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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从未爱过他们

他们没有再战斗,大自然的危险压倒了一切。两艘飞船分别提速,离开了彼此的视距。“宇宙射线暴就要发生了!”船长命令驾驶员把加速度提高到最大负荷,拼命逃跑。在脉冲星和黑洞碰撞后,除了一些疯狂的极端派心物合一教徒,没有人想呆在这片鬼蜮中。甚至当年的西斯武士,也不会呆在这么近的地方完成星暴修练。

在爆发原点附近,几艘无人驾驶飞船把最后的信号发送过来。这些信号告诉他们碰撞已经发生,能量洪流正以光速飞奔过来。很快,前半部分飞船载着安达等人单独进入了超空间。他们在安静中熬过了几分钟,预计的高能射线暴已经发生。又等了两分钟,飞船从另外一处跳回正常空间,迅速发出信号。他们必须等安全局其它飞船来汇合,一起撤离。

这里距爆发原点还不算,只见附近一片暗星云呈现出奇异的粉红色,那是高能射线流通过时激发的辉光。由于射流张开角度极小,它纵贯了一片暗星云,留下一道辉光,看上去象个宇宙中的光柱。如果一颗恒星挡在它的前方,立刻便会粉身碎骨。

一时间,众人忘记刚才的凶险,都去观看这个千载难逢的宇宙奇观。只有玛希塔,她已经精疲力竭,在舱室里盘膝休息。阿格瓦坐到她身边,望着心上人,内心里有一种长跑到达终点后的疲倦和甜美。他并不在意什么西斯武士,能在有生之年找回自己的爱,这就足够了。

良久,玛希塔才睁开眼。阿格瓦端过一杯水,玛希塔喝完了,拿着杯子把玩着。“阿格瓦,你和二十年前一个样。”

“是啊,我为什么要变呢?”

玛希塔躲开他炽热的眼睛。在这个宇宙里,这是她唯一不敢正视的人。“你让我有负罪感,你应该去找个好女人,组成幸福的家庭,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你并不理解我们,怎么能和一个武士生活呢?”

“我爱你,愿意花一生去理解你,只是请你给我机会。也许你会发现,我对武士的理解甚至超过你们自己。玛希塔,我对你的事业是有帮助的。看看安达,现在不少人象他那样怀疑你,敌视你,需要有人从普通人的角度向他们介绍你,帮助他们消除误解。我知道你的爱博大深厚,惠及众生,你去爱他们吧。然后我来爱你,并且和你一样只是去爱,不求回报。”

玛希塔还是没敢正视阿格瓦。许多年来,她头一次不敢看另外一个人的眼睛。“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对手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你在我身边,我就要分心保护你。”

“如果我已经成为你的软肋,那我不在你身边,他一样可以抓到我来威胁你。玛希塔……”阿格瓦握住她的手,并且感觉到她没有把手抽出去的意思,这给了他很大的鼓舞。“对我这样的凡人来说,银河系实在太大了,我花了二十年才又找到你。如果你想躲开我,那太容易了,但这对我不公平!”

正在这时,安达走了进来,让玛希塔暂时摆脱了尴尬。安全局长的脸色很焦急。“玛希塔,依娜发来信息说,有个年轻人正和我女儿在一起。她怀疑他就是一个西斯武士!”

“联络官,我们什么信号也发不出去,奈尔图拉七号星被‘视距封锁’了!”

阿科塔刚来到联络处,通讯官便焦急地向他汇报。显然来者不善。会是些什么人?偶尔路过的宇宙海盗?还是和农牧区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原力之源教徒?他们要做什么?

此时,阿科塔最可依靠的人是老朋友杰里杰纳。他当年一起辞职,留下来给昔日的徒弟打下手,两人甚至在这里安了家。阿科塔娶了农牧区里的姑娘,杰里杰纳带来妻子和孩子定居。他们将保护农牧区当成终生事业。杰里杰纳此时正在大陆上一个居民点里,听到有陌生人闯入,马上从那里飞过来,降落在农牧区外壳上。银河联盟官方联络处就设置在农牧区壳顶的一个角落里。

两人合计了一阵,猜不出来的会是什么人,只好先将旅游公司谈判代表送到附近一个岛屿上隐蔽起来,然后静观其变。奈尔图拉七号星上没有任何武装力量,甚至没有警察。原住民搬出来以后,延续着在内部世界形成的习惯,用公议、道德劝说、家庭习俗来解决争端,没有设置任何暴力执法机构。

转眼间,入侵飞船已经降到每秒十几公里的着陆准备速度。此时农牧区正处在奈尔图拉七号星的白昼一面,用肉眼已经可以看到天空中闪光的船体。一共有十二艘之多,它们体型巨大,最小的也是渡宇级大船。其中有九艘慢慢降落下来。

虽然不能把信号传到宇宙深空,但在行星表面,通讯联系还没有受阻。阿科塔接通信号,呼叫位于东山岛上的莫尼奈尔。这个岛很大,离农牧区降落在大洋中的地点最近。莫尼奈尔带领东山村民最先把它开发出来,于是那里便叫作东山岛。

阿科塔把这个未知的威胁告诉她,请她率领岛民躲避起来。不想莫尼奈尔却不以为然。“如果有什么危险,苍穹之神会保护我们的!”

