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皇泠烟平素再冷静自持,面对关于皇阮的噩耗,自然是惊惧万分:“你说什么?母上怎么了?”
若雨喘了几口气:“方才御殿传人...传来消息,说是...说是陛下...陛下不行了!”
“放肆!简直胡说八道!”皇泠烟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
若雨忙不迭地跪了下去:“殿下,借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如此妄议陛下啊!”
皇泠烟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腹部也隐隐有些抽痛。她往尚且平坦的小腹上抚了一下,匆匆赶往御殿。
御殿中竟然隐隐有些哭声。
皇泠烟心中不安大甚,一迈进主殿,便瞧见侍女宫医跪了一地。银霜红着眼睛迎上来:“殿下......”
皇泠烟面沉如水地挥开她,疾步走到皇阮的榻前,轻声唤道:“母上...母上...母亲......”
皇阮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声音细若游丝:“泠烟...你来了......”
皇泠烟厉声道:“宫医!怎么回事?!”
皇泠烟看向身后跪着的几名宫医,他们无一不是神色灰白,不该轻易做声。
“泠烟......咳咳......”
“母亲。”皇泠烟眼中泛起水雾,她握住皇阮搁在被外的手。
皇阮艰难地道:“让...让他们...都出去,我想...单独跟...你聊聊......”
“都出去!”
跪着的人们如蒙大赦,躬身鱼贯而出。
“母亲...母亲您到底是怎么了?”皇泠烟颤声道:“您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皇阮艰难地抬手拭去皇泠烟眼角的泪珠:“是我...大意了...早在我第一次被人下毒时...我就应该彻查到底的......”
皇泠烟心下咯噔一声:“母亲,您是说您之前生病,是被人下毒了?”
皇阮点点头:“我之前...处理了几个人......却以为处理干净了...不曾想......此人一定还藏在宫里......在这个时候...除掉我...一定还会有更大的谋划...泠烟...你一定要小心......咳咳咳......”
血迹沿着嘴角蜿蜒而下。
皇泠烟的眼泪汹涌而出,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着嘴角:“母亲,您为何当初不告诉女儿......”
皇阮扯了扯嘴角:“你已经很累了,我不想让你活得更累......”
皇阮蓦然挺起身子:“泠烟......你一定要护好自己...护好...垂月国...母亲...母亲不能...陪...陪着......你......”
她轰然倒回枕上,拽着皇泠烟的手,蓦然泄劲,重重落在衾被上。
皇泠烟木然唤了两声:“母亲...母亲......”床榻上的人,再也不能回应她的呼唤了。
皇泠烟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往深渊中坠落,巨大的悲痛裹挟着她,使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爬上岸。
她深吸两口气,终究是按捺不住,悲恸地抱住皇阮渐渐失去温度的身子:“母亲!”
守在殿外的侍女侍卫皆浑身一震,随即跪了下去,埋首不言。
天凤七百七十八年冬,垂月国女帝皇阮驾崩。垂月国上下一片缟素,悲声遍野,民间禁婚嫁,禁奏乐一月。
今日是皇阮停灵的第一日。皇泠烟跪在巨大的棺椁前,面无神情。
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处理,太多的蹊跷等待解决。
好在陆鸣华昨日一听说噩耗,便立时打马进了宫,协助皇泠烟料理丧事,让皇泠烟能稍微缓口气。
陆鸣华轻手轻脚地上前:“殿下,你去歇着,这里我来守着吧,再跪下去,你的身子吃得消,你腹中的孩子却是受不住啊。”
皇泠烟的面色十分苍白,她的身子已然有些不适,便任由着陆鸣华将自己搀扶起来,交到若风手上。
皇泠烟瞧着陆鸣华跪了下去,轻声开口试探:“鸣华,”
陆鸣华不解地抬头,对上一双探究深沉的眼睛:“殿下?”
“你知道母亲是如何走的吗?”
陆鸣华不解道:“殿下此话何意?”
皇泠烟收回眼神,不发一言地朝外走去。
身后,陆鸣华的眼神立时眯了眯双眼,她莫非察觉到什么了?
