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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德·浦尔叟雅克先生

原作是散文体。喜剧——芭蕾舞。1669年10月6日,在尚保Chambozd庄园首演,11月15日在巴黎演出。

演员

德·浦尔叟雅克先生[1]

奥隆特

玉丽 奥隆特的女儿。

赖利娜 女谋士[2]。

吕赛特 冒充加斯科尼女人[3]。

艾拉斯特 玉丽的情人。

斯布里嘎尼 那不勒斯人,谋士。

医生甲

医生乙

药剂师

一个农民

一个农妇

歌唱家甲[4]

歌唱家乙[5]

律师甲

律师乙

瑞士门房甲

瑞士门房乙

一位警官

两个弓箭手[6]

几位歌唱家、乐器演奏者与舞蹈家。

景在巴黎[7]

序曲

艾拉斯特提供序曲,他领导了一个歌唱和器乐的大音乐会,演奏小夜曲,三个声部歌唱对话式的词句,词句和喜剧的主题相关,表现两个情人的感情,他们在一起,受到任性的父母的阻挠。

第一声部

撒呀,迷人的夜,拿你罂粟的芬芳

撒向人人的眼睛,

在这些明媚的地方,

爱神执行权力,只要有心之人苏醒。

你的阴影和你的安静,

比最晴和的白昼还要美丽,

提供甜蜜的时间追求爱情。

第二声部

我们追求爱情,

是件美好的事情,

要是没有力量反对我们的爱情!

我们的心要我们相抚相爱,

可是偏偏就有家长从中作梗。

我们追求爱情,

是件美好的事情,

要是没有力量反对我们的爱情!

第三声部

一切反对力量,

在完美的爱情这里无计可行,

克服一切困难,

只要相爱就成。

三个声部

所以让我们永久热烈相爱:

父母的严厉,残暴的管束,

敌视的命运,别离和劳苦,

只能加强我们友情的诚笃。

所以让我们永久热烈相爱:

两心相爱,

无毒不败。

小夜曲完了,接着就是两个侍童跳舞,同时有四个好奇的观众在一道争吵,手里拿着宝剑。他们打过一场相当悦目的比斗之后,过来两个瑞士门房把他们分开,言归于好,和他们一道跳舞,伴奏着所有的乐器。

第一幕

第一场

玉丽,艾拉斯特,赖利娜。

玉丽 我的上帝!艾拉斯特,当心别叫人看见,我直害怕人家看见我们在一起;人家不许我跟你在一起,看见你我在一起,那就毁定啦。

艾拉斯特 我四面看啦,什么也没有看见。

玉丽 赖利娜,你也要留神,小心有人过来。

赖利娜[8] 有我呐,你们只管放心好啦;你们有话说,放大胆子说吧。

玉丽 你对我们的事想出什么好办法没有?我父亲一心要我结的那门讨人嫌的亲事,艾拉斯特,你真有办法改变得了?

艾拉斯特 反正我们都在拼命干;我们已经预备好了一大批排炮来摧毁这可笑的计划。

赖利娜[9] 不得了!你父亲来啦。

不对,不对,不对,别动;我看错啦。

玉丽 我的上帝,赖利娜,你真胡闹,看你吓了我们这一大跳!

艾拉斯特 是的,美丽的玉丽,我们为这事布置了许多机关;按照你先前的许可,我们全部开动,决不迟疑。你不用问我们要玩些什么戏法,到时候有你开心就是了;好比看喜剧,你顶好跟着我往下看,有意想不到的快活,用不着把戏文一五一十全打听出来。我们准备下了种种策划,单等时机一到就施展,主持人是机伶的赖利娜和快手[10]斯布里嘎尼,你知道这些也就够了。

赖利娜 当然。你父亲不是开玩笑是什么?把他的里摩日[11]律师,德·浦尔叟雅克先生塞给你做姑爷,他一辈子见也没有见过,当着我们的面,坐公共马车把你接走。难道单凭你叔父一句话,加上三四个艾居,就把你心爱的情人扔掉?像你这么一个美人,难道是为一个里摩日人准备的?他想结婚,娶一个里摩日女人不就结了,吵扰基督徒做什么?单浦尔叟雅克这个姓,我听了就怒火冲天。我恨透了德·浦尔叟雅克先生。单就为他这个姓,德·浦尔叟雅克先生[12],我也要赢这场官司,反正我要破坏这门亲事,你决不会是浦尔叟雅克夫人。浦尔叟雅克!谁受得了这个?不成:浦尔叟雅克,我就受不了;我们要耍他一个好看的,我们要玩他玩个够,我们要把德·浦尔叟雅克先生发回里摩日。

艾拉斯特 我们的精明的那不勒斯人来啦,他会有消息告诉我们的。

第二场

斯布里嘎尼,玉丽,艾拉斯特,赖利娜。

斯布里嘎尼 少爷,你的对头来啦,我在停公共马车的地方看见他的,离这里不到九里[13]远;他下车到厨房用饭,我研究他足足研究了大半小时,背也背下来了。说到他的外貌,我不想跟你们谈:你们回头就看见了,大自然用什么方式把他描画出来,他那么打扮是不是和他相称。可是说到他的头脑,我不妨先告诉你们,世上顶笨的人有他一份;我们遇到他,真还遇着啦。你撒网,他上网,可得心应手啦。

艾拉斯特 你告诉我们的是真话?

斯布里嘎尼 没错儿,我这双眼睛看人准着呐。

赖利娜 小姐,他的名气大着呐;你的事情交给他办,可稳当啦;干大事,他是我们世纪的英雄:他是这样一个人,为了帮助朋友,一生有二十回,见义勇为,冒着划桨[14]的风险,宁可丢掉胳膊和肩膀,也要把顶困难的意外事情结束好;像你现在看见的,他被放逐在祖国之外,为了拔刀相助,不知道干出了多少体面事。

斯布里嘎尼 你这样一称赞,倒把我窘住啦;你平生惊天动地的事迹,我说是恭维,不如说是公道,主要是你得到的声誉,你规规矩矩,在赌博之中,赢了带到你家里的年轻的外国爵爷一万二千艾居;又如,你漂漂亮亮签了那张假契,害了整整一家人;又如,你心地高尚,居然否认人家存在你家里的东西;又如,你慷慨出庭作证,成全了两个不该上绞刑架的人的死刑。

赖利娜 这些都是小事,根本不值一提,你这么一表扬,我倒脸红了。

斯布里嘎尼 我情愿顾全你的谦虚,不谈也罢。为了开始我们的事业,我们要赶快跟我们的外省老爷接触,同时,你那方面,你要让喜剧的其他演员全都做好准备,随时要派用场。

艾拉斯特 小姐,少说也得记住你的角色:为了掩饰我们捉弄他,像先前对你讲的,你对父亲的决定要装出一百二十分满意的样子。

玉丽 假如只要我做这事,一定马到成功。

艾拉斯特 不过,美丽的玉丽,假使我们的机关全部失灵了呢?

玉丽 我就对父亲宣布我的真情。

艾拉斯特 假如他不顾你的感情,固执到底呢?

玉丽 那我就吓唬,说我要进修道院。

艾拉斯特 可是,他不管这个,逼着你结这门亲事呢?

玉丽 你要我对你讲什么?

艾拉斯特 我要你对我讲什么?

玉丽 是的。

艾拉斯特 一个人真心相爱就会说。

玉丽 说什么呀?

艾拉斯特 没有力量管束得住你,不管父亲使用全部的力量来阻拦,你也要答应嫁给我。

玉丽 我的上帝!艾拉斯特,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你就满意了吧,别考验我将来的决心了;建议我走极端,惹乱子,别这么强调我的责任了吧;也许我们就根本用不着这么做;万一有必要那样做的话,你就答应我见机行事,起码再说吧。

艾拉斯特 可是……

斯布里嘎尼 我的天,我们的对头来啦,想着我们要做的事。

赖利娜 啊!看这个德行样儿哟!

第三场

德·浦尔叟雅克先生(面向他来的那边,好像在同随着他的人们讲话),斯布里嘎尼。

德·浦尔叟雅克 得啦,什么?怎么回事?怎么的啦?这蠢城,跟这里愚蠢的居民,都给我见鬼去!人就别想迈一步,总有无赖在看你、在笑你!哎!闲逛的先生们,干活儿去,别笑话人了,放人过去吧。我要是再看见有谁带头发笑,我不让他尝尝拳头滋味呀,鬼把我带走!

斯布里嘎尼[15] 先生们,出了什么事?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在取笑谁?怎么寻开心寻到远地来的规矩人身上来了?

德·浦尔叟雅克 这儿有一位就懂道理,这位先生。

斯布里嘎尼 你们这叫什么做法?有什么好笑的?

德·浦尔叟雅克 很对。

斯布里嘎尼 难道先生身上有什么可笑?

德·浦尔叟雅克 是呀。

斯布里嘎尼 跟别人有什么两样?

德·浦尔叟雅克 我是拱腰,还是驼背?