阿科塔哭笑不得。是的,他曾经以苍穹之神的名义吁请原住民走出黑暗世界。没想到这个紧急关头,这种迷信却妨碍了他。

当农牧区降落在奈尔图拉七号星后,原住民中间就产生了一个传说,苍穹之神不再是以前那个黑乎乎的外形,而是化身为一个女子,频频出现,向他们传达各种旨意。她要他们听从阿格瓦的话,离开农牧区,许多人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相信阿科塔。

有那么一段时间,阿科塔和杰里杰纳怀疑这是自己伪装得太象,谎言被传成流言。但他们听不少人绘声绘色地描述过那个神的形状。她是一个年轻女子,没有头发,来无影,去无踪。莫尼奈尔是内部世界里眼界最开阔的人,但她也作证说看到苍穹之神现身过。

不过,这位内部世界的保护者从来不在外人面前现身。找不到这个女神的真迹,阿科塔和杰里杰纳便权当它是神话。这些原住民突然遭遇更大的世界,身后又是没有尽头的黑暗,脑子转不过弯,产生一些神怪思想也可以理解。但眼下这个时候,他们必须知道面对什么威胁才行。

不容联络官多加劝解,九艘飞船已经悬停在农牧区上方。最大的一艘长达三公里,是一艘环宇级采矿工程船。不过降落在农牧区外壳顶部后,还是显得象蜂鸟一样渺小。这些工程船携带了大量采矿设备。辅一停稳,便有许多戴着头盔的人跑出来,驾驶各种设备分散到外壳上的四面八方。

阿科塔让杰里杰纳留在联络处,自己带着几个部下驾驶飞车迎了上去。入侵者的降落地点距联络处有几十公里远。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在光秃秃的外壳上飞行,谁都能看得到,但对方丝毫不理会。既不回复他们的质问,也不阻拦他们。

来到近旁,只见农牧区外壳上火花四射,九艘工程船上已经伸出总共几十个尖锐的激光钻头,每隔十米便打一个孔洞,显然已经钻入了很深。“不能这样!这是有主人的财产,属于全体原住民,你们是什么人?”阿科塔大声阻止着。

所有闯入者都戴着头盔,仿佛他们适应不了这里的空气。没有一个人理会他,甚至没有人抬头看他,人人都在忙手里的活。

阿科塔驾驶飞车,来到为首的那艘环宇级采矿船下面。那里聚焦着一群人,正拿着柔性显示器,一边看上面的图示,一边向周围指指点点。这应该是他们的指挥者。阿科塔直接闯了过去,把飞车停到那群人身边。众人看到他跑过来,都停下手。其中一个人越众而出,向他走来。那人身材又高又壮,厚实的衣服挡住了他的所有皮肤。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矮胖的圆柱型机器人。

“你是领头的吗?这里空气很好,你们为什么戴着头盔?莫非你携带着传染病?”阿科塔质问道。

这是激将法,但对方根本不与理会,反而实话实说:“我们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真面孔。”

“那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抢夺物资?”

“是的。这条废船的外壳里敷设了超铅,我们要把它取走。”

超铅是168号元素,铅的同族元素,防辐射的性能远胜过铅。人类最初只能在实验室里用高能粒子制造微量超铅。不过在银河系一些角落里,由于承受过强烈的宇宙辐射,会产生一些天然的超铅矿。人类将它们提取出来,制造成金属夹层,帮助飞船进入超强辐射区。想当年,帕尔帕丁要聚集全银河财富的六分之一打造死星三号,其中很大一笔钱就是为了到处搜购超铅,给死星三号的外表面,还有内部分体结构的表面制造夹层。在当时,银河系里已经开采过的超铅,有95%都被帕尔帕丁搜购,或者抢掠。

超铅虽然在市场上售价很贵,但银河联盟成立以后,这种物资一直可以自由贸易。它们多半用于科学考察船上,帮助这些船飞入强辐射区。民用船只一般不会挑战那些宇宙危险区,也不会使用昂贵的超铅作夹层。不过在二十年前,联盟政府忽然发布一道命令,宣布超铅是管制物资,任何超过一吨的超铅交易必须由联盟政府批准才行。专业人士纷纷评论说这是为了防备左翼独立派制造特种战斗飞船。

死星三号当时已经被炸毁,大量超铅随着残骸飘散在白洞附近。据说行动结束后,阿隆看到久瓦带回的技术资料,对于没有回收这笔宝贵财富后悔莫及。不过他自己无法回收,潜在的对手更无法回收。因为在天泉的强烈辐射中,普通工程船根本无法靠前。

在当时脱逃的两个分体结构中,另一块飞向“天眼一号”,里面并不含有超铅。而农牧区的外壳中夹着一层薄薄的超铅。虽然很薄,但外壳面积巨大,把它们提取出来,也足够制造出几艘飞船的外壳夹层。阿隆曾经对此表示过担心,提议由军队控制这个农牧区,以防有人劫夺。然而由于当初他苍促地对死星三号发起攻击,在公众舆论中已经饱受质疑,政敌们更是借机围攻。阿隆将军对农牧区的处置完全失去了话语权。

后来,在阿科塔和杰里杰纳的争取下,农牧区被定义为全体原住民的共有资产,任何人未经原住民表决不能随意开发。二十年中,也曾经有人秘密提出要购买外壳中的超铅,但因为那要将整个农牧区的外壳拆毁,会连带着毁掉那优美的内部世界,被阿科塔当即否决。

现在这批人突然光临,并且摆明了是要抢夺超铅,阿科塔自然要出手阻止。那个高大粗壮的负责人指指周围几百名武装到牙齿的工作人员,冷笑道:“你提到的银河联盟法律和我们无关,它是右翼侵略者制定的。听着,我们不愿伤及无辜,超铅我们要定了。你如果有空闲时间,还是去安抚安抚那些野蛮人吧。”

