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放晴,温暖的阳光终于照射在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大地,仿佛一切都在漆黑的海底沉闷了许久,大家争相出门来感受着难得的喘息机会,似乎要把这些天的肮脏晦气都要吐出来。
任丘从一只旧的牦牛皮箱内取出一把蓝雨流苏弓。这把弓身长二尺七寸,取得是羽渊尚地蓝水竹林处的柇蓝点竹。这种竹子未长成时,与一般竹子无异,但待到暮春来临时,竹子几乎一夜之间长成且竹身上有点点蓝色痕迹,仿佛下了一场蓝色雨点浮于上面。而且柇蓝竹相比其它竹子虽然显得纤细,但韧性十足。就拿任丘这把弓来说,开满弓至少需五百斤力。
再说这弓弦,是取得鹿与水牛的后腿肌腱交揉而成,弹性十足。而弓弰垂有一缕流苏,则是用来帮助射箭着判断风向及风力,便于提高射箭的准度。
任丘拿着这把箭,不由得想起当年他与沐离曾一同前往羽渊西山处打猎的日子,是何等的幸福,自由。再想想如今的处境,心中一阵悲意丛生。
沐离丘见父亲握着一把弓独自在那里叹息,是关心也是好奇,拿着一杯茶上前问道:“不喝杯茶吗?”
任丘的思绪被女儿的话打断了,赶忙整理了一下状态,回头笑着对沐离丘说道:“哦,好啊。”说着,单手接过了女儿递过来的茶。
沐离丘的心情也没有随着天气放晴而变好。她一直担心着叶寒,每日做梦都想知道叶寒现在究竟怎么样了,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去了逍遥谷,还是另有别意。她知道,以叶寒的性格,知道自己被人抢走,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四处寻找。这样的话,难免会冲撞他人,引难于己。
沐离丘的担心,任丘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亏欠沐离丘母女的太多,想着要弥补,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始,又用怎样的方式,只能变着法的寻找机会。
今天,就有个好机会。
任丘对着女儿说道:“女儿啊,你看今天难得的好天气,不如我们去松林里打猎吧!”
沐离丘放下手中的茶具,又坐到炉前煮起茶来,却只是不语。
任丘不甘心,又问了一遍。沐离丘回头说道:“爹爹,我…没心情。您去吧,我还是在这煮茶等您回来。”说完,沐离丘却有觉得自己这么做不甚合适,偷眼看了爹爹一眼,见任丘神情低落,自己又生歉意。她知道父亲是想弥补这些年的亏欠,但她真不觉得父亲欠她什么。
这么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让沐离丘早已不再奢求太多。抛弃了她又如何?置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又如何?谁对谁错,孰是孰非,荣华富贵,权势地位,真的那么重要吗?她只想母亲能快快醒来,叶寒能平平安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好好的,别在受这生离死别之苦。
沐离丘不忍父亲伤心,只好答应与他一起去打猎。
任丘听得女儿答应了,顿时喜上眉梢,来了精神,又是整理打猎所用的弓箭绊索,又是给沐离丘取绒衣绒帽,好不欢喜。
二人穿戴齐整,任丘带着女儿去往松林处打猎去了。
天气虽然才刚入冬,但北海已然是白雪皑皑。毫无生气是北海的特色,一年四季几乎没有几日是繁花绿柳的景象。唯一常见的绿色就只有成片成片的不老松林,除此以外,就是随处可见的北海尚旗—赤罗兰旗。
赤罗兰是北海特有的,也是唯一可以适应这里气候的花种。赤罗兰,血红色,花瓣大约在五十片至七十二片之间,由花蕊向外交错环绕排列,花枝干呈枯木色,约三寸高,一年四季只有在冬季最寒冷的时候才会开花,但花朵也只会维持一天而已。所以,在北海冬季的某一天早晨,你会发现自己突然置身于花海之中,而第二天红色花瓣则会满天飞舞,“花海”化做了“花雨”,肆意飘扬。
北海尚地视赤罗兰为从地狱生长出来的花,故又叫其为“地狱花”。不仅因为此花可以生长在北海这样极端的气候之下,更因为这种花有的完全无害,有的却含有剧毒。人若是不小心使用了此花花瓣——无论你是食用还是外敷,都将被制昏厥,而当你醒来时,已经没有了任何意识,仿佛被地狱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具躯壳留在世间。
北海尚人信奉此花也是相传当年北海尚地初建之时,遭受大批异族人入侵,正是因为此花一夜之间盛开而诱使异族人食用,才让北海得以逃过一劫。
真是万事万物皆有因,人事人心莫论缘啊!
