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宫女们整齐地答应道,行了个礼便鱼贯而出,只留下几个嬷嬷和贴身丫鬟伺候着。
待到那件银纹绣百蝶度花裙穿在身上,沈朝婠才施施然走到梳妆台前,端坐在圆凳上,让丫鬟替她上妆。
镜中,她黑如泉的长发在指间滑动,一络络的盘成元宝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额间描着一朵红梅,微微挑起的远山眉后点缀着一颗小痣,肤白胜雪,绛唇嫣如丹果,雪白的玉镯戴上皓腕,慑人目的鲜艳,大红的罗裙着身,墨色的腰带一系,顿显风姿绰约。
妆罢,沈朝婠抿唇一笑,左右打量了一番,披上斗篷,步伐略快地走出了栖鸾殿,直奔着殿前的步撵。
“春华,前几日蔓枝送来的话本子哪去了?”沈朝婠坐在步撵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天下着小雪,沈朝婠伸出手去接,雪花刚刚落在掌心,正想瞧瞧看,眨眼间就没了,未免有些兴意阑珊。
“回公主,昨日皇后娘娘来殿中看您,正巧看见了,便板着脸收走了。”
“什么?那你怎么不拦着点!”沈朝婠收回手,嗔怪道。
“奴婢……奴婢……”
看着自家丫鬟这可怜兮兮的模样,沈朝婠摆摆手:“罢了罢了,下次母后来记得收着点。”言罢,又嘟囔着道:“蔓枝那臭丫头,一本书收我一两银子,再被母后这样收下去,本宫可心疼钱啊!”
春华秋实偷笑着,答应之余还不忘帮那位蔓枝小姐说说好话,沈朝婠听了直撇嘴,总觉得自家丫鬟胳膊肘往外拐,随便敷衍几句便看风景去了。
正欣赏着宫中的雪景,一道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呦,这不是大公主吗?”沈朝婠寻着声源望去,只见一女子身着宝蓝色宫装,那宫装应是被修改过,领口开的很低,脸上涂着厚重的脂粉,眉如柳,眼角有些许皱纹,面貌也不过比平常女子美貌些,那一双杏眼倒是十分勾人心弦,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珠钗,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带着些轻蔑的意思。
“呦,这不是安昭仪吗?”沈朝婠模仿着她的语气道,仔细一看,安昭仪还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是晚沈朝婠两年出生的二公主沈钰华,长得和安昭仪有七八分像,只见那丫头也学着母妃的样子,昂着头,轻蔑地看着沈朝婠,连身后的宫女也都一个德行。
安昭仪听着沈朝婠的语气,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又把沈钰华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阴阳怪气的说:“大公主,按理说你也该唤我声贵妃娘娘,如此不合理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野丫头呢~”她话里话外都带着讥讽,说完话还得意地抚了抚鬓角,一双美目微眯着,等着看沈朝婠的笑话。
怕是这宫中除了自己母后,也就只有这安昭仪母女敢对她这般了,虽早已没了圣上恩宠,但仗着自己是丞相之女,皇帝留着她三分薄面,在这后宫不知祸害了多少人,真不愧是狗仗人势。
沈朝婠俯视着她们,若有所思。
“那照昭仪娘娘的意思,本宫是野丫头,那本宫父王又是什么,贵妃娘娘作为父王的妃子,又是什么东西?你牵着这个又是什么东西?”沈朝婠不紧不慢的说,眼睛盯着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完全不把下面那人放在眼里。
“放肆!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你怎么敢对我母妃……”
“钰华!”沈钰华的话还没说完,安昭仪便慌张地打断了,“不可胡说!”
沈朝婠睨了一眼沈钰华,眉头一皱,冷声道:“看在你身上流着本宫父王的血,这话本宫且当没听到,若是再让我听到你大放厥词,休怪本宫不客气!”
“还有你张宝莨,好好教养你这宝贝公主,刚才那句话我还给你,有娘生没娘养的。”
安昭仪青着脸,拉着沈钰华跪在步撵面前,语气生硬:“臣妾……知错了,谢公主教诲。”
沈朝婠不去看她,冷哼一声,示意秋实道:“走吧。”秋实应声,步撵抬起,略过那一行人往养心殿去。
——
养心殿内暖香四溢,殿中悬着鲛绡宝罗帷幔,幔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矮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榻前摆着三尺长的紫檀木书桌,砚台上的墨宝还沾着墨珠,宣纸上墨迹未干,微风轻起,墨香满席。
沈序州坐在矮榻上,身体前倾,正摆弄着一支池州狼毫笔,穿着白色锦服,鼻若悬梁,唇若涂丹,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最是让人着迷的是那双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的丹凤眼,好看是好看吧,但是还是有些不显眼的皱纹爬在脸上,不过任谁也无法想到这是一个年过四十子女成群的皇帝。
“儿臣参见父王。”沈朝婠掀帘而入,走到沈序州面前跪安道,凤眸轻眨,一张小脸简直就像沈序州换了身衣服的小女相,果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序州见了女儿眼神都不一样了,忙收起刚刚的烦躁笑着说:“婠婠快过来坐,让父王看看有没有瘦。”笑的一脸褶子,还往边上挪了挪,给沈朝婠让出一个位置。
……
父王,儿臣有句嫌弃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沈朝婠应声,走到矮榻前坐了下来。
“朕前些天送你的鹦鹉怎么样?是不是有趣极了?”
“一不小心叫它给飞走了……”
“不打紧不打紧,那昨日送的西域纱裙呢?合不合身?喜不喜欢?”
“父王!那都是去年的时兴衣服了,穿出去该让人笑话死……”
“啊?是父王的错,父王不懂这些女儿家的东西,惹婠婠不高兴了?”沈序州试探着问。
沈朝婠叹了口气,想着父王在朝上如何的威武霸气,怎么一下朝……不不,确切的说是一到她的面前,就变成了这幅模样,跟个老妈子似的,比母后还啰嗦。
“喜欢喜欢,父王送的都喜欢。”沈朝婠半敷衍半安慰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