夜晚来临,晴空万里,当银河系最后一个旋臂升上地平线时,布尔凯市自由广场上礼花飞舞,万头缵动。这里正举行一个双重的仪式,既纪念阿玛的传统节目“银河升天节”,又纪念银河联盟天顶星舰队进入阿玛星二十周年。

庆祝大会在自由广场上召开。依娜身为自治行星首任执政官,也被请到台上,坐在现任执政官玛哈克旁边。她身边还坐着天顶星舰队总指挥阿图伊。平时这位总指挥都在太空军港上办公,这时降到地面,与民同乐。

宽阔的广场上,几千名联盟士兵不带武装,和几万名阿玛本地人混坐在一起观看表演。其中还有一些本地籍官兵,干脆与同胞一起跳开了舞。

艾斯米娜和托尔纳特站在远处高坡上,俯瞰着广场上的盛况。歌声和香味一起被风带到这里,沐浴其中,好不清爽。

“托尔纳特,你知道吗?我和妈妈走过好几个星球。那些地方很先进,就是夜空不如阿玛这的美丽。你瞧,这么完美的银河,简直就是苍天给我们的礼物。”

托尔纳特仰望星空。他无数次出入群星,银河只是他驰骋的疆域,他分辨不出什么是美丽。听艾斯米娜这么讲,托尔纳特支支唔唔地应付着。

自从双腿痊愈后。艾斯米娜就不再需要使用飞垫。但她和那块飞垫相伴多年,早就习惯了,产生了感情。所以总是把它折起来带在身边。现在他们面前就悬着那个垫子,上面摆着两个大大的硬果壳,里面盛着黄色的乳汁。艾斯米娜把一个果壳递给身边的人。

“托尔纳特,这些年来你在什么时候会觉得孤独?”

“孤独?”

“我听母亲说过,玛希塔当年闯过二十关,每关都有自己的主题。什么恐惧关、黑暗关、艰难关、死亡关,那应该都是地狱般的磨练吧?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面对这一切,不会不感觉到孤独。就象人被放到火上烤,而父母亲人都无法帮助他。”

托尔纳特望着她,眼睛里透着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呵呵,你究竟有多大?”

“我今年十九岁啊,怎么,你怀疑这个年纪?我父亲在阿玛解放那年认识了我母亲,今年是阿玛解放二十周年。”

“十九岁?那你怎么会有这种见识?”

在远处火光、灯光的映衬下,艾斯米娜笑了,笑得很迷人,让托尔纳特心中一颤。他认为自己轻易不会被一个女孩子拨动心玄,但这次明显不同。

“因为我瘫痪过,身体的痛苦让我思考了很多。父母看着我那副样子,都渴望为我分忧。但他们无法体验到我的痛苦,他们即使再爱我也办不到这一点。痛苦无法传递,只能谁受谁知。所以我觉得,人越是在痛苦的时候才越会觉得孤独,因为别人无法分走他的痛苦。当我知道你是公主传人时就想,一个孩子要在星海中闯荡,独自面对艰难险阻,他有没有绝望的时候?有没有怀疑的时候?有没有从心里渴望别人帮助的时候?如果有,那么谁来关心他,谁来帮助他?”

托尔纳特说不出话了,他的灵牙利齿仿佛都消失了。答案就在他嘴边,只是他不想说出来。要不要承认自己虚弱过?无助过?谁能没有那个时候?

艾斯米娜把饮料喝掉,用闪光的眼睛望着托尔纳特。“你呆在这里,一会我要给你个惊喜。”说着,她跳上飞垫,飞向会场,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二十年前,银河联盟保卫局与阿玛自治政府签约的时候,阿图伊就在现场。从那时担任一个下级军官开始,他就没再离开阿玛,一直到这里被建设成大型军港,宇空中穿梭着数千艘战舰、补给船和工程船,他也成了几十万官兵的总指挥。

阿图伊和部下穿着军便服,没带武器,坐在主席台上。几个军方保卫人员挤在他们后面,打开便携式力场保护罩,以防万一。事先曾有警告说,自然阿玛党会在会场上闹事,甚至对他本人发难。警卫人员曾劝他不要去,发个视频祝贺即可,但阿图伊坚持要光临现场。“搞好与阿玛人民的关系非常重要。在联盟中,有两百七十颗星系的入盟时间不到五十年。他们都在彼此观望,看着联盟对待他们的态度如何。我们不能怠慢每个新伙伴。”

节目一个个演过去。不一会儿,大会主持人宣布,艾斯米娜将为大家演唱。前执政官的女儿?她的腿好了?纵然是依娜的熟人,也很少知道她的女儿已经能站起来了。一些熟人纷纷把目光投向舞台中央。只见艾斯米娜换上深兰色的衣服,置身于几乎同样颜色的光线下。她轻启朱唇,唱了一曲没人听过的歌。

世人崇拜英雄,但从未爱过他们。

披在豪杰身上的外衣,只是众生心中的神话。

世人呼唤英雄,但从未爱过他们。

听凭贤者独自垂泪,抚慰自己的累累伤痕。

依娜至少有一点没有教错女儿,那就是呼吸方法。艾斯米娜自幼练习武士们的呼吸术,如今已经修练得中气十足,歌声婉转入云,透彻天地。歌声一直传到远处,传到高坡上,弹拨着托尔纳特的心弦。

世人需要英雄,但从未爱过他们。

苦难临头倾心求助,快乐时候从不感恩。

世人怀念英雄,但从未爱过他们。

随意咀嚼传奇姓名,千辛万苦早已逝如残云。

伴随着艾斯米娜的吟唱,全场鸦雀无声。这首歌的曲调优美动听,透彻人心,但歌词内容和欢庆的气氛明显不同。一堆堆篝火旁,欢快的声音静了下来。他们被这歌声震慑了,但却咂不出它是什么滋味。

半响,阿图伊才转身问副官:“这首歌叫什么名字?这个女孩子在歌唱谁?”