斯布里嘎尼 看人也得先认人。

德·浦尔叟雅克 说得好。

斯布里嘎尼 先生的脸相值得尊敬。

德·浦尔叟雅克 是真的。

斯布里嘎尼 是有身份的人。

德·浦尔叟雅克 是的,里摩日的贵人。

斯布里嘎尼 人有才学。

德·浦尔叟雅克 他念过法律。

斯布里嘎尼 到你们这座城来,是赏你们脸。

德·浦尔叟雅克 还用说。

斯布里嘎尼 先生不是一位逗笑的人。

德·浦尔叟雅克 当然。

斯布里嘎尼 谁笑话他,我不答应。

德·浦尔叟雅克 先生,我一万二千分地承情。

斯布里嘎尼 先生,像你这样一位人物,受到这种款待,我实在看不下去,我替全城请求你的宽恕。

德·浦尔叟雅克 多谢之至。

斯布里嘎尼 先生,今天上午你用饭的时候,我看见你,还有公共马车;看你吃面包的那种文雅劲儿,我立刻就对你起了好感;我知道你从前没有来过这地方,一切生疏,我现在又看到你,非常高兴,有机会向你效劳,做向导,带你各处走走,本地的人对正经人缺欠应有的尊敬,往往也是真的。

德·浦尔叟雅克 你待我太好啦。

斯布里嘎尼 我已经对你说了,从我看见你那时候起,我就感到一种向往之情。

德·浦尔叟雅克 感谢之至。

斯布里嘎尼 我欢喜先生的相貌。

德·浦尔叟雅克 十分荣幸。

斯布里嘎尼 我一看就知道你为人正派。

德·浦尔叟雅克 多谢之至。

斯布里嘎尼 为人可爱。

德·浦尔叟雅克 啊!啊!

斯布里嘎尼 为人文雅。

德·浦尔叟雅克 啊!啊!

斯布里嘎尼 为人和善。

德·浦尔叟雅克 啊!啊!

斯布里嘎尼 为人庄严。

德·浦尔叟雅克 啊!啊!

斯布里嘎尼 为人坦率。

德·浦尔叟雅克 啊!啊!

斯布里嘎尼 为人热诚。

德·浦尔叟雅克 啊!啊!

斯布里嘎尼 我告诉你,我愿意为你效劳。

德·浦尔叟雅克 我非常承情。

斯布里嘎尼 我的话是从心窝里掏出来的。

德·浦尔叟雅克 我相信。

斯布里嘎尼 假使我有荣幸见知于你,你就知道我是一个十分真诚的人。

德·浦尔叟雅克 我不怀疑。

斯布里嘎尼 我是奸诈的对头。

德·浦尔叟雅克 这我明白。

斯布里嘎尼 我就不能遮掩自己的看法。

德·浦尔叟雅克 我也这样想。

斯布里嘎尼 你看我的衣服,不和别人一样[16];不过,我原籍是那不勒斯,我希望保留一下衣着的样式和对家乡的真挚之情[17]。

德·浦尔叟雅克 做得对极了。拿我来说,我就喜欢按照宫廷的时尚穿衣服。

斯布里嘎尼 我的天!穿在你身上,比我们个个廷臣都相宜。

德·浦尔叟雅克 我的裁缝也这样讲:衣服又趋时,又富丽,会轰动巴黎的。

斯布里嘎尼 毫无疑问。你去不去卢佛[18]?

德·浦尔叟雅克 总该走走才是。

斯布里嘎尼 国王看见你一定欢喜。

德·浦尔叟雅克 我相信。

斯布里嘎尼 你有住所没有?

德·浦尔叟雅克 没有;我这就去找。

斯布里嘎尼 我高兴陪你一同去找,这一带地方我全熟。

第四场

艾拉斯特,斯布里嘎尼,德·浦尔叟雅克。

艾拉斯特 啊!这是谁?我看见谁啦?真运气!德·浦尔叟雅克先生!看到你我多高兴呀!怎么?你像记不得我了!

德·浦尔叟雅克 先生,抱歉之至。

艾拉斯特 五六年工夫,你就把我忘光啦?这可能吗?你不记得浦尔叟雅克一家人最好的朋友啦?

德·浦尔叟雅克 原谅我。(向斯布里嘎尼。)说真的!我不知道他是谁。

艾拉斯特 里摩日的浦尔叟雅克,从顶大的到顶小的,我没有一个不认识的,我在当地的期间,只跟他们来往,我有几乎每天看见你的荣幸。

德·浦尔叟雅克 先生,有荣幸的是我。

艾拉斯特 你真就想不起我的脸相来了吗?

德·浦尔叟雅克 没有的话。(向斯布里嘎尼。)我一点也不认识他。

艾拉斯特 你不记得我有幸跟你在一起喝酒喝了不知道多少回?

德·浦尔叟雅克 宽恕我。(向斯布里嘎尼。)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艾拉斯特 里摩日的那位大师傅,烧得一手好菜,他叫什么来的?

德·浦尔叟雅克 小约翰?

艾拉斯特 就是他。我们经常一起在他那里寻欢作乐。里摩日的散步地方,你叫它什么来的?

德·浦尔叟雅克 圆剧场公墓[19]?

艾拉斯特 正是。我就是在这个地方听到你的愉快谈话,一来就是好几小时。你连这也想不起来啦?

德·浦尔叟雅克 对不住,我想起来啦。(向斯布里嘎尼。)活见鬼,我一点也不记得!

斯布里嘎尼 像这种事,成千成百地在脑子里来来去去,人是记不住的。

艾拉斯特 搂搂我吧,我求你了,把我们过去的友谊恢复起来吧。

斯布里嘎尼 他是一位非常爱你的人。

艾拉斯特 告诉我一下你全家人的消息吧:他近来怎么样啦,你那位……他……人可正派啦。

德·浦尔叟雅克 我的哥哥调解官[20]?

艾拉斯特 是的。

德·浦尔叟雅克 他好着呐。

艾拉斯特 真的,听见这话,我开心。还有那位脾气好极了的先生……他……你的……

德·浦尔叟雅克 我的表哥陪审官?

艾拉斯特 就是他。

德·浦尔叟雅克 总快活,总爱捣蛋?

艾拉斯特 我的天!我听见了,开心之至。你叔叔怎么样了?他……

德·浦尔叟雅克 我没有叔叔。

艾拉斯特 可是当时你有……

德·浦尔叟雅克 没有叔叔,有也只有一个姑姑。

艾拉斯特 你姑姑,我要说的正是她。她近来好吗?

德·浦尔叟雅克 她死了有半年啦。

艾拉斯特 哎呀!可怜的女人!她为人那样好!

德·浦尔叟雅克 我们还有一个侄子是主教的议事司铎,后来害天花害死了。

艾拉斯特 真可怜!

德·浦尔叟雅克 你也认识他?

艾拉斯特 岂止认识!一个高个儿的壮实孩子。

德·浦尔叟雅克 不算顶高。

艾拉斯特 不,可是身材挺好。

德·浦尔叟雅克 哎!是的。

艾拉斯特 他是你侄子……

德·浦尔叟雅克 是呀。

艾拉斯特 你哥哥还是你妹妹的儿子……

德·浦尔叟雅克 正是。

艾拉斯特 议事司铎……教堂……叫什么来的?

德·浦尔叟雅克 圣·艾田[21]。

艾拉斯特 正是他,我认识的就是他。

德·浦尔叟雅克 我家里人全叫他说了。

斯布里嘎尼 他认识你比你要清楚多了。

德·浦尔叟雅克 就我看来,你在我们城里待得很长久?

艾拉斯特 整整两年。

德·浦尔叟雅克 那么,当时我的调解官表弟抱着他的孩子,请我们的省长大人做义父,你在场吧?

艾拉斯特 可不是嘛,请客里头我是头一个。

德·浦尔叟雅克 可讲究啦。

艾拉斯特 非常讲究。

德·浦尔叟雅克 那场酒席可真考究啊。

艾拉斯特 那还用说。

德·浦尔叟雅克 那么,当时我跟那位佩里高尔[22]的贵人争吵,你也在场了?

艾拉斯特 是呀。

德·浦尔叟雅克 家伙!他算碰上对手啦。

艾拉斯特 啊!啊!

德·浦尔叟雅克 他打了我一记耳光,可是我骂他骂得可凶啦。

艾拉斯特 当然。话说回来,我不希望你住到别人家去,要住就住在我家。

德·浦尔叟雅克 我不好……

艾拉斯特 你说笑话?我顶好的朋友不住在我家,住到旁的地方,我决不答应。

德·浦尔叟雅克 那会对你……

艾拉斯特 不,你得住在我家,不然的话,鬼抓了我去!

斯布里嘎尼 既然他这样坚持,我劝你就接受他的好意吧。

艾拉斯特 你的行李呢?

德·浦尔叟雅克 在我下车的地方,跟我的听差在一起。

艾拉斯特 叫人把它们搬过来吧。

德·浦尔叟雅克 不行,我不许他走动,除非是我亲自去一趟,我害怕上当。

斯布里嘎尼 是要想得谨慎些。

德·浦尔叟雅克 对本地还是小心点儿好。

艾拉斯特 我看处处都有精明的人。

斯布里嘎尼 我陪先生去一趟,再带他回到府上来。

艾拉斯特 好吧。我正有话吩咐下人,你们只要到那边那所房子[23]就行。

艾拉斯特 我盼你们来,可别把我盼急了。

德·浦尔叟雅克[24] 我一点也没有想到会碰上这种好交情。

斯布里嘎尼 他的相貌是一个正经人。

艾拉斯特 (一个人。)家伙!德·浦尔叟雅克先生,我们要请你尝尝各种味道;全准备好了,只要我一拍手就成。

第五场

药剂师,艾拉斯特。

艾拉斯特 方才我叫人去请医生,想必就是先生吧。

药剂师 不是,先生,我不是医生;我没有那种荣誉,我只是药剂师,不称职的药剂师,为你效劳。

艾拉斯特 医生在家里吗?

