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个身恰似笼中鹤
女蒙面者的耐心殆尽，扬手一刀砍向游刃。
神兵迹挥动肩头的拂尘，直卷她持刀向内砍去的手腕，不料，意外陡然发生，被挟持的游刃喷了一口血，双膝一软，颓倒下，这令双方都吃惊不小，女蒙面者的手抖了一抖，神兵迹的拂尘当即回撤，以免伤到无辜，但就在短短的瞬息，游刃趁那女蒙面者恍惚之际，一掌推到她的腰侧——也幸好他穿了一身女装，一连串动作，被水袖完美遮掩。
女蒙面者被那股助力外推，顿时了悟用意，抓住机会蹿向门口。
神兵迹起身去追，游刃在后嚷：“要死了，那药我还没吃呢！”
神兵迹一迟疑的工夫，再想追人就难了。那女蒙面者破门而出，混进围观的人群之中。他回头看了看地上的游刃，摇了下头，然后关上门走了出去。
什么？
这人是冷血的吗？见别人垂死挣扎的样子，不但没半点修道人该有的同情心，还堂而皇之地扬长而去。说好了是相互得利，若是他死了，好，那谁也别想知道舍利子还有儒门暗器到底怎么会同时和他牵扯在一起。游刃还想要继续念叨什么，眼前一黑，胸口的毒性再度发作，压制不下，大脑陷入黑暗之中。
这边“砰”一声响，游刃倒地的同时，神兵迹又推门进来。这次手里还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不慌不忙把碗放好，才去探视游刃的情况，脉搏测了一下，他微微皱眉，“有人便是喜欢玩命的。”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数了一下，大致瓶子里还有五粒丹药，重新检查了一下桌子，发现他给游刃的药丸在茶杯旁边的一张纸上躺着。幸好刚才与那女蒙面者起冲突时，没有波及到药丸，不然算算剩下的日子，还真不好撑。
打通了滞阻的血脉，神兵迹扶起游刃，掐下颌给他灌入药丸。半炷香的时间过去，游刃的脸色缓缓恢复血色，只是嘴唇依然青紫，而且比之前更加明显。睁眼一看是神兵迹在跟前，二话不说，他扬手就一拳头。
神兵迹轻松闪过，淡淡地说：“这会儿动真气，吃苦头的还是你。”
这人是他的克星吗？游刃没一点力气，只能靠他搀扶着回到床榻边，倚在角落瞪眼，心头已把他臭骂了十万八千遍。
“你的情况，再多犯病几次，药石无效。”神兵迹转过头，捏着手里的瓶子晃了晃，“这些药，每多发病一次都会减弱效用，你好自为之。”
“那你该先告诉我，现在去什么地方？”他有气无力地说，“死也要‘死得其所’，是不？”
“江南武林。”他简短地回答，吹了吹姜汤。
“江南世家？”游刃讽刺地一挑眉，“你不会是要把我送到江大小姐面前，要她处置这个曾经触了她婚事霉头的乌鸦嘴吧？”
“江流宛不会对这种事介意。”神兵迹笃定地告诉他，“她不信神佛。”
很了解她嘛，他哼了哼，“好好的日子，放着娇妻美眷不要，非跑去做道士，说什么修养身心？呵，这样有什么好处，可以长生不老？”
“我对世情看得比较淡。”他偏过头，盯着碗沉吟。
这是游刃第二次看到神兵迹最真切的一面，不是那个仙风缥缈一般的道士，不是那个谈吐之间唇枪舌剑的剑者——这会儿的他，如两人第一次打交道被神兵迹救后，醒来看到他抚摩剑柄时的神态。
仿佛这样一个有所羁绊的表情，才是真正存在于现实的。
“是吗？”游刃撇了撇嘴角，“看得淡就不会牵肠挂肚。”
神兵迹收回游离的视线，“你认为一个人沉默的时候，在做什么？”
“那要分很多情况。”游刃耸肩，扯痛伤口一声轻嘶，“有人发呆，有人思考，不过看你的情况是后者吧。”
“也许是前者也不一定。”神兵迹似笑非笑地回了他一句，“你把姜汤喝下，我有话问。”
“姜汤？”游刃张了张嘴，“你刚才出去弄这个啊？”
“是，这药寒性太大。”神兵迹点点头，“喝这个暖胃，延迟药效发散，也就有助于在你体内运转的周期。”
接过那个瓷碗，游刃还是晕乎乎的，“先说好，我没有多余钱给你的，现在后悔收回去还来得及。”
“不用钱。”神兵迹坦白地摇头。
“真的？”小气寒酸的浮游子转性了？
“姜汤是客栈送的。”
听罢此话，游刃险些一口汤汁喷了出来，“你真是借花献佛。”差一点点要为他的善良而动容，原来又是水到渠成的事。说归说，他还是一口口喝了下去，不管怎么样，东西到了自己的胃里，亏不了就是。
“现在你回答我的问题。”神兵迹的面色肃然，“刚才那女子是何来意？”