任丘带着女儿踩着厚厚的积雪,去往了松林。好天气自然人多,但任丘和他女儿的出现显然打破了这里环境的和谐。北海尚人想看着奇珍异兽一般盯着任丘和小妹,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才刚入冬就有人已经穿上了厚厚的绒衣,他们更没有见过脸上有血色的人。
北海尚人因为常年居住在这里,导致他们即使在冰天雪地里,脸上也不会出现诸如泛红,乌紫青等情况。所以,他们一眼便可以辩识哪些人不是北海尚人。
任丘没有理会这些人,只是安安静静的把女儿带到一旁,问她是否想要试着射些动物,像雪兔、银猴什么的。沐离丘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只是偷偷的侧眼看着这些北海尚人,看着他们煞白的脸和泛青的眼睛。
打猎的乐趣渐渐让人们忘记了任丘父女的存在,大家都热情高涨的专注在究竟谁猎杀到最为肥美的猎物。
一只雪兔的出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显然这一只要比寻常的雪兔大很多,所有人都把今日的胜负压在这只雪兔身上。
任丘再一次问女儿是否愿意试一试,反正今天的狩猎就快要结束了。沐离丘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从父亲手中接过了蓝雨流苏弓。
所有人开始了猎杀。一支支羽箭接连穿树而过,被雪兔触碰的陷阱夹撞击得“咔咔”作响,但却始终没有擒住。这时,一位穿着华贵,气质显耀的一字胡男叫众人停手,看他的手段。这人显然地位高贵,众人见他发话,都放下了手中的弓箭,等他来射。这人也不含糊,占弓搭箭,直拉得他手里这张弓吱吱作响,只听到“嗖”的一声,那只雪兔应声倒地。
林中顿时一片叫好声!
一字胡男好生得意,叫自己那肥胖的儿子亲自去把猎物捡回来。可胖小子去得时候还十分高兴,回来时抱着猎物却面露难色,还时不时的看向沐离丘她们。
一字胡男的箭着实插在了雪兔的身体里面,只不过是被另外一支箭射断后,连同那一支箭一起插在了雪兔体内。而折断一字胡男羽箭的,正是沐离丘的蓝色羽箭。
一众人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他们不会相信一个小姑娘可以一箭将别人的箭在半空中射穿,并且正中猎物。
一字胡男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给激怒了。无论他的怒气来自于被一个小姑娘羞辱,还是有人竟然敢在他发出“让其他人的停手”的命令时还要违抗他,反正,他怒了。
沐离丘也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以她的力量,别说将别人的箭射穿,她甚至连箭都射不出三尺远。只有任丘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根本没有理会来势汹汹的一字胡男,而是缓缓转身,冲着不远处深鞠一躬,说道:“不知尚主在此,还望见谅。”
一句话把众人说得惶恐不安,都冲着向任丘行礼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位身着素绒如意云纹袍的中年男子携一位少年从不远处走来。细看这中年男厚剑眉,卧凤眼,一字须,两颊冷色,宽额坦坦。身长八尺,虽显瘦,却行之有风,动之有力。正如有人曾言:
寒颜平平默然人,冷眼瑟瑟侵摄魂。
声色之下伏英气,言语韬略折人意。
世间豪杰多少罹,无人追寻无人衅。
莫问何人倾四海,盖世无双慕南蓟。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北海尚主慕南蓟。
众人一看是尚主亲临,各自都收敛了许多,一一行礼。慕南蓟也没有理会太多,只是慢慢走进沐离丘,夸赞其好箭法。一字胡男见状,赶忙把手中的雪兔递于沐离丘,颠三倒四的说了些拍马屁的话,悄悄溜走了。
沐离丘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又看看他后面与她年纪差不多白面小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慕南蓟起身看了一眼任丘,也没有多言,便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沐离丘问父亲:“爹爹,今天随尚主一同来的是谁?”
“哦,是尚主的儿子:慕云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