药剂师 在家,有几个病人,他正在忙着开方子,我去告诉他你在这里等他。

艾拉斯特 不,别动,等他完了事好啦;我们有一位亲戚,我已经同他说过,一来就犯疯病,我们请他医治,希望在他结婚以前,能把他治好了。

药剂师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跟他谈这件事的时候,我正跟他在一起。我的天!我的天!你们算遇着啦,天下的医生数他能干呐:这个人精通医道,就跟我背熟我的看图识字[25]一样;病人要是该死,古人的规则别想他肯改动一个字。是的,他总走大路,总走大路,正午是正午,决不在下午两点找正午;人世的金子都搬在他眼面前,学院不许开的方子,他也决不肯开别的方子治疗病人。

艾拉斯特 他做得十分有理:学院不同意,病人就不该希望把病治好。

药剂师 我说这话,不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而是因为做他的病人,有一种乐趣,一种乐趣:因为,不管出什么变化,只要按规律办事,人也心安理得了;死在他手里头,你的承继人不会怪罪你的。

艾拉斯特 这对死人是一种老大的安慰。

药剂师 当然,至少是根据方法死的,也就可以开心啦。再说,他不是那些拿病当生意做的医生;这是一位爽快人、爽快人,希望赶快送走他的病人;一个人要死,到了他手上,死得真是顶快不过了。

艾拉斯特 说实话,直截了当地把事交代完毕,痛快之至。

药剂师 也的确是:围着锅台乱转,老讲价,老还价,有什么用?应当马上把病情认准了才对。

艾拉斯特 你这话有道理。

药剂师 我的孩子里头,已经有三个有荣幸由他调理病,不到四天就死了,交给别人,会拖上三个多月的。

艾拉斯特 这样的朋友,就该多交几位才是。

药剂师 还用说。我现在跟前只有两个孩子了,他照料他们,就跟照料自己的孩子一样,他按照他的想法照料、管理,我决不过问;我从城里回来,我时常看见他们根据他的吩咐放血、灌肠,我惊奇得不得了。

艾拉斯特 关心到这步田地,太该感谢了。

药剂师 那不是他,那不是他,他来啦。

第六场

医生甲,一位农民,一位农妇,艾拉斯特,药剂师。

农民 先生,他顶不住啦,他说,他觉得头疼得要命。

医生甲 病人是傻瓜,他就不知道,他害的这个病,不是头疼,根据嘎连[26],疼的应当是脾脏。

农民 先生,不管是什么,半年以来,头疼之外,他一直泻肚子。

医生甲 好,这表示里头在清除。我三两天里头去看他,可是,万一他在这以前死了的话,别忘记通知我一声,因为,让医生去看一个死人,是不礼貌的。

农妇 先生,我父亲的病情越来越沉重啦。

医生甲 这不是我的过失:我给他开了方子;他凭什么不好?他放过多少回血?

农妇 先生,十五回啦,二十六天以来。

医生甲 放过十五回?

农妇 是呀。

医生甲 还不见好?

农妇 不见好,先生。

医生甲 这表示病不在血里头。我们再让他洗十五回肠,看病是不是在气里头;要是还不见效的话,我们就送他洗澡去。

药剂师 这个办法就是高,医道真高。

艾拉斯特 先生,前几天,为了一位亲戚,我叫人请你给他看病,他精神有点错乱,我希望他住在府上,一则医治起来方便,二则也少人看望他。

医生甲 是的,先生,我已经全安排好了,我答应尽可能做到安全就是。

艾拉斯特 他来啦。

医生甲 来的时机太巧啦,我这儿正有一位老朋友,我很高兴有他同我研究一下病情。

第七场

德·浦尔叟雅克先生,艾拉斯特,医生甲,药剂师。

艾拉斯特[27] 我临时出了一件小事,不得不离开你,不过这儿有一个人,我把你交托给他,他会为我尽心照料你的。

医生甲 这是我职业上应尽的责任,你交给我办,我一定尽心就是。

德·浦尔叟雅克[28] 这是他的管家,他一定是一位贵人。

医生甲 是的,我答应你,我一定按照方法照料先生,完全符合我们技术上的全部规则。

德·浦尔叟雅克 我的上帝,用不着待我那么多的礼貌;我不是添麻烦来的。

医生甲 这样用我只能使我开心。

艾拉斯特 这里是我先付的六个皮司陶[29],以后要付的不在内。

德·浦尔叟雅克 不,请你不要为我破费,我不要你为我添置东西。

艾拉斯特 我的上帝!由它去吧。这不是为你用的。

德·浦尔叟雅克 我求你只把我当朋友看待就行了。

艾拉斯特 这正是我所要做的。(低声,向医生。)我特别请你费心,别放走他;因为,他有时候直想溜掉。

医生甲 你不必挂记。

艾拉斯特 (向德·浦尔叟雅克)我请你宽恕我礼貌不周。

德·浦尔叟雅克 你说笑话,你待我太厚道啦。

第八场

医生甲,医生乙,德·浦尔叟雅克先生,药剂师。

医生甲 先生,挑我为你效命,对我是太大的荣誉。

德·浦尔叟雅克 甘当为你效劳。

医生甲 这是我的同事,一位能干人,我们要一道研究料理你的方式。

德·浦尔叟雅克 我告诉你们,用不着过多的礼节,照日常的样子我就满意了。

医生甲 来吧,端坐椅来[30]。

德·浦尔叟雅克[31] 一位年轻人,用的些底下人,却都那么阴森森的!

医生甲 先生,来吧;请坐,先生。

〔他们就座,两位医生一人拿起他一只手号脉。

德·浦尔叟雅克 (伸出手去。)承情之至。(看见他们给他号脉。)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甲 先生,你胃口好吗?

德·浦尔叟雅克 是呀,不但能吃,还能喝。

医生甲 糟糕:这种贪凉、贪湿的奇好的胃口是一种内热和内干的表示。睡得好吗?

德·浦尔叟雅克 饭一吃饱,就睡好了。

医生甲 你做梦吗?

德·浦尔叟雅克 有时候。

医生甲 是哪种性质?

德·浦尔叟雅克 梦的性质。活见鬼,这叫什么谈话呀?

医生甲 大便怎么样?

德·浦尔叟雅克 家伙!我简直不懂这些问话的意思,我倒想喝一杯。

医生甲 忍一下吧,我们就要当着你的面讨论你的问题了,为了你听得懂,我们就用法文来讨论[32]。

德·浦尔叟雅克 为了吃东西,要大讨论一番,有这种必要吗?

医生甲[33] 病不完全认识,就不可能治好病,所以,想要完全认识病,就不能不对病建立一种特别观点,而正确的分类,依照诊断和病症的标志,学长先生,请允许我在接触病情为治好这种病我们开出适当药方之前,先考虑一下有关疾病的问题。所以,先生,请你允许我说,我们现在这位病人,不幸受到这种疯症所打击、所感染、所侵袭、所破坏:这种疯症,我们有一个很好的名称,叫做小腹性悒郁症,是一种极难医治的疯症,必须有一位精于医道、像你这样一位艾斯库拉普[34],才能把它治好,我说你,因为阁下如人所云,老于此道,各种样式的疯症经你调治的,就不知道有多多少少。我把这叫做小腹性悒郁症,以便和另外两种区别;因为知名的嘎连,这样称呼所谓的悒郁症,以渊博的方式,把日常这种疾病分为三类,不仅拉丁叫悒郁症,就是希腊也叫悒郁症,这特别值得我们注意:第一类,来自头脑本身的缺点;第二类,来自血,变成黑色的液体;第三类,叫小腹性,就是我们要治的这种病,来自小腹和下部某一部分的缺点,特别是脾脏,由于它发热和发炎的结果,给我们病人的脑子带来许多浓厚和肮脏的黑气,这种恶毒的黑气造成主要器官的功能的恶变,导致这种疯病的出现。依据我们的理论,他显然就受到它的侵袭和克制。根据我说起的无可争辩的诊断,作为例证,你只要观察一下你所看到的他那种极为严肃的神情就明白了;这种伴有恐惧与疑心的忧郁,正是这种疾病本身所具有的个别标记,曾经由神明的老人伊包克拉特[35]一清二楚地指示出来;这种面貌、这双惊惶失措的红眼睛、这把大胡子、这种又细又长又黑又多毛的身体的习惯,表示他在害这种疾病,而且非常严重,来自小腹的缺点:这种疾病经过长时间的移植,再老化、习惯化,取得居留权,就可能恶化为躁狂症,或者恶化为肺结核,或者恶化为中风,或者甚至于恶化为高度癫痫症与狂怒症。假使这些设想对症,认识疾病等于治好一半,因为ignoti nulla eat eunatiomoiti[36],同意我们给先生开的药方,在你也就不成其为困难。首先,医治这种闭塞性过剩现象和这种全身性的茂盛的虚弱现象,我的意见是慷慨大度地静脉出血,就是说,要经常大量放血:先放臂内的视力血管、再放臂内的脑力血管;甚至于,病要是坚执不愈的话,就该给他打开前额血管,开口要大,让血尽量流出;同时,用适当的特别的清洗药物,就是,清洗胆汁、黑胆汁以及其他等等进行灌肠,洗肠,清除;由于一切疾病的真正原因不是一种浓厚的有渣滓的浊气,就是一种粗糙的黑色气体变暗,污染并弄脏动物性元神,所以随后,他就该用一种洁净与纯粹的水沐浴,搀和大量澄清的奶汁,用水洗清浓厚的浊气的渣滓,用澄清的奶汁消除这种气体的黑色;不过,我认为首先对他有益的,是用愉快的谈话、歌唱和乐器使他感到欢悦,有舞蹈家参加,也没有什么不方便,因为他们的行动轻巧、灵活,可以刺激和唤醒他的迟钝的精神和懒惰,因为懒惰滋生他的血的浓度,而血的浓度是他的病根。这就是我想到的医疗方法,学长大师先生,根据你历年行医的经验、判断、智慧与才能,可能增加许多更好的方法。Dixi[37]。