“蒙面者，你说蒙面者能做什么？”胃舒服了，就开始犯困，游刃的眼皮发沉，懒散地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有蒙面者杀人，有蒙面者偷盗。”神兵迹淡淡地道，“对你她无杀意，否则以你现在的情况早已陈尸多时。”
“不要小看我好不好？”他不满地抗议，“游刃有余余游刃，这个人怎么说也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还是‘五花八门’的教主，遇到危险情况怎么也会拖延一下，还不至于坐以待毙。”
“五花八门在武林之中是与三教九流中下三流齐名的。”神兵迹双手环在胸前，“这并不值得你骄傲。”
“那就值得你骄傲了？”嘻嘻哈哈的游刃一下子爆了，“哦，是了，身为三教中道门先天的嫡传弟子，又是世家子弟，对一些打铁卖艺的江湖走贩自然不屑一顾，甚至说——鄙视？”重重地咬咬两个字的音，“凭什么呢？这些人没有靠你世家供养，所吃所用都是自己双手赚来，你的优越感从哪里来的，浮游子？”
神兵迹一眨不眨凝视他激动的样子，有一刻的沉寂。
牢骚吐完，游刃彻底松了劲，仰头靠在后面的枕头上，一动不动。累死了，适才喝姜汤刚刚补充了一些元气，现下可好，又丢回给人家，这命运有够坎坷的。
“抱歉。”
嗯？游刃的眼皮又撩开了，见鬼似的跳了起来，撞到头顶的床梁，痛得一阵龇牙咧嘴。赶紧摸摸胸膛，幸好没再扯到伤口，不由得吁口气，“道士，你说话真够吓人，来，再说一次你刚才的话。”
神兵迹的眉毛弯了一弯，“五花八门是你创的吗？”为那份尊重，道歉是应该的，不过这个门派分支很广，共十三组，多是一些走卒与身份低微的人，即使不是有偏见，不少人身上也难找出所谓的堂堂正气，倒是常听一件件恃强凌弱的事发生在五花八门。浮游子鲜少涉入江湖，但对这个派门的口碑却多有熟识，无怪乎对他们的印象不好。
就知道道士的嘴里套不出诚意，游刃拍了拍被褥，翻眼道：“是我组织的行不行？以你那点道行，大概也不知道我教的五花和八门到底来源于什么吧？”
“这个回头再说。”神兵迹平和地说，“你该先回答我的问题，而不是把话题扯远，那女子究竟是何来意？”
“这件事牵涉到我的私事，你也问？”这道士倒不多问是非，他若是划清了界限应该不成问题。毕竟，让神兵迹由女蒙面者口中得知舍利子，再追溯到竹林精舍一战，势必会发现明狱城也卷入其中，届时，他的任务也就难保会不会功败垂成。“浮游子”不是一般人，发现了任何蛛丝马迹都会追踪到底，目前，除了这蒙面女之外，还有明狱城的人对他出手，这就不得不打个大大的问号——师父闭关前交代过，这次任务由他负责，为何两位师兄的人马会出现在竹林精舍？不仅如此，明狱城派出的人见到他不但没有对暗号，相反处处逼杀，若论起城规来，全部都该绞死，量他们没这个胆子，除非——
内乱！
“你假扮女子模样，加之易容术精湛，不至于被发现破绽。”神兵迹在屋子里转一圈，“只有一个可能令她跟踪而来，就是——你身上有可以让其感应到的东西。”
他发现了舍利子吗？
游刃的心猛跳数下，欲盖弥彰地扯了扯嘴角，“我不觉得身上多了什么东西？”
神兵迹盯着他，抬手一指，“你的伤便是多出的东西。”
游刃笑了，“不会吧，道士，伤口也能有所感应吗？”
“那便是儒门失传暗器的特殊之处。”神兵迹的睫毛动了动，“以前我曾听师尊提过，这种暗器只有现在的儒门圣尊者熟识，可即使是他也不曾学会，蒙面女子必和儒门失传的暗器脱不了关系。余游刃，你——不想自救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生古怪。
莫非——发现了他有意助那女蒙面者离开？游刃屏息，不动声色。
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无声的臆测在彼此眼波之间流动。
次日起，神兵迹明显缩短了行程。
基本上游刃找不到中途喊停的理由，那小气的道士为了赶路不惜租了一辆马车。这下还有什么话好说？坐在车上，偶尔看看帘子外的景致，其余时间就是打呵欠。不过第一次坐这么久的马车，走的又是一条条偏僻颠簸的山路，胃里排山倒海痛苦至极。本来他是要求和神兵迹一样骑马前行，可惜被干脆地拒绝了。
“你穿着女装，不方便。”