“节目单上注明它叫《银河天女颂》,歌唱一个叫‘银河天女’的英雄。”副官解释道:“传说是她帮助阿玛人民推翻安努的统治。但未必真有这么个人。这里的社会还很原始,到处都是神话。”

如今,和“不朽神皇仍然活在某处”的传说一样,银河天女在这里的事迹也成了传说。直到现在,阿玛正史都无法记下玛希塔的贡献,只有依娜等几个人知道事情真相,但她们拿不出证据让人们相信。反倒是帕帕西娜当年打着“银河天女”的旗帜招摇撞骗,那些经历成了这些神话传说的素材。

“可这歌词太奇怪了。”阿图伊轻轻地摇摇头。他不懂艺术,但很容易听出来,这并不纯粹是一首给英雄的颂歌,更多是唱给普通人的。副官更不懂艺术,不知道怎么回答。

远处,唯一听懂这首歌的人——托尔纳特的眼眶已经湿润了。多年冒险经历让他的心灵包上一层厚厚的壳,非如此不能在艰难险阻中生存下来。现在,艾斯米娜正在融化着那壳上最柔软的部分。她的笑容、她的理解、她的歌声……我怎么会这样!托尔纳特发现自己的心正在变得柔软。

不,我不应该有这个变化。或者说,我不应该接受这种变化。

尤其是在今晚。

就在这时,主席台附近的人群忽然波动起来,一群毒蜂不知从哪里涌出来,辅天盖地飞过来,直扑主席台。警卫人员立刻将便携式保护罩的能量加大,在军官们头顶上空形成宽大的保护层。群群毒蜂撞在上面,暴出一些细小的闪光,噼噼啪啪落在地面,飞溅到人们身上,主席台上响起一片惊呼声。

就在这时,一个老议员飞身跃起,扑向阿图伊。由于腿脚不便,途中便被军方警卫人员撞倒在地,几个人扑上去将他按住。

“你这是干什么?这是庆典!”现任执政官玛哈克纵身一跳,机械身体一下子飞过几米的距离,落到他面前喝问道。

“同胞们,你们一定要赶走这些外人,他们早晚会把阿玛拖入战火!”这个议员是自然阿玛党老党员,塔布的忠臣。他不理睬玛哈克,朝着周围的同胞大喊着。

阿图伊赶紧走过去,挥挥手让警卫放开这个人,然后对玛哈克说:“这是贵星球内部的事,请你们自己协调解决吧。”

玛哈克表情尴尬。他一直在防备下面的观众里混入危险分子,没有留意主席台上这些有身份的人。“我会想法搞掉他的议员豁免权,让他受惩罚。这太丢脸了。”

就在人们的警惕性稍微松懈时,一道白影瞬间穿过整个人群,从人缝里抓住阿图伊,用力一甩便将他杠到肩上,反身朝外面奔去。速度快到肉眼无法看清这个人的形状,更不用说出手阻拦他。

周围的人里,只有玛哈克因为拥有机械肢体,反应稍快。他飞身跃起,探出金属臂,抓住来人的肩膀,但被一股无形的巨力量甩了出去。在他一生中,除了旧主不朽神皇以外,从未看到任何人能有这样强悍的功力。

不,这个人的功力远在旧主之上。

“托尔纳特,放下他!”一边艾斯米娜早有准备,踏上飞垫,从人们的头上飞过,紧追过去。飞垫的速度很快,但那人也不慢,跑起来疾如闪电,一层层警卫和观众都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经过去了。

十几秒后,这个比正常生理速度提高许多倍的异人已经挟持着阿图伊,飞奔到会场外山坡上,艾斯米娜也已经追了上来。由于人群都在躲避蜂群,警卫军人被阻挡着,一时冲不过来。几万人当中,只有艾斯米娜能追上来。

阿科塔颓丧地回到联络处,杰里杰纳把他叫到监视器前,指着那个粗壮的汉子对他说:“你还没有看出来吗?这是我们的老熟人!”

阿科塔摇摇头,他怀疑杰里杰纳真看清了什么。自己当面都没认出来,杰里杰纳远在几十公里外,又能认出什么呢。杰里杰纳微笑着一指此人旁边的机器人。“我开始也没认出他来,但认出了这个机器人。他是这个机器人的丈夫!”

机器人的丈夫?周围几个联络官都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有阿科塔听懂了。“天啊,对对,就是那个机器人。这人的体形也完全象章普尔。”

二十年前,他们正是在这个农牧区里和章普尔相识的。当阿隆的军队四面八方围攻死星三号时,章普尔和大家并不在一起,他带着自己的“心上人”不知钻到哪个角落里,结果随着农牧区一起飞走。直到农牧区降落在奈尔图拉七号星上,章普尔才钻出这个黑暗世界,离开是非之地。

一晃二十年,他们再没有这个人的音讯。不料再次相见,章普尔居然成了敌对势力中的一员。阿科塔想起章普尔的长相就明白了。“对,他就出生在团结省,在左翼区域长大,现在他参加左翼独立运动也很正常。问题是……”