医生乙 先生,你方才谈的道理,上帝明鉴,我确实是无话可添!关于先生的疾病的标记、症候和原因,你的言论非常精采;你的理论是十分渊博、十分美丽,他就不可能不疯、不是小腹性悒郁症;倘如他不是的话,为了你言论的美丽和你理论的正确,他也必须是疯症,小腹性悒郁症。是的,先生,一切和这种疾病相关的地方,graphice dehinxiati[38],你全图解地描画出来,令人一目了然:关于这种疾病,无论是诊断,无论是病象,无论是医疗,凡是你宣布的,都不可再渊博、再明智、再巧妙地孕育、思考、想象了;我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向先生道喜,他落在你手里,告诉他,他害疯症,太走运了,能享受到你十二分合理地建议的方案的神妙与仁慈。我全部赞成,maniluo et pedilus deocendoin tuam rententiam[39],我所要增加的无非是用单数放血和灌肠:numaeris deur impavi gaudet[40];在沐浴之前,先用澄清的奶汁,前额放上一条有盐的绷带,盐是智慧的象征;把他住房四墙粉刷成白色,驱散他精神上的黑暗:allum est disgvegati vum visuo[41];立刻就给他进行一次小型洗肠,作为采用那些合理的方案的序论和导言,如果他得救的话,他应该有舒适之感。先生,但愿上天让你这些方案,遵照我们的意愿,使病人复元!

德·浦尔叟雅克 两位先生,我听了你们一小时。我们是不是在这里演喜剧?

医生甲 不,先生,我们不是演喜剧。

德·浦尔叟雅克 这全是怎么回事?你们唧里咕噜说了半天,都在胡闹些什么呀?

医生甲 好,骂人啦。我们正少这个症候证明他的疾病,这很可能变为躁狂症。

德·浦尔叟雅克 他们把我交给什么人啦?

〔他唾了两三次。

医生甲 多痰,又是一种症候。

德·浦尔叟雅克 不谈这个,我们出去吧。

医生甲 不安于一个地点,又是一种症候。

德·浦尔叟雅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要拿我做什么?

医生甲 按照我们方才开的处方,给你治病。

德·浦尔叟雅克 给我治病?

医生甲 是呀。

德·浦尔叟雅克 家伙!我不是病人。

医生甲 一个病人不体会自己有病,是恶劣标记。

德·浦尔叟雅克 我告诉你们,我好着呐。

医生甲 你有病没有病,我们比你清楚,我们是医生,我们清楚你的体质。

德·浦尔叟雅克 你们是医生,跟我不相干;医学就不在我的心上。

医生甲 哼,哼:你这个人比我们所想象的还要疯。

德·浦尔叟雅克 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从来就不肯吃药,他们两个人临死就没有医生帮忙。

医生甲 我不奇怪他们养出一个儿子是疯子。好啦,开始治疗吧,先用动听的轻快的和声,减轻、安定、镇静他精神上的不安吧,我看他要闹了。

第九场

德·浦尔叟雅克。

德·浦尔叟雅克 这是什么鬼把戏?难道本地的人都是疯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我简直什么也弄不明白。

第十场

两位歌唱家(古怪医生装扮的意大利人),跟着八个舞蹈家(伴着乐器的合奏,歌唱家唱着歌)。

两位歌唱家

Bon di bon di, bon di:

non vi lasciate uecidere

Dal dolor malinconico

noi ri farems ridere

Col nostro canto harmonico;

Sol per guarirvi

Siams venuti gui,

Bon di, bon di, bon di.[42]

歌唱家甲

Altro non è la pazzia

Che malinconia.

Il malato

non è disperato,

Se Vol pigliar lenpoco d'allegria

Altro non è la pazzia

Che malinconia.[43]

歌唱家乙

Sù, Cantate, ballate, ridete;

E se far meglis valete,

Quando Sentite il deliro vicino,

Pigliate del vino,

E qualche volta un pó pó di tabac.

Alegramente monsu poarceaughac![44]

第十一场

药剂师,德·浦尔叟雅克先生[45]。

药剂师 先生,这儿有一小剂药。一小剂药,你一定要服,请吧,请吧。

德·浦尔叟雅克 怎么?我用不着这东西。

药剂师 这是开出来的药,先生,开出来的药。

德·浦尔叟雅克 啊!吵死人啦!

药剂师 服吧,先生,服吧:这不会对你有害的,不会对你有害的。

德·浦尔叟雅克 啊!

药剂师 这是一点洗肠子药水,一点洗肠子药水,好吃,好吃;它好吃,好吃;来,服吧,服吧,服吧,先生:这为了洗肠子,为了洗肠子、洗肠子……

〔两位歌唱家,伴着舞蹈家和乐器,围着德·浦尔叟雅克跳舞,在他面前站住,唱着:

Piglia-lo sù,

Signor monsu,

Piglia-lo, piglia-lo, piglia-lo Sù.

Che non ti farà male,

Piglia-lo sù questo servitiale;

Pignor-lo Sù

gignoz monsa

Piglia-lo Piglia-lo, Piglia-lo Sù.[46]

德·浦尔叟雅克 (逃走。)见你们的鬼去!

〔药剂师、两位歌唱家和舞蹈家跟着他,手里全拿着一个灌肠器。

第二幕

第一场

斯布里嘎尼,医生甲。

医生甲 他冲开我布置的种种障碍跑掉,我开始要给他吃的药,他也不吃。

斯布里嘎尼 简直是自己跟自己作对,躲避你开的有益于他的身体的方子。

医生甲 不愿意把病治好,是头脑凌乱和理智损伤的标记。

斯布里嘎尼 只要你治,一定会把他治好的。

医生甲 毫无疑问,就是同时害十二样病,也医治得好。

斯布里嘎尼 可是他这样一逃,你应该有五十皮司陶到手,就无影无踪了。

医生甲 我?我不能丢这笔钱,不管他怎么样,也要医治他。他是我的病人,就得服我的药,只要我在什么地方找到他,作为医学的逃犯、我的处方的违抗者,我就要叫人把他抓回来。

斯布里嘎尼 你有理,你的药妙手回春,他不服,等于偷你的钱财。

医生甲 我从什么地方可以得到他的消息?

斯布里嘎尼 一定是在奥隆特老头子家,他来娶他女儿,他不知道他未来的姑爷有病,说不定想急着成亲。

医生甲 我马上就对他讲去。

斯布里嘎尼 你这样做对。

医生甲 他受我的诊断的全面控制,病人不能拿医生开玩笑的。

斯布里嘎尼 你这话讲得对极了;我要是你的话,你不给他吃药吃到你心满意足,你就不许他结婚。

医生甲 交我办好了。

斯布里嘎尼[47] 我这方面,再布置一组排炮,老丈人和姑爷一样要上当的。

第二场

奥隆特,医生甲。

医生甲 先生,有一位德·浦尔叟雅克先生要娶你的女儿。

奥隆特 是呀,我等他从里摩日来,他也该到啦。

医生甲 他是到啦,人家把他送到我家,他跑掉了;可是,我以医学的名义,禁止你们进行你们讲定的婚事,除非是我为结婚已经准备妥善,他有资格生产心身完全符合条件的子女。

奥隆特 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甲 你的未来的女婿已然正式构成我的病人:人家要我治好他的疾病,他的疾病变成归我所有的一件家具,成为我的一部分财产,我向你宣告,我不许他结婚,除非是他首先满足医学,接受我给他开的医疗方案。

奥隆特 他有病?

医生甲 是的。

奥隆特 请教,什么病?

医生甲 你不用操心。

奥隆特 难道病是……?

