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烨澜一行到常州府的时候,知府已按指示封了那五个村庄。村里染病的人也都集中于一处。但人们都对朝廷没有什么信心,更有人散布谣言,说为避免疫情蔓延,凡染病之人,都要被活埋了事。所以被集中起来的人都意志消沉,几乎就是在等死。也有染病之人谎称身体康健,躲在家中不肯出来。这各种招数让疫情吞噬了一户又一户。赤烨澜觉得,若自己仍躲在知府处指挥一二,这疫情便只能以灭村结束,故他思来想去,他只有进入疫区,让村民实实在在的信任朝廷救助的决心,才能让这疫情扭转。曾黎若听说了赤烨澜的想法,觉得他思量的周全,便全然支持,更要随他一起前往。赤烨澜不想曾黎若进去冒险,但终是拗不过她,只好随她跟着。
赤烨澜和曾黎若进入疫区的时候,虽然之前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但仍然被眼前的情景惊到。村中死气沉沉,几乎空巷,偶尔看到行人也都垂头掩鼻,眼神躲闪。路边还有没被运走的尸体,这景象,就如修罗场一般的恐怖。
病人集中地是两间破旧的古庙,年久失修,阴暗无光,空气里充满了霉菌和病人呕吐物的味道。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呻吟的病人,一个个面色土黄,眼窝凹陷,像是被阎王召唤的鬼魂。
“老五没气了!”一个用手帕捂着口鼻的年轻人平静的说。这个年轻人叫崔柱子,家里有一个老母,和一个妹妹。为了能减来年的赋税,自告奋勇来集中地。
崔柱子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赤烨澜,他只是低头认真的为死去那人脸上盖了块白布。因为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所以棺木等丧葬置办全无,只全部抬去郊外掩埋,但崔柱子却每次都找块布盖在死去人的脸上,也算是让他们保有最后的一点体面。
赤烨澜想走过去问点什么,却被李浩年拦住,这毕竟是疫区,赤烨澜太靠近病患风险太大。他拉住赤烨澜的同时,回头对常州知府使了个眼色,即使这知府再不情愿,也要上前去向崔柱子询问情况。崔柱子只顾着干手里的活。没正眼瞧知府。常州知府很是生气,但又不好在赤烨澜面前发威。就对着崔柱子说道:“你真是个木头柱子,烨澜王爷在此,还不赶快跪下行礼!”
崔柱子听知府这话,动作滞了滞,但也未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俯身行了礼,又开始继续干起活来。知府见状,又提高了声音喊道:“你是耳朵聋了吗?烨澜王爷在此,你要跪下行礼才是!”
知府一喊,崔柱子没什么表示,却让其他人愣住了。大家都齐刷刷的看向赤烨澜,下巴差点被惊掉。不知是谁第一个爬起来跪拜行礼,其他有些气力的人也都跟着趴跪在地上。知府对大家的动静很满意,满脸堆笑的看向赤烨澜。赤烨澜并未看他,只是下令平身,并上前对崔柱子问话:“现在的情况如何?”
崔柱子看赤烨澜并没摆架子,还真的过来关心起了疫情,便稍改了态度答道:“最近抬进来的人少了些,但是疫病也没减,很多人染了病躲在家里。今天早晨,刘三家被发现一家五口全死在家里。死在外面的,躺在这里的,都等着料理,我们五个人照顾着已是吃力,再加上这药剂熬制也跟不上,很多轻症的也被耽误到了重症。还有那些染病的小媳妇们,我也不方便过去照顾。还请王爷想法子找几个妇人来干活才行。”
赤烨澜听完觉得崔柱子说的有理,便对知府说:“可能找几个媳妇过来吗?”知府听了答道:“王爷,如今这情况,找人也只有强令抓人过来,老爷们儿过来是为了来年免他们的赋税,这媳妇,都躲在家里,有几家男人愿意把自家媳妇放出来干这个?”赤烨澜点点头,但并未下令让知府去找人,而是又各处看了看,回到了知府处。赤烨澜一直愁眉不展。
“王爷,我去吧。”曾黎若俯身蹲下,将手放在赤烨澜的膝头道。
赤烨澜低头看了一眼曾黎若,厉声道:“不行,这个时候,你别添乱!”
“王爷,我不是说笑,现如今这情景,村民个个如惊弓之鸟,对朝廷也只是抱着观望的态度。如果我能以夫人之名去病患集中地,必定能稳住人心,人心稳了,其他的事情也就好说了。”曾黎若看着赤烨澜,目光坚定。
赤烨澜知道曾黎若的这个提议是目前唯一可以解困的方法,但他担心曾黎若的身体,没有立刻答应,曾黎若也不急,默默的收拾了些进入疫区用的上的东西。比如腌面的帕子,还有一些急用的草药。
第二天赤烨澜很早就起来了,他找来华老和李浩年商议战疫之事。待回到寝室,已是辰时。他轻轻推门进来,看曾黎若未在,便出来寻。一知府下人来禀报,说天不亮曾黎若便带着翠微去了疫区。赤烨澜又气又担心,带上人马也跟了过去。
赤烨澜再看到曾黎若的时候,她正站在古庙正中对着一众人喊着话:“乡亲们,天灾我们挡不了,但既然来了,我们就要跟它战到底!你们当中,有的失去了亲人,有的被迫隔离在此与亲人分离,你们的痛苦我感同身受,因为我也尝过失去亲人的滋味,但如果我们整日抱着痛苦度日,不去有所应对,这疫病就会更加的猖狂。如今,已经是家不是家,若再这样下去,我们还要眼看着更多的亲人离去。所以,我们要好起来,一起好起来,不仅我们要好起来,我们还要让我们的村子好起来。今天,我站在这里,就是要告诉大家,我和王爷会和大家并肩作战,绝不放弃每一个人。”曾黎若说着,便开始给病了的婆子端水喂药,忙活起来。
不知谁喊了一句:“太子妃千岁!”庙里的人们都跟着喊起来,声音渐渐洪亮,这声音不仅笼罩了古庙,也渐渐传遍了村里的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