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与洛诗对打的黑衣人眼见同伴丧生,当下弃了手边对手,向着柳云篱而来。舒乐颜飞身躲开一击,小声喝道:“洛诗!”此声过后,洛诗似有片刻犹疑,但很快紧追那人而去,前者闻声回身,一刀劈了过来,洛诗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到地上,当下右手噌的一声,将软剑向着那人刺去,软剑离手,却复直如初,凌厉之极,那人显然没料到对方反击的如此迅速,手中的钢刀还未再次提起,只听得刺啦一声,软剑刺入了小腹之中,眉头一锁,刚想拔剑,洛诗脚蹬住屋中高柱回旋一掌劈在了那人头顶,厚实的内力灌入掌中,力道一路推送,那人立刻殷红鲜血从头顶漫出。洛诗百忙中斜眼瞧去,见舒乐颜右肩上鲜血淋漓,显是已为对方所伤,当下拔下软剑转身跑了几步,从敌人背后一脚踢出,那黑衣人赶忙回身迎战,挺剑刺了过来,洛诗整个身子凌空飞起,手中泛着寒光的软剑轻弹虚柔,仿若灵蛇衔珠一般,绕了几圈,向上盘去,叮的一声,咬在了那人的手腕,随着咣当一声,刀背向下砸了下来,那人抱住鲜血狂涌的手腕惊痛不已。洛诗正待又行加上一掌,忽然间背后一记柔和的掌风虚飘飘拍来。洛诗知道这是先前那位受伤的敌手又在强忍进攻了,她将内力蕴藏脚上,未曾转身,一脚踢了下去,正中那人前心,只听得一声短哼,那人晃晃悠悠倒了下去,丝丝鲜血从口角流出,不多时就没了气息。这时,中剑那人赤手空拳又待上前,舒乐颜顺手抄起手边花瓶,咣当一声砸了下去。
等三位敌人收拾完之后,洛诗急忙过来相扶舒乐颜坐下,接着一脚踢开地上的死人,掌灯四下寻找药箱,她转身之际皱皱眉头,小声喝了一声:“还不过来!”柳云篱惊吓圆睁的双眼这才一个激灵回过了神,四下躲避绕过倒地的死人过来帮忙,两人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终于算是将舒乐颜右肩的伤口包扎结实。
“姑娘脸色不好,这剑上怕是淬了毒!”洛诗满脸的担忧。
“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有法子可以治疗的,无妨。”气若游丝,呼吸吐纳也有些不匀,“云篱姐姐怎么又过来了?”
听到这话,柳云篱避开洛诗眼角凌厉的余光,战战兢兢地回道:“我抹黑去了欧妈妈房间,本想找找籍契,可她此刻不在房中。”
八音楼的房屋结构是前前后后几进院落,为了让客人能够得个清雅之地,是以当红姑娘的房间都安排的很是清幽,前后以翠湖和画舫隔开,后面若是声响很小,前面的人是听不到声音的。舒乐颜和柳云篱两人,一位已经很有名气,另一位是欧妈妈手中新的底牌,轻易不肯示人,只有两位有资格和欧妈妈住在了最清静的素云居。当然作为名义上的鸨母,实际也就是个打杂的而言,这八音楼绝对不是她唯一的住所,是以此刻不在房内倒也正常。至少柳云篱这么认为。
“今夜如此惊险,妈妈居然不在八音楼坐镇,莫非是故意离开的。”舒乐颜沉吟道。
“姑娘,难道欧妈妈背后的主子是左谏义大夫方青?”洛诗问道。
“定然不是,不然咱们的消息不可能相传如此顺利。”舒乐颜回道。
柳云篱此刻一头雾水,不解地问道:“这欧妈妈跟方青有何关系?”