医生甲 医生有保守秘密的义务。我吩咐你,你和你女儿,没有我的同意,不得和他举行你们的婚礼,否则,就要结怨医学院,经受我们送给你们的各种疾病。

奥隆特 既然是这样的话,我对结婚这件事加意小心就是了。

医生甲 有人把他送给我看管,他就不得不是我的病人。

奥隆特 好吧。

医生甲 他逃不掉,我要让法院判决,他要由我医治。

奥隆特 我同意。

医生甲 是的,他不死,就是我治好了他。

奥隆特 但愿如此。

医生甲 万一我找不到他,我就拿你当他,把你治好了。

奥隆特 我身子好着呐。

医生甲 我不管,反正我得有一个病人,我能找到谁,就算谁。

奥隆特 随你的便,反正不会是我。[48]听听这理由看,有多充分!

第三场

斯布里嘎尼(福朗德[49]商人装扮),奥隆特。

斯布里嘎尼 先生子,吵你啦,俺是福朗德一个外国的跑买卖的,有点子小事跟你先生打听。

奥隆特 什么事,先生?

斯布里嘎尼 先生子,请喽,你戴上子帽子。

奥隆特 告诉我,先生,你有什么事。

斯布里嘎尼 俺煞个子也不说,先生子,你不戴上帽子。

奥隆特 行。先生,什么事?

斯布里嘎尼 你知道不知道这城里头有一个先生子,叫奥隆特的?

奥隆特 是呀,我知道。

斯布里嘎尼 他这人是个啥样子,先生子,请问你喽。

奥隆特 跟别人一样。

斯布里嘎尼 先生子,俺要知道的,他是不是一个有钱的阔人?

奥隆特 是的。

斯布里嘎尼 先生子,阔得了不得。

奥隆特 是的。

斯布里嘎尼 先生子,那俺就大大放心咧。

奥隆特 你问这干什么?

斯布里嘎尼 先生子,对俺们这点子小事关系可重大得了不得。

奥隆特 说呀,到底为什么?

斯布里嘎尼 先生子,是这个子,奥隆特先生子要把他的女娃子嫁给一个叫德·浦尔叟雅克先生子。

奥隆特 怎么样?

斯布里嘎尼 是这个子浦尔叟雅克先生子,先生子,欠下福朗德那个子地方十个子,要不就是十二子做买卖的人的钱,数日子老大老大子,他们全到贵地找他来咧。

奥隆特 这位德·浦尔叟雅克先生欠十一二位商人的债?

斯布里嘎尼 说的就是啀,先生子;有八个月了,俺们把他告下来了,叫他子拿奥隆特先生子嫁女娃子的钱了清债务。

奥隆特 哼,哼,他拿我给女儿的钱还债?

斯布里嘎尼 可不是,先生子,俺们全诚心诚意子就等着他办这门子喜事咧。

奥隆特[50] 幸而听到。[51]再见啦。

斯布里嘎尼 先生子,俺要多谢你指教个子。

奥隆特 不敢当。

斯布里嘎尼 先生子,俺要多谢先生子给俺的那个子好消息。[52]不坏。扔掉我的福朗德人的打扮,想想别的机关吧;在老丈人跟姑爷之间,试着多来些疑心、误会,把说妥了的亲事给拆散了。两个人全容易上钩,事情就好办了,遇到这种容易到手的野味,我们这第一流的骗子也就是玩耍玩耍罢了。

第四场

德·浦尔叟雅克先生,斯布里嘎尼。

德·浦尔叟雅克[53] Piglia-lo Sù, Piglia-lo Sù, Signor monsu[54]:这算什么鬼话?[55]啊!

斯布里嘎尼 先生,你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德·浦尔叟雅克 我看见的样样事,都像在洗肠子。

斯布里嘎尼 怎么啦?

德·浦尔叟雅克 你把我领到那所房子门口,你不知道我在里头遇到的事?

斯布里嘎尼 真是不知道: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德·浦尔叟雅克 我以为人家照规矩厚待我。

斯布里嘎尼 怎么样?

德·浦尔叟雅克 你把我交给那位先生。[56]几位穿黑衣服的医生。一把椅子里。按脉。像那样子。他疯了。两个脸庞子丰满的大块头。大帽子。Bon di, bon di。[57]六个老头子。[58]达,拉,达,达,达,拉,达,达。Alegramente monsu Pourceaugnac。[59]药剂师。洗肠子。服吧,先生,服吧,服吧。它好吃,好吃,好吃。这是为了洗肠子,为了洗肠子,洗肠子。Piglia-lo Sū, Signor Monsu Piglia-lo, Piglia-lo, Piglia-lo Sù。[60]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瞎闹的事。

斯布里嘎尼 这全说的是什么呀?

德·浦尔叟雅克 意思就是说,那个家伙呀[61]拥抱我,搂我,是一个骗子,把我放在一个人家,为了开我玩笑,跟我捣鬼。

斯布里嘎尼 会有这种事?

德·浦尔叟雅克 毫无疑问,他们是一打鬼迷了心窍的人,在后头追我;我吃够了苦头,才逃出了他们的爪子。

斯布里嘎尼 你看,脸貌可真能骗人哟!我还以为他是你最亲热的朋友。这可真意外啦,我简直要以为世上到处都是骗子啦。

德·浦尔叟雅克 我有没有洗肠子的气味?闻闻看,求你啦。

斯布里嘎尼 哎!倒有那么点近似的味道。

德·浦尔叟雅克 我的嗅觉和我的想象装满这东西,我总像看见有一打来的灌肠器,对准了我。

斯布里嘎尼 真有这种混账事!人都成了奸细跟坏蛋!

德·浦尔叟雅克 请你告诉我奥隆特先生的住处,我恨不得马上就去他家。

斯布里嘎尼 啊!啊!原来你是个多情种子呀!你听人讲起奥隆特先生有一个女儿……?

德·浦尔叟雅克 是的,我来娶她。

斯布里嘎尼 娶……娶她?

德·浦尔叟雅克 是的。

斯布里嘎尼 正式结婚?

德·浦尔叟雅克 难道还有别的方式?

斯布里嘎尼 啊!那就另作一说了,我请你原谅。

德·浦尔叟雅克 这话是什么意思。

斯布里嘎尼 没意思。

德·浦尔叟雅克 到底怎么啦?

斯布里嘎尼 听我说,没怎么,我把话讲得太快了点。

德·浦尔叟雅克 我求你啦,你就把隐情讲给我听吧。

斯布里嘎尼 不,没有这个必要。

德·浦尔叟雅克 谢谢你。

斯布里嘎尼 不行,请你宽恕我这次吧。

德·浦尔叟雅克 难道你不是我的朋友?

斯布里嘎尼 是朋友,可也不能过了头。

德·浦尔叟雅克 你就不该有话瞒着我不讲。

斯布里嘎尼 这不单是你的事,还牵连着别人的。

德·浦尔叟雅克 为了你打开你的心,我有一个小小的戒指,求你为我的缘故就把它收下来吧。

斯布里嘎尼 你先让我研究一下我这么做会不会违背良心。[62]这是一个贪图财富的人,想方设法,要给他女儿寻一个有大利可图的好人家,应该不祸害别人才是。这些事是世人都知道的,不过由我揭露给一个不知道底细的人听,不许说人讲他的坏话。这是实情。可是,另一方面,这是一位外乡人,人家有意欺负他,他却好心好意来娶一位姑娘,这姑娘他不认识,也从来没有见过;人家是一位心地坦率的贵人,我觉得自己对他有好感,他赏脸把我看成他的朋友,什么话也告诉我,还要我为他的缘故留下一个戒指[63]。是的,我觉得我可以对你讲,并不损害我的良心;不过,我尽可能轻描淡写地告诉你,也要尽可能帮人遮掩一下。我不妨告诉你,那位姑娘生活可不检点啦,其实这话也有点过火;把问题给你解说清楚,还得换上一些比较好听的字眼。摩登女郎这句话不足以说明问题;交际花这句话倒正合我的心意,我可以用过来老老实实地对你说出她的为人。

德·浦尔叟雅克 难道他们真想把我当成傻瓜看?

斯布里嘎尼 也许实际上不像人想的那么坏。何况有些人,说到了,就不拿这些事放在心上,认为他们的名声不靠这些……。

德·浦尔叟雅克 承你的情,我还不想朝自己头上戴那么一顶绿帽子,德·浦尔叟雅克这个家伙爱的是扬着头走路。

斯布里嘎尼 她父亲来啦。

德·浦尔叟雅克 那个老头子?

斯布里嘎尼 正是,我走啦。

第五场

奥隆特,德·浦尔叟雅克。

德·浦尔叟雅克 日安,先生,日安。

奥隆特 效劳,先生,效劳。

德·浦尔叟雅克 你是奥隆特先生,不是吗?

奥隆特 正是。

德·浦尔叟雅克 我呐,是德·浦尔叟雅克先生。

奥隆特 好吧。

德·浦尔叟雅克 奥隆特先生,你以为里摩日全是傻瓜吗?

奥隆特 德·浦尔叟雅克先生,你以为巴黎人全是蠢货吗?

德·浦尔叟雅克 奥隆特先生,你真还自信,像我这样一个人,会是一个急色儿?

奥隆特 德·浦尔叟雅克先生,你真还自信,像我这样一位小姐,会急于嫁男人?

