物褪色,众生消声。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是否进入下一空间?】
“……”
【是否进入下一空间?】系统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要问小皇帝是否欢喜我啊?”
【耶?因为……因为剧情需要啦~】
“拒绝。”
【啊?哦哦!已选择拒绝进入下一空间,上帝视角开启。】
急急跑来的白珞扑跪在地上,抱着墨千的躯体泣不成声。
秦释愣怔的站在原地,视线倏然模糊了,他擦了下脸颊,眼泪。为什么他要流泪?为这个女人流泪。
……
太医院。
苏槐看向骤然布满阴云的天空,阳光,没有了啊。
他凄然一笑,他的阳光,也没了啊。
腿脚发软,他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推倒了身旁的晒药架,太医院旁的大夫忙走过来扶他,可他甩了袖子将人挥开,又哭又笑。
最好的阿千,没了……
……
又三年。
皇帝为太后修了皇陵,立功德碑,如墨千所言,庙堂牌位,香火不断。
重阳。
白珞端着安神茶进到御书房,她和皇帝相敬如宾,从未同房。
“皇上,今日是重阳。”
“嗯。”
“皇上,你该去看看母后的。”
“朕有折子要忙。”
“借口。”
秦释揉了揉眉心,抬眼看这个意气用事迎来的皇后,女孩满脸的倔强,悲伤又坚持。
“给朕一个看她的理由。”墨千临死前那句“欢喜”还犹在耳边,如魔音入耳,魔怔的环绕了整整三年。
他在给白珞梯子,也在给自己梯子。
白珞抿紧了唇瓣,几番犹豫,最终还是坚定了目光,“臣妾虽答应了太后保密的,但臣妾觉得若是如此让皇上蒙在鼓里,是在是委屈了太后,当年……”
上帝视角的墨千咂咂嘴,“小白珞食言了啊。”
夜里。
皇陵。
功德碑前,酒气浓郁。
黄袍散乱的秦释倚在碑前,摸着碑上的一个个深凿的字。
“墨千。”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你骗了你父亲,你骗了墨家,你骗了满朝文武,你骗了天下所有人,也骗了我。”
“凭什么啊?”
“凭什么你要做这些?”
“皇后她说,是你从浣衣局里救下她,是你让她暗地里帮助我,是你蒙混你父亲的眼睛让我活下来。”
“我不信,我去问张明楼,丞相也护你,说你谋篇布局,将丞相送到我身边来,为了让我夺回皇位,游说朝臣,宴邀将军,还拿什么折子戏打掩护。”
“苏槐诊脉时朕也问了,他……说,要不是你拦着,他可能会下毒杀朕,然后随你而去。”
“朕问了好多人,好多人都知道你在做什么,唯独朕不知道……”
“你怎么能啊?啊?!”
“凭什么不告诉我?你就这么希望朕在接受了你那么多恩惠还恨你吗?”
“你知道我多么后悔吗?”
“我错了好不好?你能回来吗?”
小皇帝絮絮叨叨的,可是他的疑问只有风声回应。
“你问我,我欢喜你吗……欢喜啊,你那次出宫,指着折纸对我笑的时候,我欢喜极了……我发了疯的妒忌起父皇,凭什么你不是我的枕边人,凭什么我要叫你母后。我想你做我的妻。”
“我甚至妒忌苏槐对你的竹马情谊,可以明目张胆的爱你。”
“可是我最多能做的,是远远看着你,听你说出讽刺的话。”
“现在……才真的是极其讽刺吧。”秦释兀自苦笑,吞咽掩藏下心中的欲望和不甘。
“其实,我早就想原谅你了,可我偏偏不愿原谅自己,我不配来看你……”
“可……”
“我想你了……”
想你了。想的发疯,心脏疼得厉害。
理理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