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你们家少将军呢,今日怎么未见她?”白重槿依然记得那个当年曾被他轻视的黄毛丫头,本以为只是初出茅庐没什么能耐,可她当时伪战一计,却着实令白重槿对她钦佩不少,那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的胆识,不简单。
“她啊,不是在左司处忙着,就是跑到哪处躲清闲去了。”叶斯年笑了笑,未若自打回京,行踪连他都捉摸不透了。
“重槿,你还不知道呢吧,”叶斯年示意他附耳过来,“未若现在已经不是少将军了,在京城中,便还是称岚阳郡主吧,免得惹出是非。”叶斯年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白重槿一皱眉,他之前倒也不是没听说过,只是没太当回事,以为是民间以讹传讹,可今日听斯年说,倒还真是真的,这靖北皇帝莫不是脑子抽风,换主帅这么大事儿,怎么能这么轻易就下决定了,转而又想到郗家培养的军队和郗彦的旧部,心底便生出了然,自古狡兔死,走狗烹,仅仅一句功高盖主,就可以置功臣于死地,如今这千峰炎只是夺了她的兵权,还给了个郡主的封号,怕也是忌惮着悠悠众口吧。
“那敢问是何人接替了少将军的职务啊?”白重槿依旧笑的轻松,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靖北皇帝怎么作就跟他没关系了,希望他不要把这千年基业折腾没了。
“钟太师家的大公子,钟烨。”叶斯年一脸生无可恋地望天。
一听这话,白重槿差点没被口水呛到,“哈哈哈,我当是谁做这个接班呢,没想到有的主子弃真金于不顾,偏偏选了一捆废柴。”他笑声不大不小,但恰好又能传开一段距离。
“阁下说谁是废柴?”一道男声从远处传来,那几个字几乎是咬出来的,夹杂着极大的怒意。
“钟烨?”叶斯年寻声看过去,只见一个男人身披铠甲,虽然也是那一身行头也是紧腰束冠,但穿在他的身上,总是有些难以言说的不协调,这人身材高大,却并没有久经沙场锻炼出来的那种武将之姿,圆润的脸和有些发福的肚子展现了平时所处条件的优越。
“你不在边关好好守着,回尚都城巡风望景来了?”叶斯年没有客气,直接挖苦道,钟太师是皇帝的心腹,权倾一方,而钟烨据说是什么当年科举中的武状元,可他参与的几场战役,战法和布局都太过平庸,虽说也是胜了几场,但是和郗彦他们这种久经风云的武将世家相比,就显得黯然失色了。
他若是在兵营里安安分分倒也是好,可偏偏屡进谗言,说大靖北岂能无人,让女子把持兵权,还说郗未若为郗家结党营私,虽然千峰炎找不到证据,但是日久天长,便也有几分担忧来,对这钟烨的话,多少也信了一点。
叶斯年本就瞧不上他,没有实力还偏偏觉得自己天下无敌,要是靖北一直以这么刚愎自用的人为帅,国运堪忧。
边关的兵也整整更新换代了一批,皇帝自己心里也清楚,郗未若训出来的兵,怕是根本不会服于这个钟烨的调度。
“我往何处,与你何干?”钟烨轻蔑地冷哼了一声,边关近来特别安宁,根本没什么战事给他显身手,他每天面对那帮死气沉沉的新兵,无聊地要命,那里有副帅替他守着,他好不容易说服父亲求皇上赏一阵清闲,借明华宴这一机会,没想到这回京城心情刚好没多会儿功夫,就听到这么让他堵挺的话。
叶斯年没理会他的轻视,冷嗤了一声。
“白丞相,我靖北的官员,还轮不到你来评说吧。”钟烨丝毫没有因为白重槿的身份而顾忌,相反,他觉得那些人就是嫉妒,自己的抱负和才能,他们根本理解不了。
“人都有自知之明,钟少爷若非认为是意有所指,小相也没办法。”白重槿很是谦逊地拱了拱手,依然是满面春风。
而此刻的钟烨已经被气的脸涨得通红,他怒目圆睁,拳头死死地握紧,刚才虽然有些话他也没太听清,但他敢肯定他们挖苦的一定是自己这个新上任的边关主帅,可现在继续追究下去,不等于顺着这白重槿的话来说,承认自己是个废柴了?