第六场

玉丽,奥隆特,德·浦尔叟雅克先生。

玉丽 父亲,方才有人对我讲,德·浦尔叟雅克到啦。啊!不用说,那就是他,我的心也对我这么讲。多好的形体!多好的风度!嫁这样一位丈夫,我多满意!答应我搂搂他吧,向他表示表示……

奥隆特 且慢,女儿,且慢。

德·浦尔叟雅克[64] 家伙!好摩登哟!她一下子就热火上来啦!

奥隆特 德·浦尔叟雅克先生,我倒想知道,你凭什么理由敢来……

玉丽 看见你,我开心死啦!我一心就盼……

奥隆特 啊,女儿!听我的吩咐,离开这里。

德·浦尔叟雅克[65] (玉丽走到德·浦尔叟雅克先生跟前,一副媚态看着他,想握他的手。)喝,喝,多轻佻哟!

奥隆特 我倒想知道,我说,请你玩玩,你凭什么理由,竟敢……[66]

德·浦尔叟雅克[67] 活要人命!

奥隆特[68] 又来啦?你这是做什么?

玉丽 你不愿意我亲热亲热你给我挑的丈夫?

奥隆特 不愿意。回家里去。

玉丽 让我多看看他。

奥隆特 进去,听我的吩咐。

玉丽 请你就让我在门口多待一会儿。

奥隆特 我不愿意,我;你要不马上进去,看我……

玉丽 好啦!我进去。

奥隆特 我女儿是一个不懂事的蠢丫头。

德·浦尔叟雅克[69] 她一下子就看上我啦!

奥隆特[70] 你不愿意进去?

玉丽 你到底在什么时候才让我跟先生成亲?

奥隆特 永远不;你嫁不了他。

玉丽 我呀,既然你答应把他给我,我就要他。

奥隆特 我要是先前答应把他给你,现在我又不答应啦。

德·浦尔叟雅克[71] 她直想嫁我。

玉丽 你白反对,就让世人都反对,我们也要在一道结婚。

奥隆特 我对你说明了吧,我非把你们两个人拆开不可。看这丫头任性到了什么程度!

德·浦尔叟雅克 我的上帝!我的未来的岳父,你用不着在这上头操心啦,我一点也没有意思要拐你的女儿走,你那些假招子骗不了人。

奥隆特 你那些假招子也统统要落空。

德·浦尔叟雅克 你别做梦了,你真就以为我莱奥讷尔·德·浦尔叟雅克是一个糊涂虫,好歹讨个老婆拉倒,头脑里一点是非也没有,不作主打听一下世人的议论,也不看看他的名声受不受伤就结婚?

奥隆特 我不知道你说这话的意思;可是你真就以为一个六十三岁的老头子就那么没有头脑,那么不看重他的女儿,把她嫁给一个你知道自己有什么,还叫人送给一个医生看病的人吗?

德·浦尔叟雅克 这是人家对我用的一个诡计,我根本就没有病。

奥隆特 医生亲自对我讲你有病。

德·浦尔叟雅克 医生撒谎:我是贵人,我要拿剑把他干掉。

奥隆特 我知道我该相信的事,你在这上头骗不了我,还有你欠人家的债,你妄想拿我女儿的钱去抵债,也办不到。

德·浦尔叟雅克 哪些债?

奥隆特 装蒜没有用,我见到那个福朗德买卖人啦,跟别的债主一道,把你告下来,已经有八个月啦。

德·浦尔叟雅克 哪个福朗德买卖人?哪些债主?告下我什么?

奥隆特 我的话呀你全懂。

第七场

吕赛特,奥隆特,德·浦尔叟雅克先生。

吕赛特[72] 啊!侬来啦个搭!我到处寻,到处寻,走了勿晓得几何地方,总算寻着侬啦,我倒要看看侬面孔阿会红伐!

德·浦尔叟雅克 那个女人要干什么?

吕赛特 我要啥,死人!侬假装勿认得我?真正气杀我啦,皮厚到个升地步,面孔都勿红[73],先生,我勿晓得人家讲个阿是侬,阿是伊想讨侬囡呒做老婆!勿过,我要告诉侬,伊是有老婆个,我嫁拨伊已经七年啦。伊经过佩齐纳斯个辰光,花言巧语个骗我,先生,侬还勿晓得伊骗人的本事几何好,骗得上仔伊个当,呒没办法,只好嫁拨伊。

奥隆特 噢!噢!

德·浦尔叟雅克 这是什么鬼话?

吕赛特 格个丧天良个,三年以后就离开仔我,讲要回到啥地方去一趟,一去就无影无踪。去就去,个种嘎人也勿值得我想。勿过前一向我听人家讲,伊到仔格个地方,又想跟另一个年轻姑娘结婚,还骗人家爷娘,讲伊呒没老婆,格还了得!我拚仔性命赶到个搭来,一定要救出格个姑娘,戳穿伊个西洋镜!

德·浦尔叟雅克 一个不害臊的活怪物!

吕赛特 勿要面孔,侬还敢骂我?!真正是丧尽天良,简直是一欵欵也勿在乎。

德·浦尔叟雅克 我,我是你丈夫?

吕赛特 啥?侬还想骗人!其实心里厢顶清爽,我讲个事体才是真个。侬格个丧天良的,我为啥命嘎苦,偏偏碰着仔侬,我本来也是一个年轻姑娘,天真活泼,根本勿晓得啥叫忧,啥叫愁!现在变成格副样子,日脚过得像黄连一样苦。我一片真心换来个啥,真是难过得死个心也有。伊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欵欵可怜我的意思也呒没。

奥隆特 我简直忍不住要哭。[74]滚吧,你是一个坏人。

德·浦尔叟雅克 她讲的事我就不知道。

第八场

赖利娜(冒充彼卡尔狄女人),吕赛特,奥隆特,德·浦尔叟雅克先生。

赖利娜 啊!咱走不动咧,咱气也喘不出来咧!啊!混账东西,你害得俺好苦,你别想逃得过俺。法院,法院!咱要挡住他成亲[75]。先生,他是俺的男的,这该死的东西,咱要人把他吊死。

德·浦尔叟雅克 又一个!

奥隆特[76] 这人是个什么鬼东西哟?

吕赛特 侬讲啥?啥挡啊,吊啊,伊是侬个男人?

赖利娜 着啀,太太,咱是他的婆娘。

吕赛特 瞎三话四,我才是伊个老婆,要吊也要等我来吊。

赖利娜 俺又懂你说个啥。

吕赛特 得侬讲,我是伊个老婆。

赖利娜 他的婆娘?

吕赛特 对啦。

赖利娜 俺对你讲,你听着,他的婆娘是咱。

吕赛特 我得侬讲清爽,伊老婆是我,是我!

赖利娜 俺嫁他有四个年头咧。

吕赛特 我啊,伊讨我做老婆已经有七年啦。

赖利娜 俺讲煞也有凭有据。

吕赛特 我妮个搭个人才晓得个。

赖利娜 俺那里做见证的有一城人。

吕赛特 佩齐纳斯的人才看见我得伊结婚个。

赖利娜 秦·冈丹的人都参加俺们的喜礼的。

吕赛特 再也呒没啥比我讲个更加真了。

赖利娜 俺俩再实在不过了。

吕赛特[77] 杀千刀个,侬敢讲格个不是真个?

赖利娜 坏东西,你也好说俺撒谎?

德·浦尔叟雅克 个个真,一个真似一个。

吕赛特 勿要面孔!侬这个丧天良的,难道自嘎亲生的囡呒福朗斯瓦丝,特仔亲生的伲子约翰还勿想要了?

赖利娜 你少胡闹吧。咋着?你就一点子也不记得这可怜女娃子,咱们的小马德兰,你把她留给俺,说有了她,就不会负心俺?

德·浦尔叟雅克 两个死不要脸的臭娘儿们!

吕赛特 啊,福朗斯瓦丝;啊,小约翰,统统过来,到个搭来,看看格个做爷的人心几何狠!

赖利娜 来啊,马德兰,俺的好闺女,快来这地方,看看你爹,把这不要脸的臊回去。

小约翰,福朗斯瓦丝,马德兰[78] 啊,爹爹,爸爸!爹爹!爸爸!

德·浦尔叟雅克 臭婊子养的这堆龟儿子!

吕赛特 啊?杀千刀个!西洋镜已经全部拆穿了,侬还勿想认自价个亲生子女?侬休想再逃走,依走到嗐里我就跟到嗐里,我要到处讲,到处喊,一直到我报仇为止,一直到我能够吊死侬为止。对,我一定要亲自看到侬来啦绳子浪吊死!

赖利娜 你讲这话,也不害臊,这可怜的闺女亲仔,你也狠着心肠不答理?俺要抓破你的脸皮,你别想逃得过;你的牙厉害也不顶事,俺是你婆娘,俺叫人都知道,还叫人家把你吊死。

孩子们 (一道。)爹爹!爸爸!爹爹!爸爸!

德·浦尔叟雅克 救命!救命,我逃到哪儿?我受不住啦!

奥隆特[79] 走,你们有理,他该受处分,他该吊死。

第九场

斯布里嘎尼。

斯布里嘎尼 我隔着老远指挥,样样如意。我们这位外省人累坏了,家伙,他也该开步走啦。

第十场

德·浦尔叟雅克,斯布里嘎尼。

德·浦尔叟雅克 啊!我要死啦!活受罪!该死的城!四面八方有人谋害!