偏殿——
“怀山回来了吗?”“还不曾。”
若风道:“殿下,如今这局面,不若将若雨看押起来吧,以免生什么变故。”
皇泠烟冷哼一声:“看不看管这个无关紧要的丫头,变故还是要生的。”
她将手谕递到若风手上:“去御皇卫那里,避开御皇卫卫长,将这个,交给孙副将。”
“是。”
她刚走,若雨便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殿下,您该喝安胎药了。宫医说,您近日心绪起伏大,又连日操劳,胎像有些不稳,这药,得一日三次地用。”
皇泠烟接过,嘴角有一些若有若无地不明意味的笑,这孩子,她还要吗?
皇城中某处——
白小蕊拆下信鸽爪子上的信,朝白正华道:“父亲,夫君传来消息,皇泠烟已然起了疑心,让我们明日便动手。”
白正华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好!明日,便是老夫为我白家报仇雪恨的日子!可惜皇阮死了,老夫真想手刃之而后快!”
白小蕊上前:“父亲,咱们明日手刃了那皇泠烟,不也痛快吗?”
白正华脸色有些狰狞:“哼!皇泠烟!蕊儿,咱们去做准备吧。传信给林生。”
“是。”
“殿下。”若风进来道。
皇泠烟起身:“何事?”若风面有难色。
皇泠烟瞧了她一眼:“但说无妨。”
“陆亲王没有作任何交代,方才急急忙忙地出宫去了。”
皇泠烟看了一眼天色,眼中闪过一抹幽深,兀自下了榻,若风赶紧上前侍奉她:“无妨,本殿守夜便是。”
若风道:“可是殿下,您的身子。”
“无需多言。”
若风闭上了嘴。
皇泠烟守在灵前,遥遥听着对灯儿的更夫,撞了几次鼓楼的钟,眼神愈发的清明。
她知道某些事情,即将会浮出水面了。
鼓楼的钟声再敲响时,殿外已经有些细微地响动,她凝望着皇阮的棺木,眼神愈发坚定。
等到若风急急忙忙跑进来时,外头的打斗声已经很近了。
“殿下!殿下!御皇卫哗变了!”
殿中其他官员女眷,皆是惊慌不已,纷纷嚷嚷出声:
“怎么回事?!”
“御皇卫哗变了?!”
“谁起的头?!”
皇泠烟闻言,示意若风扶自己起来。
她挺直身子活动活动发酸的双腿,沉静地转过身,瞧着一殿的混乱,若雨适时护了过来:“殿下,先离开这里吗?”
皇泠烟没有说话,深深地瞧了她一眼。
石阶上乍然出现大队的士兵,疾步进来,一眨眼的时间,便控制了大部分的人,有所抵抗的人,也被尽数斩于剑下。
如今,仅仅只剩皇泠烟身前的几个影卫与他们在对峙着。
皇泠烟蓦然觉得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只是当年拦在她身前的,只有常尧一人。
殿外缓缓走进一个人。皇泠烟眯眼一瞧:“白小蕊。”
白小蕊娇笑出声:“劳殿下挂记,您还记得我啊。怎么样...”
白小蕊好不快意地道:“我的太女殿下,沦为阶下囚的滋味好受吗?”
皇泠烟冷笑一声:“本殿以为,你似乎不明白何为阶下囚。”
白小蕊也不气恼。点点头道:“你倒是提醒我了,若雨!”
若雨眼中盛满纠结,终究抵不住白小蕊充满威胁意味的眼神,将一把匕首横立时在皇泠烟的脖子上,出手之利索熟练,一看便是练家子:“殿下,对不住了。”
“若雨你做什么!”若风厉声道。
若雨挟持着皇泠烟离若风远了几步,匕首已然划破了皇泠烟脖子上的肌肤:“休要过来,否则......”
若风瞧着皇泠烟脖子上渐渐渗出,染红衣领的血迹:“好,我不过来。”
影卫们察觉出身后的异动,却不敢回首,警惕地盯着殿中哗变的御皇卫与白小蕊。
白小蕊上前几步:“如今,算是了吧?”
皇泠烟的神色没有多大变化:“你敢再上前几步吗?”
白小蕊脸色一变,随即笑出了声:“我自然是不敢的,接近你半分,都让我恶心。”
“你父亲呢?”
“哈哈哈,劳殿下挂记,老夫好得很。”
皇泠烟话音未落,白正华便与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并肩走了进来。
白小蕊转过头去:“父亲,夫君。”随即上前挽住那戴着面具的人的胳膊。
夫君。
皇泠烟的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心下却有些微微地痛意。
她抬起头,看向那个戴面具的人,冷声道:“既然都到如今这个局面了,掩藏身份还有什么意义,你说是吗?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