这、这真是不错的理由……他吐得压根忘了现在是男扮女装。
折腾了将近五日，终于接近了此行目的地——江南世家。南武林这块土地人多繁杂，许多从海外慕名前来中土的人途经此处休息。神兵迹驾车从街市上一过，引得不少人瞩目。他一个道士打扮，又是年少白发，车上还有位姑娘不时向外张望，岂能不成为焦点？
突地，马车一停，车里的游刃一个前栽葱，连忙扶住两旁的支撑点，不满地嚷道：“神兵迹你在玩什么花样？”
外面驾车的神兵迹没答腔，反而飘来一股不同于浮游子身上的清香，那是檀香与莲花香交织的浓郁味道，气氛真的是诡异。
游刃小心翼翼蹭到车门的帘子前，微微打开一个小缝向外窥视，不禁呆愣。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熙熙攘攘，不过在不远处却有人拦住道路，形成对面与这边两排之间的空隙，接着有一队人马缓缓而过。
这些人大多是僧侣打扮，有几个俗家左右伴随，他们一个个眼眶深陷，有点像酒楼舞馆卖艺的波斯人，只是比他们的肤色凝重几分，雪白的袈裟与手腕缠绕的佛珠在阳光下耀闪。一群人里有一少年不是步行，而是坐在莲花座上，双眼微微闭着，口中念念有词，眉心一点印记犹如挂在苍穹的新月，在走到神兵迹与游刃的车跟前时，若有似无地睁了开来，那一双眼竟是水一般明澈，而又波澜不兴。他的五官形成了一副极其和谐的画面——人说佛是宝相庄严，那么大概就是指这样的人。
但凡看到这位僧侣的百姓，无不感叹得落泪，好慈悲的样貌啊！
神兵迹与之四目相视，那僧侣缓缓欠身，继而重新闭上眸子，默念经文。周围也有人顺着僧侣的目光打量神兵迹，忽然有人喊：“迹哥哥回来了？”
神兵迹仔细一看，有个年纪不过十三四的小丫头在对面又蹦又跳招手，看到他，脸上一笑酒窝越发娇俏，不顾来往的僧侣车队，施展轻功穿梭于人群，提纵两下到了对边。过来后激动地拉住他宽大的袖子，摇来晃去，不停唠叨：“你说话不算数，约好了来看我，结果四年过去都没有来！”
“你是……”神兵迹隐约觉得熟悉，飞快搜索一番记忆，还是没具体印象。
“你都不认识我？”小丫头扁扁嘴，立即变得眼泪汪汪，“迹哥哥是坏人！”
“这么可爱的小妹妹你都没有印象。”马车内的游刃“呵呵”一笑，“造孽啊。”
“哇，好漂亮的姐姐。”小丫头惊艳地捂着嘴，暂时忘了刚才的失落，凑过来看了又看，啧啧叹息，“你长得真美，比我的宛姐姐漂亮多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和迹哥哥在一起？”她托着下巴想了想皱起眉，“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要抢走迹哥哥的，不行，虽然你比宛姐姐好看，也不能取代她的地位。”
好一个心直口快的小丫头。
游刃凝视着她，不由自主联想起那个向他索取舍利子的女蒙面者。
虽然那女子比这丫头大许多，可是看得出，两人在思想上一样简单，心事全部流露在那双眼中，很好揣摩——或者说根本不用猜测。最近两天那女子没再出现，不过，依照她处心积虑要得道舍利子的执着，应该不会轻易放弃才对，估计也在寻找契机。神兵迹和他形影不离，恐怕这世上还难有几人可以靠近他。若是到了江南世家，那不比一般的所在，戒备严得多，想将计就计从那女子身上下手，得到关于儒教暗器的内幕来解毒，也是困难重重……
“宛姐姐是江南世家的大小姐江流宛吗？”他故意笑得很温柔。
“是啊，我是江南世家的小才女，人称赛‘游刃’的皇甫轻涉。”小丫头双手叉腰，扬眉吐气一般自我介绍。
赛“游刃”？不是男扮女装还有太多外人，游刃铁定笑得前仰后合。这是不是另类的“假李逵撞到真李逵”？他忍着嘴角的抽搐，伸手摸了摸皇甫轻涉的辫子，挑起拇指，“小妹子，你是江南世家的食客吧？有眼光，能赛过余游刃，嗯，不错，前途无量。”
“是吗？”皇甫轻涉得意地笑开了一朵花，“我也这么觉得哦，游刃有余余游刃是江湖上消息最灵通、资料最详尽的人，如同当年给兵器谱排名的百晓生，我的目标就是他们俩！”然后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给你看一眼，这就是我多年来的心血。”
游刃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字，一晃眼册子就被拽走了。