斯布里嘎尼 什么事,先生?又出了什么岔子?

德·浦尔叟雅克 是的。这地方到处是老婆和洗肠器。

斯布里嘎尼 怎么搞的?

德·浦尔叟雅克 两个臭娘儿们,唧哩咕噜的说怪话,告我娶过她们,要我吃官司。

斯布里嘎尼 这种事难办着啦,本地的法院对这类罪行严得要命。

德·浦尔叟雅克 是的,不过也会听证,传讯、通告,就算来个意外判决,还有缺席和抗传,加以我还有移转辖区的条例来拖延时间,宣告程序无效的方法来应付。

斯布里嘎尼 句句有根有据,先生,我看得出,你是一位行家。

德·浦尔叟雅克 我,一点也不!我是贵人。

斯布里嘎尼 开口成章,你一定研究过诉讼法。

德·浦尔叟雅克 不:我也就是根据常识来判断罢了。我总有事实辩护,仅凭一面之词的控告,不检查证据,不当面质对,就判断我有罪,那是不会的。

斯布里嘎尼 这些话比方才的还要精明。

德·浦尔叟雅克 我就不知道我怎么会说出这些话的。

斯布里嘎尼 我认为一位贵人的常识可以想象得出法院的权力和程序,可是不会知道正确的诉讼名词。

德·浦尔叟雅克 这些字句是我看小说记下来的。

斯布里嘎尼 啊!很好。

德·浦尔叟雅克 为了向你表示我根本不懂诉讼,我求你带我去看一位律师,研究一下我的案情。

斯布里嘎尼 甘当效劳。我带你去看两位非常能干的先生;不过,我事先要警告你,不要见怪他们说话的方式:他们在法庭沾染上某种演说的习惯,别人听了还以为他们在唱歌;他们对你讲的话,你会以为全是音乐。

德·浦尔叟雅克 只要他们把我要知道的事告诉我,随他们怎么说,不管我的事。

第十一场

斯布里嘎尼,德·浦尔叟雅克先生。两位歌唱家律师,一位说话十分慢,另一位非常快,伴着两位检察官和两位执达吏。

律师甲 (拖长语言。)

一夫多妻是一个案子,

一个吊死的案子。

律师乙 (急而不清楚。)

你的案子

清楚明朗,

法律处治

你这种事,

直截了当。

假如你问我们的作家,

立法人和注释家,

玉斯提年、巴被年、

余耳片和屯保年、

费尔南、赖驳夫、约翰·伊冒勒,

保罗、卡斯脱、玉连、巴尔陶勒,

雅松、阿耳齐雅特和居雅斯,[80]

这位老练的大师:

一夫多妻是一个案子,

一个吊死的案子。

有法治的民族、

通情的民族,

法兰西、英吉利、荷兰、

丹麦、瑞典、波兰、

福朗德、意大利、西班牙、

德意志、葡萄牙,

对这案子全是一样的话,

立法也只此一家:

一夫多妻是一个案子,

一个吊死的案子。

〔德·浦尔叟雅克先生打他们。两位检察官和两位执达吏跳第一节舞,直到闭幕。

第三幕

第一场

艾拉斯特,斯布里嘎尼。

斯布里嘎尼 是的,凡百如意;他的知识非常浅薄,他的理解也极其有限,所以他一听我说起本地法院要从严处理,已经准备好了判他死刑,他吓得要命,直想逃走;我告诉他,城门口有人等着捉拿他,为了容易逃避起见,他决定化装,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女人。

艾拉斯特 我倒想看看他这种打扮。

斯布里嘎尼 你那方面想着结束这出喜剧吧;在我同他扮演我的场面的时候,你先走开吧[81]……你明白了吧?

艾拉斯特 明白啦。

斯布里嘎尼 我把他打发走了[82]……

艾拉斯特 很好。

斯布里嘎尼 父亲一收到我的警告[83]……

艾拉斯特 太好啦。

斯布里嘎尼 我们的贵妇人来啦:快走吧,别让他看见我们在一起。

第二场

德·浦尔叟雅克先生(妇女打扮),斯布里嘎尼。

斯布里嘎尼 叫我看,我不信这么一改装,人能认出你来;照现在这个样子,貌儿挺像一位贵妇人。

德·浦尔叟雅克 我奇怪的是,本地就不按照法院的程序办事。

斯布里嘎尼 是呀,我早就对你说过了,本地先绞死人,再打官司。

德·浦尔叟雅克 这个法院简直违法。

斯布里嘎尼 特别关于这类罪行,严得就跟进鬼门关一样。

德·浦尔叟雅克 可是冤枉了怎么着?

斯布里嘎尼 没关系,他们不为这追根究底的。再说,本城的人恨极了你们那个地方的人,见到绞死一个里摩日人,他们才叫开心呐。

德·浦尔叟雅克 里摩日人又怎么他们啦?

斯布里嘎尼 他们是野蛮人,成了别的城市的文明与成就的死对头。单拿我来说,我不妨告诉你,我可真为你担足了心;你要是上绞刑架,别想我这辈子能安慰得了。

德·浦尔叟雅克 我不是怕死才逃,是因为一位贵人上绞刑架,那就难堪了,有碍我们贵族的头衔,倒成了把柄了。[84]

斯布里嘎尼 你有道理,这样死过以后,就连盾士头衔,人家也不见得承认了。[85]得啦,我挽着你的手,你研究一下学女人走路,模仿一下贵人的语言和各种姿态吧。

德·浦尔叟雅克 我学得好的,我见过上等人;成为问题的,是我有点胡须。

斯布里嘎尼 你的胡子不算什么,有些女的长着胡须,跟你一样多。来,让我看看你学得怎么样。[86]好。

德·浦尔叟雅克 怎么啦,我的马车?我的马车哪儿去啦?我的上帝,净用这样的底下人,我可受苦啦,难道整天让我在马路上等,没有人让我的马车过来?

斯布里嘎尼 很好。

德·浦尔叟雅克 喂!喂!车夫,车童!啊!小流氓,回头有的是鞭子我让人抽你!车童,车童!这个车童到底上哪儿去啦?车童的影子怎么也见不着?真就没有人把这个车童给我叫过来吗?难道我在世上连个车童也没有?

斯布里嘎尼 妙到丝毫,简直神啦;不过,我发现一个差池,这顶女帽子太薄;我去找一顶厚实点的,万一遇到人,可以把脸给你藏起来。

德·浦尔叟雅克 你走了,我怎么办?

斯布里嘎尼 你就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儿工夫就来;你就散散步吧。[87]

第三场

两个瑞士门房,德·浦尔叟雅克先生。

瑞士门房甲[88] 来啦,快些,伙计,咱们得赶到格莱茹广场[89],瞅瞅那个德·浦尔叟雅克先生上刑,小子给判决啦,脖子扎条绳绞死。

瑞士门房乙[90] 想瞅见上刑,咱们得赁一扇窗户。

瑞士门房甲 听人家讲,那边已经立了一只老大的绞刑架,光光新,好吊死那个波尔斯雅克。

瑞士门房乙 好家伙,到那边瞅吊死那个里摩日人,心里头别提那个高兴透顶啦。

瑞士门房甲 是啊,两个脚巴鸭子当着大家吊得高高的,摆过来摆过去。

瑞士门房乙 这小子可缺德啦,是啊:听他们讲,他成了三回家。

瑞士门房甲 一个人捞三个老婆睡,真不像话,一个老婆就够啦。

瑞士门房乙[91] 啊!你好,太太。

瑞士门房甲 独自在这搭干啥呀?

德·浦尔叟雅克 先生们,等我的用人。

瑞士门房乙 我的天!标致哎!

德·浦尔叟雅克 先生们,礼貌些。

瑞士门房甲 你这位太太,要不要去格莱茹广场看个乐子?好看着啦,要吊死一个人,咱俩会叫你瞅见的。

德·浦尔叟雅克 谢谢。

瑞士门房乙 是一个里摩日的贵人,立了一个老大的绞刑架,要把他活活吊死。

德·浦尔叟雅克 我可不想看。

瑞士门房甲 瞅这个小奶头子,怪滑稽的。

德·浦尔叟雅克 别动手动脚。

瑞士门房甲 我的天!咱倒想跟你睏一觉。

德·浦尔叟雅克 啊!太过分啦,对我这样一位贵妇人讲话,可不能说脏话。

瑞士门房乙 你算啦,走开;想跟她睏觉的是咱。

瑞士门房甲 咱偏不走开。

瑞士门房乙 咱要你走开,咱。

〔他们用力扯她。

瑞士门房甲 咱呀,不干。

瑞士门房乙 你呀,扯蛋。

瑞士门房甲 扯蛋的是你自家。

德·浦尔叟雅克 救命!警察!

第四场

一个警官,两个弓箭手,瑞士门房甲和乙,德·浦尔叟雅克先生。

警察 什么事,胡闹些什么?你们想对太太干什么?来,老实讲,要不然呀,你们蹲牢的。

瑞士门房甲 娘的,算了,你弄不到手。

瑞士门房乙 娘的,算了,你也弄不到手。

德·浦尔叟雅克 先生,多谢你啦,帮我把这两个坏人赶走。

警察 看啦!你这张脸怪像人家给我描画的那张脸。

德·浦尔叟雅克 我敢说,那不是我。

警察 啊!啊!这话是什么意思?