问题是这无助于他们阻挡这个人和他的部下。他们不仅无法发出求救信号,在奈尔图拉七号星上空还有三艘飞船呈120度角分开,环绕着这颗生命行星,摆明是要阻击任何想逃脱的飞船。很快又有一艘小型飞船逸出超空间,加入那三艘飞船的行列。

就在这时,长住东山岛的联络员跑了进来,后面跟着老太太莫尼奈尔,还有几个壮实的岛民。原来,得知有人闯入这里,莫尼奈尔就要求当地联络员马上驾驶摆渡船,把他们送到农牧区外壳上的联络处。

“那是些什么人?他们要干什么?”莫尼奈尔急匆匆地问道。

阿科塔把眼下的形势解释了一遍。“他们就是要强夺一批超铅,估计是要制造某种秘密武器吧。”

“决不允许他们破坏我们的家园!”莫尼奈尔立刻讲出一句狠话,但这在阿科塔听来,不比一阵微风更有力量。没想到莫尼奈尔马上提出了更强悍的要求:“你们马上派车载我们过去,我们要阻止他们!”

“你们……”阿科塔看了看这些原住民,又想起当年他们用棍棒袭击自己的往事:“他们连我们这些联盟官员的话都不听,难道会听你们的?”

一个壮汉走过来,挥了挥拳头:“没关系,这个会让他们听的!”

阿科塔被逗笑了:“你们……你们……呵呵,你们还记得当年的捣乱鬼亚扎塔吗?当年你们都被迫服从于亚扎塔。可一百个亚扎塔加在一起,也不如外面这群人厉害。”

莫尼奈尔站到他眼前,严肃地,并且真诚地说道:“但是他们加在一起,也无法抵抗苍穹之神。她已经答应我们,赋予我们力量去反抗!”

“苍穹之神……什么时候答应你们?刚才吗?”阿科塔看看她,又看看外面的金属壳。“这二十年,您老人家不是对真实的世界已经很明白了?今天怎么又糊涂了?根本没有什么苍穹之神,没有什么内部世界,你们生活在一个金属盒子里,几百年里一直是自动机器在服务于你们。那些‘神’没有了能源,已经死掉了。”

“不,小伙子,除了相信机器设备,人还是要有真正的信仰的。”莫尼奈尔诡秘地一笑:“是的,你不相信她存在,所以二十年前你不惜冒用她的名义劝我们出来。但她没怪罪你,她知道你那是好意。”

莫尼奈尔说得绘声绘色,让阿科塔感觉阴森森的。他看了看四周,光天化日,没有什么神鬼的踪影。“好吧,但我可不想去送死。如果苍穹之神答应你去复仇,她应该能教会你开这些飞车了吧?”

“这有什么难处?你把飞车都摆出来吧。”

说着,莫尼奈尔带着那群壮汉来到联络处外面。阿科塔只好叫人把飞车都开到院子里。莫尼奈尔指指点点,安排手下分成几个小组,分别乘上飞车,然后自己坐进领头一辆飞车的驾驶座,熟练地扳动开关。飞车后面腾起一片气流。

天啊,她真会开!还没等阿科塔叫出口,莫尼奈尔已经把飞车开了出来。剩下的飞车也跟在后面,排成纵队,飞向几十公里外的闯入者。他本想用驾驶技术难为莫尼奈尔,没成想根本不奏效。

“他们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我们怎么办?”杰里杰纳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我怎么知道,追上去,看看会发生什么!”说着,阿科塔带着老伙计,还有几个助手,爬上摆渡船,从空中跟了上去。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挖掘现场。金属壳表面已经被撕开一平方公里左右的一片。莫尼奈尔不管不顾,驾驶飞车直接来到最大的工程船旁边,跳下飞车,大踏步走向章普尔。一群粗壮的原住民拿着他们最强悍的武器——木棍——跟在后面。

阿科塔怕他们吃亏,停下船后,马上驾驶单人飞车驶了过去。莫尼奈尔走到章普尔面前时,他也已经赶到了。“章普尔,我认出你了,你赶快住手!”阿科塔大喊一声,试图分散对手的注意力。

那人果然是章普尔,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出来,愣了一下,扭头望向他这边。就在这时,莫尼奈尔已经冲了上去,一把抓向他脸上的头盔。论个子,莫尼奈尔才到对方的胸膛,但不知怎么,那头盔被她生生地扯了下来,章普尔滑稽的双角露了出来。

“你瞧,我就知道是你。赶快……”阿科塔边说边走过去。还没等他讲完,章普尔的几个保镖已经冲上去,几只大手伸向莫尼奈尔,只见长老身后两个壮汉冲上来,各抡木棍,几下子就将他们打得乱滚乱爬。

阿科塔心里一凉。完了,显然刚才对方还在克制,这下子不必了。果然,剩下的保镖见状,纷纷举起能量枪,指向这群原住民。不知道是义愤填膺,还是根本不知道那是些什么武器,这些原住民谁也不害怕,各自冲上去,用木棍砸向他们。这群闯入者不仅不发射能量束,甚至不知道反抗,傻愣愣地被他们殴打着。

很快,章普尔身边就被打倒了一片。更多的保镖冲过去,被打倒;又有人冲过来,又被打倒。

就这样,以无可理喻的打法,十几个原住民打倒了几乎所有闯入者,只剩下几个人远远地站着,不敢过来也不便离开。莫尼奈尔又走回来,扭着章普尔的耳朵。“你们都跟我走,到东山岛去向苍穹之神谢罪。”