皇甫轻涉扭头又去瞅神兵迹，“你还是想不起我来吗？”
神兵迹脸上浮现出一抹歉意，“我……”
“头发白了，心也老了吗？”游刃好笑地插了一句话，意外地注意到那个衣不带水的道士有了一丝被动的虚应。
皇甫轻涉本想问为何他的头发白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都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大家责怪迹哥哥的时候我还为他辩护，现在看来是真的——他竟然一点都不记得我。”
游刃揉了揉她乌黑的发丝，抬眼给神兵迹使了个眼色。
木头疙瘩，不解风情，哪怕是说句谎话，哄哄人家小姑娘也好，没看到那双大眼中的泪珠子转啊转，就要掉下来了吗？
从小在一群姐姐身边长大，游刃的女权至上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先决条件。
皇甫轻涉眨了眨红红涩涩的眸子，噘起嘴唇，“还是姐姐好，我们走，不要理会迹哥哥！就算你是他现在喜欢的人，我也不会骂你，因为你是好人，都怪他不好，连累了你和宛姐姐两个无辜女子。”
“唔——去哪里？”游刃幸灾乐祸地瞥了神兵迹一眼。
神兵迹开口：“跟着皇甫姑娘走吧，我们本来也是要去江南世家的。”
“你看吧？”皇甫轻涉得意地扬起眉毛，“估计他现在连怎么去世家都不记得了，姐姐，跟着我走没有错的，对啦，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他‘姐姐’就好。”神兵迹淡淡地说。
“姐姐没有名字的吗？光是叫姓多见外。”皇甫轻涉对神兵迹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此刻根本不用正眼去看他。
“奴家跟了神兵迹，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游刃心里快要笑翻天，表面上还必须装出一副柔弱无依的模样，水袖半遮面颊，低低地啜泣两声。
神兵迹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颠倒黑白、什么叫做火上加油。不过，单就装腔作势来说游刃的确不愧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若非一早就知道那是个特意的伪装，从外表来看怎么都想不到，堂堂七尺男儿能有这么娇滴滴的一面。
“那也有个姓吧？”皇甫轻涉皱皱眉，“姐姐我为你哀悼一下，你和他不会有好结局的，江南世家不会放过你们两个。”
好率真的姑娘。
游刃貌似无奈地说：“一切看神兵迹的了，我相信他。”顿了顿，“我姓余。”
“你也姓余？”皇甫轻涉十分诧异，“这么巧啊。”
“走吧，这里不适合久留。”许久默然的神兵迹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皇甫轻涉一跃上车，“我和姐姐坐在一起，你继续驾车吧。”
不是说她带路吗？忘得真快啊……游刃忍俊不禁地看了看她，又睨了睨神兵迹，“神兵，那就委屈你继续当车夫了。”
神兵迹没有再多说什么，重新飞身上马，驱车赶往神兵世家所在的那条大街。不多时，马车停在一座大宅前，横匾书有“月漉山庄”四个醒目的隶字，上联：书香门第；下联：武训传家。门的左右各有两只巨大的雄狮，鼻口吊着硕大的金环，威武气派，然而攀檐出头的花木又点缀了这肃穆的氛围，鸟儿不时落在枝头，叽叽喳喳，朝气蓬勃。
有位清扫落叶的大伯见到马车，赶忙往里报信。
皇甫轻涉跟游刃打了个招呼，从马车上跳下，径自先跑进江南世家的宅子里。游刃掀开帘子对背对他的神兵迹说道：“喂，神兵迹，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神兵迹没有回头，背后宝剑的结穗在风中飘摇。
“这会儿还装啊，又没有旁人？”游刃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恣意地拉扯前襟。秋老虎刚刚过去，晌午天还有些热，再者他的毒不断加重，抵抗力下降，吐纳越发受到限制。这时不禁再度佩服起女人，穿这么复杂实在辛苦啊。