德·浦尔叟雅克 我不知道。

警官 那你为什么说这话?

德·浦尔叟雅克 不为什么。

警官 你这话里头有话,你成了我的犯人啦。

德·浦尔叟雅克 哎!先生,饶了我吧。

警官 不,不,看你的脸,听你的话,你一定就是我搜索的那个德·浦尔叟雅克先生,假装成这副模样;你马上跟我进牢房去。

德·浦尔叟雅克 哎呀!

第五场

警官,两个弓箭手,斯布里嘎尼,德·浦尔叟雅克先生。

斯布里嘎尼 啊!老天!这是怎么回事?

德·浦尔叟雅克 他们认出我来啦。

警官 是啊!是啊,我为这事可开心啦。

斯布里嘎尼 哎,先生,看我的分上:你知道,我们好久以来就是朋友啦,我求你别带他进牢房。

警官 不行,我做不到。

斯布里嘎尼 你这人一向好说话:难道就没有法子把事情安排安排,出几个皮司陶?

警官 (向他的弓箭手们。)你们走到那边去。

斯布里嘎尼[92] 你要他放你,就得破财。快点吧。

德·浦尔叟雅克[93] 啊!该死的城哟!

斯布里嘎尼 好啦,先生。

警官 多少?

斯布里嘎尼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警官 不成,我有特殊命令。

斯布里嘎尼 我的上帝!等一下。快吧!再拿那么多给他。

德·浦尔叟雅克 可是……

斯布里嘎尼 你倒是快呀,听我说,别浪费时间啦:等到人家把你吊死,你就开心啦。

德·浦尔叟雅克 啊!

斯布里嘎尼 给你,先生。

警官 这下子我得跟你一道逃,因为,本地对我就不安全啦。让我带他走吧,你就在这儿待下吧。

斯布里嘎尼 那我求你可得好好照料他。

警官 我答应你,我不把他带到安全地点,我决不离开他。

德·浦尔叟雅克[94] 再见。你是我在本城遇见的唯一正经人。

斯布里嘎尼 别多担搁啦;我爱你爱极啦,恨不得你已经走得老远老远的。[95]愿上天领着你走路!我的天!活活儿一个大傻瓜!不过这里……

第六场

奥隆特,斯布里嘎尼。

斯布里嘎尼 啊!天下就有这种怪事!做父亲的听了这消息要多伤心!可怜的奥隆特,我多可怜你!你该说什么?你有什么法子承担这致命的痛苦?

奥隆特 什么事?你预言我要遭逢不幸,什么不幸?

斯布里嘎尼 啊!先生,里摩日那个坏家伙、那个黑良心的德·浦尔叟雅克先生,拐走了你的女儿。

奥隆特 他拐走我女儿?

斯布里嘎尼 说的是呀,她迷上了他,丢下你跟他跑啦;人家讲,他有一张妖符,能叫个个女人爱她。

奥隆特 快到法院去。叫弓箭手把他们追回来。

第七场

艾拉斯特,玉丽,斯布里嘎尼,奥隆特。

艾拉斯特[96] 来吧,不管你愿不愿意,你也得来,我要把你交到你父亲手里[97]。好啦,先生,这是你女儿,她要跟着那个人逃走,我用了好大力气才从那个人手里把她夺回来;唯一的原因是由于尊重你;一点也不是为了你女儿自己。因为,她干出这种事来,我应当蔑视她,我先前对她的爱情也完全治好啦。

奥隆特 啊!我把你这不要脸的东西!

艾拉斯特[98] 怎么?我对你表示种种友情之后,你会这样待我?你听令尊大人的吩咐,这我不怪你:大凡他做什么事,一向有见识,公正无私,所以他不要我,要别人,我决不埋怨他。他假如对我失信,他这样做,他有自己的理由。人家让他相信,那个人比我有钱,多四五千艾居:四五千艾居可是了不起的数目,一个人为这失信也值得,可是一下子就忘记我对你表示过的整个热情;换了一个新人,你马上就热火起来,不得令尊大人的同意,在人家讲他犯罪以后,你还不顾廉耻跟他跑掉,这是一种人人谴责的丑事,你就怪不得我无情地责骂你。

玉丽 好啦!是的,我起了爱他的心思,我要跟他走,因为他是家父给我看中的丈夫。随你怎么说,他是一个十分正经的人;人家控告他的种种罪状,全是可怕的谎言。

奥隆特 住口!你这不识抬举的东西,这事我比你清楚。

玉丽 不用说,那全是别人对他的诡计[99],就许是他出的这个坏主意,叫你讨厌他。

艾拉斯特 我,我会干这种事!

玉丽 是呀,你。

奥隆特 住口!听我讲。你是一个傻瓜。

艾拉斯特 不,不,你别以为我有任何意思打消这门亲事,我把你追回来,是由于我的激情。我已经对你讲过了,我唯一的愿望是对令尊大人的尊敬,我不能容忍,像他那样一位正经人,也受人家的羞辱,你干出这种事来一定会引起人家背后的议论的。

奥隆特 艾拉斯特爵爷,我万分感激你。

艾拉斯特 再见,先生。我先前有种种最高的热情同你联亲;我尽我的一切力量,来争取这种荣誉,可是我不走运,你认为我配不上这种恩典。这拦不住我对你本人所有的尊重和敬仰的感情;倘使我不能做你的女婿,至少,我照样永远为你效劳。

奥隆特 站住,艾拉斯特爵爷,你的行为感动我,我把小女许给你。

玉丽 除去德·浦尔叟雅克先生,我决不要别人做丈夫。

奥隆特 我呀,我要你马上就嫁艾拉斯特爵爷。来,拿手来。

玉丽 不,我偏不肯。

奥隆特 你耳根子痒痒。

艾拉斯特 不,不,先生!我求你,别打她。

奥隆特 她应该顺从我,我要让她知道当家的是我。

艾拉斯特 你看她多爱那个人了吧?你要我光娶一个身子,可是心归别人受用?

奥隆特 他拿妖法把她迷住了,你看吧,不用多久,她的感情就会改过来的。把你的手给我。听话。

玉丽 我不……

奥隆特 啊,再嚷嚷看!来,听我讲,你的手。啊,啊,啊!

艾拉斯特 你别以为我把手给你,是为了你的缘故:我爱的是令尊大人,我娶的是他老人家。

奥隆特 我非常感谢你,我给女儿嫁赀,再添一万艾居。好啦,叫公证人来,把婚书立下来吧。

艾拉斯特 我们一面等他来,一面可以欣赏一下季节的娱乐,叫那些戴假面具的人们进来,他们听说德·浦尔叟雅克先生要举行婚礼,从本城四处都赶过来啦[100]。

第八场

形形色色的戴假面的人们,有的占据阳台,有的在空场,以各种唱歌、舞蹈和游戏,想方设法,提供有益的欢乐。

一个埃及女人[101] 离开,离开这些地方,

焦虑,苦恼和忧伤;

来呀,来呀,喜笑和游戏,

欢乐,爱情,和柔情蜜意。

我们要时刻想着快活:

重要的事情是来作乐。

埃及女人 你们全跟我跟到此地,

你们的热情不同寻常,

你们碰上了好运气,

自己却倒凄凄惶惶:

要爱就一爱到底,

这是快活的秘方。

一个埃及人 我们要一爱到死,

理性是我们的依据:

嗐!万一不相爱,

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啊!宁可舍掉性命,

也不舍掉我们的爱情。

〔双方对唱

埃及人 财富、

埃及女人 光荣、

埃及人 显要、

埃及女人 人心向往的权势

埃及人 爱情不朝这里放下它的热情,全算不了什么。

埃及女人 没有爱情,人生种种乐趣,就不值得一试。

双方 (合唱。)

要爱就一爱到底,

这是快乐的秘方。

小合唱 (在这末两行唱过以后。)

来吧,来吧,全来唱歌,

舞吧,跳吧,都来作乐。

一位歌唱家 (独唱。)

大家相聚为了欢笑,

依我看,最聪明的人,

就是那些人顶爱胡闹。

全体 我们要时刻想着快活:

重要的事情是来作乐。[102]

玉斯提年Justinian(527—565)是东罗马帝国皇帝,以编纂法律知名。

巴被年Papinian是罗马法官,死于212年。

余耳片ulpian(170—228)是罗马法官。

屯保年Tribonian是东罗马帝国法官,死于545年。

玉连Julèan是二世纪罗马法官。

巴尔陶勒Barthole(1314—1357)是意大利著名法学家。

阿耳齐雅特Alciat(1492—1550)是意大利法学家。

居雅斯Cujas(1552—1590)是法国著名法学家。

司卡拉木赦是意大利职业喜剧著名演员,全身衣著为黑色。

阿耳干Arlequen同样是意大利职业喜剧一定型人物,衣裤由种种花色拼成。

根据1734年版,补加:“芭蕾舞第一场。野蛮人舞。”

“芭蕾舞第二场。”

“毕司卡叶人舞”。

毕司卡叶Biscaye在西班牙西北,濒近比斯开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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