硕大的章普尔竟然一言不发,被她牵着走上飞船。阿科塔赶忙跑到莫尼奈尔身边。这是她吗?二十年前第一次见面,她就已经五十多岁了,如今怎么能徒手制服一群壮汉?“长老,您……”

莫尼奈尔回过头,眼睛里流露着慈祥的目光。是的,她还是那位他熟悉的长老。不过……“我说过了,人要有信仰,小伙子。”

是的,人要有信仰,但信仰还不足以制造这种奇迹。阿科塔无法和她理论,只好看着他们把闯入者押着,命令他们撤回工程激光钻头,启动飞船。周围八艘飞船也乖乖地跟着,一起飞离农牧区,朝着东山岛飞去。

转眼间,艾斯米娜和托尔纳娜便来到荒郊野外,将自由广场远远甩在身后,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看看周围再没有一个人。托尔纳特将已经昏迷过去的阿图伊扔在地上,盯着艾斯米娜:“原来你一直在怀疑我?”

“是的。”艾斯米娜跳下飞垫,正视着他的眼睛。“同时我也一直爱着你。爱那个把我从痛苦中解救出来的你,怀疑那个沉迷于追逐力量的游戏,自命不凡,轻视生命的你。”

托尔纳特全身用力一抖,艾斯米娜只觉得有一圈强大的气流从他周围激荡开来,自己差点站立不稳。“记住我给你讲的真相,你只能看到强与弱,看不到善与恶。让开吧!”托尔纳特狠狠地说道。

艾斯米娜纹丝不动。“托尔纳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谁才这样做,但阿玛这里成千上万的人需要和平生活。”此刻的艾斯米娜根本无法抗拒他,但她仍然无畏地望着托尔纳特,望着这个伸出一根指头就能把她置于死地的人。

“请把他放下,离开这里。”

托尔纳特缓缓地举起右手,电光在指尖上噼啪作响。但他犹豫了,艾斯米娜的歌声不知怎么又回荡在他心里。这是银河里唯一能读懂我心的人,我真要杀死他?

“来吧,托尔纳特,那些军警追不上你。你只要放弃,一切都会成为过去。”艾斯米娜的声音仿佛有磁性,拨动着托尔纳特的心。他知道这和原力毫无关系,这力量来自她的爱。“如果你觉得我在阻拦你,就请杀了我。就象搬开一块石头,剪掉一丛杂草。这对你来说很容易。” 艾斯米娜的眼睛仿佛就在他跟前,声音仿佛就响在他耳边。

电光在托尔纳特的指尖上越聚越多,阴云在他的脸上越聚越密。突然,一道光剑的光芒在他身后亮起,划破夜空。一个低沉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托尔纳特,在拥有力量之前,你要先知道该用它做什么!”

托尔纳特疾转身,退后几步,拨剑在手。武士们相隔上千公里都能互相感应。但如果彼此之间对原力的掌握水准差距很大,强大的一方完全可以隐蔽自己,欺身到敌人近旁。眼前这个人如果不想故意现身,甚至可以走到他背后,将他一斩两段!

托尔纳特知道对方已经给自己留了余地,但他还是决心先下手为强。右手放电,左手挥剑,同时袭向对方。但他遇到了铜墙铁壁,所有攻击一一被挡回。

“轻浮骄燥,狂妄无知,你哪里配武士的称号。”来人一声长啸,寒光四射,将托尔纳特横扫在地,光剑的寒芒直指他的喉咙。

看着来人要杀掉托尔纳特,艾斯米娜跳过来挡在他前面。见此情形,来人也很诧异。“你是?”

“我是依娜的女儿,安海拉?玛希塔大师,请您饶过他。他是参与了政治阴谋,但绝不是一个坏人。”

玛希塔摇摇头,“如果没有正确的方向,他拥有的力量就是祸害,我不能随便放他走。”说着,一道凌厉的闪光从玛希塔指尖透出,射到托尔纳特身上。他想起身,但怎么也起不来。他想凝聚原力,但他觉得自己被一万只利爪撕碎了,被一万把尖刀割裂了,被一万块巨石压扁了。他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拆开,抛散到四面八方。托尔纳特嘶心裂肺地狂叫起来。

就在这时,依娜也驾驶飞车赶到了。她看到玛希塔,大喜过望。“姐姐,真的是你吗?天啊,这孩子有多大,我们就分手了多少年,我可算找到你了!”

玛希塔把依娜拉到身边,顾不上和她叙旧,冷眼望着地上翻滚挣扎的托尔纳特。“你没有完成师傅留下的课程,我帮你补上。”

说着,玛希塔双手举起,电光在指尖闪烁。头发也随着静电竖起。甚至身边依娜的发稍也竖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负离子的味道。艾斯米娜再次跑过来,坚决挡在托尔纳特身前。

“大师,请您别这样就惩罚他,再给他一个机会。”

“姑娘,他正在坠入原力的黑暗面,对人对己贻害无穷。我这样做,至少不会让他害了自己。”

“不!大师,想想您自己吧。”艾斯米娜坚决地摊开双手,这种姿态让她的母亲也大吃一惊。“他和您一样,也是从几岁起就离开正常的家庭,历尽万险,用了二十年时间才有今天这身功力。他一定受过许多苦。看在这些苦难的份上,请您绕过他吧。他受的这些罪您都受过!”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从内心里震动了。尤其是托尔纳特,他自命坚强,却不由得感觉自己象个无依无靠的孩子,需要艾斯米娜帮助。是的,她刚刚才问过,我什么时候会无助?现在便是这样的场合!