“我的确想不起她。”
“喂，你不是失去记忆了吧？”
一句话出口，神兵迹的肩头动了动，“也许……”
也许？模棱两可的回答倒让游刃意外，他飞快地伸手抓了下神兵迹的头发，“你的头发到底怎么弄白的？”
神兵迹不是躲不开，碍于游刃现在扮演的身份，只得暂且随他，“进了世家，不要随意接别人的话，须防祸从口出。”
顾左右而言他。
游刃继续送他白眼，“不想说就不说，还对我管这么多，到时候人家问话，我总不能装哑巴是不？”
“我会替你说。”
你你你——话到嘴边硬是咽了回去。
游刃心知肚明，他在神兵迹面前讨不到半点嘴皮子上的便宜，何不静观其变？说起来也就是怪，连那小丫头都能让神兵迹有口难言，为何他却处处受限？
正在胡思乱想间，门大开，有几个人走了出来。带头的除了皇甫轻涉，还有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
“没有看到你未婚妻呢。”游刃在后面嘀咕。
神兵迹回头又瞅了他一眼——那是再一次的警告。
游刃吐吐舌头，放下帘子，在车里缓缓伸了个懒腰——主要是怕牵动胸前的疤，刚刚结痂没多久，这种天气再冲动地扯开了伤口，无异于自讨苦吃。
“江大哥。”神兵迹下马，上前甩拂尘一揖。
“迹，你可算是回来了。”
这名男子——也就是这一代江南世家的少当家，与其说少当家，不如说当家人更切合实际一点。江流风八岁便接触家族事物，十四岁独当一面，现在俨然代替了相继去世的父伯，成为江南世家真正的主人。
刚说完含蓄的问候，江流风便吃了一惊，“你的头发怎么回事？”
神兵迹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大表哥你不用问了，他才不会说。”一旁的小丫头皇甫轻涉指指马车，“关键我是要你看那马车上的姑娘，好漂亮呢。”江流风的表情不大自然，拍了一下皇甫轻涉的手，“不得无礼。”
“我才没有。”皇甫轻涉委屈至极，点脚尖向马车喊，“余姐姐你出来吧。”
马车没有动静。
神兵迹刚要说什么，皇甫轻涉瞪起圆圆的大眼，“哦，是不是你不让姐姐理我了？迹哥哥你真的好坏，我都没有告状你却先欺负我！”
突地，“扑通”一声！
神兵迹察觉到有异，赶紧回身上马车，掀开帘子一瞧，游刃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嘴角的血不断外涌，脸色苍白如灰，手肘关节绷得死紧，犹如轻轻一折就会断碎。神兵迹在他鼻息和脖颈的脉上探了探，不由得抿紧嘴唇。
车外等候的皇甫轻涉也意识到情况不对，担心地拉了江流风一下，“大表哥你去问问，迹哥哥不要紧吧？他进去半天了呢。”
“你不是生他的气，说以后他和你没关系吗？”江流风弹弹她的鼻尖，“刀子嘴豆腐心。”见她要发怒，也不再开玩笑，上前两步打算去看看怎么回事。神兵迹却抱着一昏迷不醒的女子从车上下来，他还以为看错了，揉揉眼，再度确定没错，那个神色凝重的人就是神兵迹！
“我需要一间空房。”
“啊？”江流风讷讷地张嘴，“你说什么？”
“大表哥你怎么了？迹哥哥说他要空房，肯定是救余姐姐啦！”皇甫轻涉跑过来，拨开游刃绕在脖子周围的衣带，吓得惊呼，“她到底怎么了？”
“快点！”神兵迹又向江流风重复，“江大哥我需要空房。”
“尤叔准备房间！”江流风与他四目相视，在他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恳切与焦急，不得不为之妥协——尽管内心深处有多么埋怨。这是他未来的妹夫，怎么可以抱着别的女子在世家门口兴师动众呢？传扬出去，要他的宝贝妹子流宛怎么做人？
那位跟他一同出来的老者闻言，抬起拐杖领路，“迹公子这边请。”
“烦劳。”
一路上顾不得两旁抽气的人在窃窃私语什么，神兵迹满脑子都在思考游刃的伤——不至于的，他给游刃的药丸虽然不能解除儒门暗器的剧毒，却能在短时间内抵制毒性扩散，如今这迹象分明是毒发。怪哉！假如药王紫殷知道这事，也会打翻药炉大呼“不可能”！但愿他能来得及把游刃从阎王殿拉回来，不然，流这么多血……
回天力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