难道今天就要吃这个哑巴亏了吗,钟烨越想越不甘心,这个白丞相,是出了名的笑面虎,总是表面上风流,不拘小节,可心里一肚子坏水。
就当场面僵持不下的时候,旁边的刘协拽了拽他的衣角,“将军,我们为什么要跟他们正面刚呢?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况且这白重槿还是从南楚来的,表面上咱还得让他三分,至于那个叶斯年,秋后算账也不迟。”
这一番话说下来,钟烨便也冷静了些,现在不是较劲的时候,如果与他国使臣闹出什么不快影响两国关系,他这屁股还没坐热的主帅位置又要让给别人了,思来想去,他终于面上的肌肉一拧,僵硬地挤出一个笑来,“大概是本帅听错了,只能奉劝一些人好自为之,别像市井妇人般到处扯人闲话。”
一句话撂下,钟烨甩了甩袖子扬长而去。
“没事儿重槿,别跟没脑子的人计较。”叶斯年拍了拍他的肩,白重槿不仅是他的旧识,也是南楚的一国丞相,倘若他心里记下这笔账,于靖北和南楚都没有好处。
白重槿笑了笑,“我还是有脑子的。”手中折扇扇了两下,转身走向别处,耳鬓的发飘起,满是风雅之气。
二人就此暂别,叶斯年回头看去,却没寻到少女那一跳一跳的身影,他心下一紧,刚才还在这儿的,叶斯年有些着急,四下望去,都是闹哄哄的人潮,他拨开一条路,急匆匆向刚才的摊子走去,想要问一下老板。
“嘿!”一双冰凉细腻的手覆上眼睛,“猜猜我是谁。”叶斯年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心里一块石头终于放下,刚回头想要教育她一番,却只见一个鬼面猛地在眼前放大,叶斯年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吓得一个机灵倒退几步。
“哈哈哈哈哈哈……”蓝湘儿笑得直不起腰,手上还拿着一个面具。
“你这丫头……”叶斯年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眼中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
濯星楼的雅间里,郗未若一身男装,盯着旁边的座位出神,衷心不在,也没有人扮成小厮坐在她身边,痞痞地朝她笑。
“公子。”端茶的伙计看她没反应,又叫了一声,“公子。”
“啊。”郗未若回神,看向旁边拿着茶壶的伙计。
“奥,您需要添茶吗?”伙计笑呵呵地道
“续上吧。”郗未若朝他笑了笑,只是眼神中有些疲惫。
“好嘞。”伙计爽快的应声,随后拿起桌上的茶壶续起茶来。
透着濯星楼的小窗望去,能看到一抹白色的人影,邀月楼的窗前,千无忧轻啜了口茶,对着身边的桑陌道:“训练强度她还受得了吗?”
桑陌皱眉拧巴了一下,要说他们这训练强度对那个小丫头来说实在是有点苛刻了,他跟水清水墨他们都是在暗卫里呆惯了的。
可是那丫头就跟吃了什么一样,犟的像头牛,明明好几次体力不支还咬着牙死撑,愣是不喊一点苦。
千无忧见迟迟没有回应,放下杯子抬眼朝他望去。
桑陌急忙应声,挺胸抬头立正,“受得了。”人家都没嫌苦,他也只能照实说,只是不知道自家殿下这么整,到时候人家亲主子知道了还不得……
桑陌吞了吞口水,有怪莫怪,不该管的事情他还是别管了。
千无忧抿了下唇,眼帘低垂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又望向对面的濯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