“好吧,孩子,希望我没做错。”电光在玛希塔的指尖上熄灭了。她又恢复成那个端庄的女子。“托尔纳特,去学着做个普通人吧。那样你即使为非作歹,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三个人结伴离开了,留下托尔纳特独自逃向密林深处。他无法唤回武士的力量,只保留着强健的体力,还有多年练成的意志力。他要在军警围捕之前离开这里。

摆渡船驾驶室里,阿科塔的目光在章普尔和莫尼奈尔之间往返了好几次。他猜不透前者中了什么邪。最后他决定去问那个老熟人。

“为什么?我怎么会知道,你以为我刚才不想反抗!”章普尔努力想移动一下脚步,两条腿的筋象是被抽掉了。阿科塔看了看周围的船员,他们都在机械地驾驶着飞船,对莫尼奈尔言听计从。“这个老巫婆一定有催眠术。”章普尔气道。

转眼间,九艘飞船来到东山岛上空,朝着宽阔的林间空地缓缓下降。远在天边,那四艘闯入的飞船知道地面发生了变故,也朝这里飞过来。阿科塔提醒莫尼奈尔,对方的后援要到了,千万别引火烧身。莫尼奈尔全然不惧。“小伙子,有了这一次经历,你更应该相信苍穹之神了。”

阿科塔已经年近五十,虽然不习惯“小伙子”这个称呼,但也无可奈何。从见面的第一天,莫尼奈尔就象他的长辈。阿科塔眼看着九艘飞船在空地上停稳,把那里堵塞得满满的。然后,几百名戴着头盔的工程人员鱼贯地走下飞船,老老实实聚集到空地中间,抱着头坐下。几千名东山岛岛民手持棍棒围住他们,愤怒地遣责着。但他们并不准备伤害这些放下武器的人。

催眠术?当然是,但谁能发动这么强大的力量,对几百人进行催眠?

“视距封锁已经解除了。”对讲器里,杰里杰纳从联络站传来好消息:“那四艘船一离开封锁位置,信号就通畅了。我已经向天穹省保卫局报了警。”

不过,随着好消息到来的还有那四艘乌沉沉的敌船,它们在阿科塔心里留下了阴影,这些敌舰上有怎样的武装呢?岛民们也能看到它们,但他们都不在乎。苍穹之神已经帮他们俘虏了敌人的主力,难道还怕这些后援。

由于人数太多,林中已经没有空地,四艘飞船降落在附近的海滩上,被树林遮去了身形。接着,只见乌云在海滩上空聚集起来,冷风从那边透过林子,吹向空地间的众人,越来越强大。阿科塔突然打了一个冷颤,站都站不稳。他看看莫尼奈尔,长老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阿科塔感觉心里越来越冷,比身上更冷。不,只有心头的寒意才是真的。他不是被风吹冷的,他是从心里在发冷。

阿科塔四面望去,只见附近几个原住民已经在抱着肩膀,瑟缩发抖。远处的人都停下来,同样四面张望着。是的,有某种阴暗、冰冷的东西要来了,大家忽然同时感觉到它的存在,但他们不知道是什么。

不一会,从树林里飞出几群海鸟,一群野兽跟在它们后面狂奔出来。它们鸣叫着,嘶吼着,逃避某种巨大的劫难。一棵大树眼睁睁枝叶枯萎,最后轰然倒下,马上就是旁边的另一棵。这些瞬间便枯死的树纷纷倒地,让出一条路。一个高瘦的黑衣人延着那条充满动植物尸体的死亡之路走过来。在他的足迹旁,死鸟一只只从空中落下,草丛一片片变得焦黄,蜂和蝶扑撞在死树桩上,一片片落在地上。

空地中间,几千人的血液仿佛要凝固,身体越来越僵。他们想动,但却动不了。眼看着那片死亡之云向自己飘过来。离那人最近的几个原住民已经昏迷不醒。

就在这时,停在空地上的九艘飞船突然闪起电光,光线越来越强,上下左右围绕着船体。然后,仿佛听见一道命令,这些光线一起迸发出来,齐射在空地中央。构成一个致密的光团。光团凝成人形,变厚,变得致密,最后,一个光头女子出现在那里,她身披轻莎,步伐妙曼。

阿科塔的身体立刻暖和起来,他长出了一口气。我还活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想。但总感觉地狱就在面前不远处,他刚从地狱边缘走了一圈。

莫尼奈尔刚能开口说话,便大声呼唤着同胞:“苍穹之神,我们的救主,她在这里,她不会抛弃我们!”

几千名原住民高声欢呼,然后迅速闪开一条路,让苍穹之神与那个黑衣死神面对面。接着,众人跪倒一片。这是感激的礼拜。他们虽然不能清楚地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都感觉到自己从死亡线上转了一圈。

光头女子和黑衣人相隔几百米。两人面对面,用沉稳扎实的脚步走向对方。在光头女子身边,埋在泥土里的种子迅速发芽、生根。晕厥的飞鸟扑动着翅膀,重振生机。几朵彩云也飘了过来,汇集在她的头顶。如果这时有人从空中俯瞰,他将看到一片彩云和一片乌云相向而行。没有哪种风会这样刮,没有哪种云会这样飘。但在这里,一切自然规律都无所谓了。

他们已经感应了上界,这是宇宙间天人感应的小场所。

原住民都跪着,不停地赞诵着他们的神。那些闯入者并不信这个,只是不敢乱动。阿科塔尽量往远处走,躲到空地边缘观察这一切。他想通过通讯器和杰里杰纳联系,但里面一片噪声。在这个能量旋涡中,什么信号也发不出来。

