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一愣,历来参赛者都是交上诗词之后听完比分下台,不干扰其他人,可这今天冒出来的据说是尚都城周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神童,虽说之前都没见过,但是以为是民间挑选出来的黑马为宴会助兴的,虽然奇怪也都没说什么,只是稍微有那么瞬间的迟疑,大家表情又恢复了常态。
“皇上,各位考官,草民冯阮,今借春这一题,想恭祝靖北国运昌盛,国泰民安!岁岁皆如春之势,朝贯千秋万代!”他这一番慷慨陈词漂亮的说下来,倒是惹得皇帝龙颜大悦,千峰炎笑着拍了拍掌,“哈哈哈好!”
“不知冯公子准备献上何等佳作啊。”主位上的千峰炎眉开眼笑,他也见过不少阿谀奉承之人,甭管这个冯阮是有意讨好还是真豪杰气,这番话倒是说得他心里敞亮,而且正好那些国家的使臣也在场,这一番话可谓是捧足了靖北的面子和气场,刚才那些被那夏川皇子公主惹出来的气现在也已经消了大半了。
安远城和旁边的官员在交谈着什么,看上去并不关心这里的情况,可是他低头的时候,余光意味深长地瞟了这面一眼。
冯阮行了个大礼,然后让侍者念出纸条上的字,郗未若注意到那个侍者表情很是古怪,似乎很害怕的样子,他哆哆嗦嗦地看着纸条上的字,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皇上见侍者磨磨蹭蹭不出声,有些不高兴,问道:“还在那里拖延什么,难道要让这一整场的人等着你吗。”
侍从咽了咽口水,终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大声地朗读出字条上的内容,“冯阮——题——”
众人们刚才都被吊足了胃口,如今就想看看这位突然出现的神童才子有什么惊世之语,于是侍者开始念的时候,整个场地鸦雀无声,大家比刚才看别的皇子千金还要专注。
“阳春绣万里,山河壮三月,社稷复统一,百鸟朝天阙。”侍者还是很负责的,高声宣读了下来,他已经是都快站不住了,扑通一声就跪下。
“皇上,这诗都是冯公子写出来的,奴才可没做半点改动,还望皇上开恩,饶恕臣口犯大忌。”
在场有一部分人是没有听出来什么端倪的,相反觉得这冯阮虽说是乡里书生,但这文字功底还是不错,主要这诗,就赢在气势上了。
千以恒握杯的手一顿,马上就回想起那句“江山复统,百鸟朝凤”,这可是靖北千百年前历史上那位女帝王范修宁登基之时的檄告天下的文书。
皇家之人对这个尤其敏感,尤其这两句简直不得不让人联想,要说词相撞,那这意思未免也太过于明显了吧。
所有皇子心里都是一阵惊涛骇浪,这冯阮,是在向皇权挑衅吗,真不要命了。就连千无忧眸中,也闪过片刻的失神。
难怪刚才的侍者是那样的反应,宫里的人有的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对一些事情知晓得甚至胜于大臣,刚才侍者肯定是读出了那话里的意思,但又碍着皇上逼问,只得硬着头皮去读。
郗未若眼神有一瞬间的停滞,瞬间扭转回去的思绪又被拉了回来。
也算是在这个时空活了两世的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靖北的这些典故,这个冯阮要不是被人陷害要不就是自作聪明弄巧成拙,但凡胸中有些笔墨的读书人,都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冯阮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他本来以为会是一众的欢呼和叫好声,没想到自己的诗句念完,气氛不太对啊,不可能啊,而且这侍者请什么罪,念他的诗怎么就罪大恶极了,冯阮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得主位上的千峰炎一声怒喝。
“放肆!”千峰炎胡子都快气歪了,没想到啊,除了别国人,自己的子民在这种场合也给他添堵。
“复统一?”千峰炎冷笑着问,“你是觉得朕老了该让贤,还是认为应该有第二个范修宁!”
冯阮被这声呵斥问软了膝盖,也是普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原本是想要讨得皇上欢心,自己也能捞得一个一官半职,却没想到惹得皇上如此震怒,什么范修宁,这都什么啊,他要歌颂的是当朝的皇上啊。
难道是因为百鸟朝天阙,冯阮肚子里那点墨水,他是真的想不起来这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当初给他传信的人说这是表示春的欣欣向荣啊,复也为光复之意,不可能的,不可能。
“来人,将此人拉下去杖毙!”千峰炎怒地拂袖吩咐,现在连什么人都敢挑衅他,真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那个拖走冯阮的侍卫嘴巴轻轻动了记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着什么,由于这动作做得太隐秘,以至于几乎没有人看清这侍卫有任何的反常。
“照我说的做。”侍卫最后嘱咐了这么一句,继续拖着他走。
冯阮要是现在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他就真是傻子了,他猛地挣脱侍卫,大步跑回去匍匐在殿上,还没等皇帝发怒时就高声哭喊:“皇上饶命啊,都怪草民好大喜功,贪图一时的名利,这词原本就非草民所写!草民才疏学浅,不懂其中缘故,甘愿认罚,但是这忤逆者,实在是另有其人啊皇上!”
冯阮一番哭天喊地,跪在那里求皇上明察秋毫,千峰炎现在脸上早已无半点喜色,明华宴还没出过这种闹剧,再看那各国使臣看戏一般的样子,他更是胸口憋闷。
但是冯阮的话他又不得不引起重视,“说,若有半点虚言,朕诛你九族!”反正脸已经丢到这个份上了,现在他倒是真想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写出这种大逆不道的狂言。
“是岚阳郡主!这首诗乃岚阳郡主所写!”冯阮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这句话说出来。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作出这种犯上作乱之言的是岚阳郡主,郗未若?那个少年随父出征,刚刚还帮靖北解围的女将军?!
“大胆!诬陷当朝郡主,你知道够你死几次的吗!”千峰炎厉声呵斥道。
郗未若倒是没有被指认的惊慌和恐惧,而就是那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向那个在大殿上信口雌黄的人,那没有波澜的目光中,夹杂着彻骨的寒意。
冯阮感觉打了一个哆嗦,他也是心虚,上一次郗未若将他弄个半死的阴影还没有从脑海中抹掉,现在他根本不敢往郗未若那个方向去看,即使这样,他都感觉脊背要被那阵阵的凉意刺穿。
但是他没有回头路了,早知道这是条贼船,自己和父亲贪心总认为是巴结上了一个强大的靠山,却也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算计进去,罢了罢了,就当是那天的补偿了,郗未若,你也别怪我,当初你敢捅我一刀,而今我也能让你万劫不复。
冯阮这次是真豁出去了,这一招祸水东引,没准儿就能让郗未若成他的替死鬼。
“臣有证据。”冯阮昂首,双目圆睁,嘴唇紧抿,那斩钉截铁的样子,让众人几乎都有一种他没撒谎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