黑衣人掀开盖头,露出鹰隼一样的眼眼。光头女子双手合抱在胸前,面色安祥。他们相隔八十米、七十米、六十米。他们双双停下。猛地,黑衣人一抖长袍,一团电光向对方射来,接着便是第二团、第三团。同样有几团粉红的能量从光头女子身边发出,排成一路纵队迎了上去。两人同时向对方冲去。能量团一对一对地碰撞到一起,迸发出骇人的光芒。等最后一对能量团互相涅灭后,两个人已经冲到一起,黑衣人光剑在手,劈向对方。光头女子双手迸发出两道柔和的光束,阻挡着剑光透入。

一时间,狂风在他们身边刮起来,越刮越猛,范围越来越大。到最后变成了一片飞砂走石,只能看见三道光束在里面纠缠着。

二十年里,星海一直呆在奈尔图拉七号,关心着她曾经关心过几百年的这群人,只是不愿意与阿科塔见面。除非万不得己,她不愿意接触文明世界的人。今天就是这个万不得已的时刻。

自从二十年前现身在左翼极端派的秘密会场,阿里曼就一直主持建造能够进入银心的飞船。由于制造这种飞船的许多设备、物资都属于联盟管制范围,阿里曼必须用他的神通一点点盗取,抢夺。现在,那艘巨船万事齐备,只差在船壳里敷设超铅。左翼秘密势力把这个环节放到最后来做,也是为了行动的突然性。他们要迅速从农牧区里夺取超铅,然后在最短时间内造完艇身,出发进入银心。

在宇宙射线暴的原点处,两大武士殊死相搏。然后玛希塔赶往阿玛,调查托尔纳特。阿里曼则迅速来到奈尔图拉,确保抢夺超铅的计划顺利完成。等他乘坐摆渡船进入这个星系时,章普尔的突击队已经动了手。虽然一切顺利,然而他迅速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原力。这次不是玛希塔,他也不知道银河里谁还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于是,阿里曼在天空的监视船上静观其变。现在阿里曼必须现身了。他象一团黑色的闪电围绕着星海,用灵利的攻势向她猛刺,一连上百剑全无间歇。几十年的修练,几十代师兄师姐的帮助,阿里曼的功力已经胜过他那隔世的师傅。

然而他面对的是星海。在过去那个身体里,星海上能感知银河脉动,下能俯查人世冷暖,对原力的感受已经到了震古铄今的程度。再没有一个武士比她更能掌握原力的规律。无论阿里曼如何进攻,都无法进入她的防御圈。

阿科塔看不清搏斗的过程,但他能看到,那团乌云正在逐渐散去,彩云已经笼罩了整个树林。

然而,星海也有她的弱点——生平从未进攻过任何人。布隆塔斯设计的平和性格在她的两个身体间前后延续。她不会被阿里曼击倒,但也不知道怎么把阿里曼击退,战败。

突然,阿里曼倒飞出去,向远处的章普尔挥了挥手,章普尔带着他的部下从人群中挤了出去,跟在阿里曼后面,穿过林间小道,向海滩上的四艘飞船跑过去。星海没有去追,她挡在自己的人民前面,用柔和的力量护拓着他们。众人目送着入侵者狼狈逃走。

然后,星海示意大家不要动,她来到树林边缘,默默肃立,念念有词。晴朗的半空中出现了道道闪电,几千米长的闪电如金蛇狂舞,“蛇头”全部围绕着星海的身体。然后,一个无形的圈子从她身边向外扩展,扩展。圈子所到之处,虫儿复苏,鸟儿振翅,枯萎的花草树木再现生机,慢慢挺直身体,指向天空。场内几千人,包括阿科塔在内,都感觉心旷神怡,仿佛一道甘泉从天空洒下,清洗着他们的心。

阿科塔十分沉醉,不由得闭上眼睛,享受着一生仅见的宁静和快乐。良久,他睁开眼睛。看到不远处的莫尼奈尔,吓了一跳。“长老,你……你的头发?”

莫尼奈尔看不到自己的头发,但她能看到阿科塔鬓边的灰发已经变黑,也知道有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了。“相信她吧。她就是生命本身,只要她在就能驱赶死亡。”

这不是人的力量,甚至不是物质的力量。只有上界才能提供如此宏大的原力。等众人从生机勃发的心情里平静下来以后,他们的神已经不在了。

与此同时,阿科塔耳中的通讯器也接通了,杰里杰里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联盟的飞船马上就到!我们得救了。”

拉特走在祖波尔行星一个小镇的街头,他穿着粗布衣服。这种衣服完全是一千年前的式样。但它并不是复古的时装,而是真正的古董,来自死星三号的装备库。拉特穿它已经穿了许多年。为了他关心的一群人,他还要把这些古装继续穿下去。

如果只以所辖空间而论,天穹省是银河联盟中最大的省,囊括了银盘上方直径四万光年,厚达三万光年的广阔区域,象一只锅盖扣在银盘上。只有银盘下部对应位置的边缘省才和它相差仿佛。但这里也是银河系天体分布非常稀疏的宇空,恒星系之间的距离平均达到十五光年。空域虽大,却总共只有不到一千个可以供人类栖息的行星。这其中也只有三分之一建立了永久居住区。

在这些生命行星中,距离银核最近的便是祖波尔。站在它上面仰望天空,银核就象一张大圆饼,充满了很大的视角,只是被一片暗星云咬去小半块。天气好时,在白天都能隐约看到银核的光辉,黑夜时它的光度更是强烈,象一片光幕后挂在天上。呆在地面上,不开灯便能阅读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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