“云篱姑娘是信不过我们主仆吗?让你回去等着,你非得过来凑热闹。”刚刚若不是这个不懂事的姑娘冒失闯了过来,洛诗也不必听从舒乐颜指令过去救她,耽误时机,自己家的姑娘也不必白白受这么重的伤。她此刻胸膛怒火缭绕,在心头蹭蹭似有窜出的冲动。
“我...我也不是,只是还是想着得找找籍契,两位姑娘也一直没有行动。我..我想看看能帮上什么忙!”说话断断续续,显然也猜到了自己的冒失带来的后果让人不那么愉悦。
“洛诗,你们二人将这些人都丢到前廊画舫下面的水里去,切记小声一些。”舒乐颜吩咐道。
“那籍契?”柳云篱刚问出此话就有些后悔,洛诗一双眼睛红的瘆人,若不是她家姑娘在此,怕是就要冲过来一针扎死她了。显然人家压根不在乎这些东西,洛诗是作为仆人在八音楼服侍,未入贱籍,未入乐籍,又有这么高的功夫,说白了今日杀人,明日直接隐退江湖,朝廷也没有办法。至于舒乐颜,当初欧妈妈买她进楼时,说是原来吏部尚书府的女使奴婢,虽然在此盘旋了大半年,但出外都白纱覆面,瞧见过的人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今日看来既懂毒又会武功,想来也许并不只有这一个身份,而自己在八音楼可是呆了近五年的时间,若是想要从此隐没行踪,那张籍契绝对不能继续落在女乐馆鸨母的手上,不然这一辈子怕都要躲躲藏藏了。
“一把火烧了这里!”舒乐颜说道。
柳云篱见她语气轻浅,面色白皙,轻巧之间竟吐出如此话语,仿若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刚刚平复的心脏又噗噗跳动起来。
“这里距离前方姐妹的住处还有些距离,况且有画舫和湖水阻隔,要烧过去短时间内也不当行,外面今夜又有驻守保护你的衙役,只要看到火光,定会报告京中火龙局,楼中姐妹性命无碍,咱们只要烧干净妈妈房内的东西就好了!”
柳云篱怯懦地问道:“两位姑娘不去妈妈房中再找找了?”
“云篱姑娘既然去过了,想必该找的地方也都找过了吧,那些东西欧妈妈不会随身带着,既然不在八音楼定然在外面的庄子了,还找什么?”洛诗语气不悦。
“那还放火...”她刚想说还放火做什么?洛诗如利剑一般的眼光扫来,立刻乖乖闭了声。
“不过为了万无一失罢了,况且咱们要逃走,炸死总好过就这么干干净净地走了。”舒乐颜说道。
“那姑娘怎么知道外面今夜会有洛邑府的人保护?”
“说是保护不过就是监视罢了,你惹下的官司可是跟洛邑城中堂堂左谏议大夫有关,那洛邑令岂敢不谨慎不派人盯着你!万一你要是跑了,他如何收集人证,上交刑部,解脱自己的麻烦。”
柳云篱听罢点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待洛诗将三个男人尸体丢到了水中,赶了回来,开始小心将梳头的桂花油撒在梳妆台的周围。
“这些人为何而来,姐姐可知道?”舒乐颜抬头看着她的双眼,平静地问道。
“是...刺客?”柳云篱有些不敢确信,哪个刺客会来行刺几个女乐官的伶人。
“我之前要求跟姐姐换了屋子,姐姐不好奇吗?”
“想来是...乐颜姑娘即将成为八音楼新的瑶琴圣手,是...妈妈的要求吧!”
柳云篱蛰居女乐伶馆五年,且以大家著称,吃穿用度自然也是最好了,只是近半年她的恩客渐少,身边用的顺手的但凡值得一二金的都被周围姐妹夺了去,所以当舒乐颜要求更换房间时,她倒也没多心,毕竟人家现在才是红人。
“这些人都是来杀姐姐的。”舒乐颜淡淡说道。
这一句仿若投石入水,赤浪层滚。柳芸篱近日一定是犯了天神忌讳,是以一日之内自己接连遭受惊涛骇浪般的重创。她口型半开,双目瞪圆,结结巴巴地问道:“什...么?姑娘说是来...杀..杀我的?”
“正是,这洛邑令将方照兴抓了之后,直到现在这些人才来,已经让我对左谏议大夫方青刮目相看了!他还真沉得住气!”
“不是,为何?为何杀我?我只是证人。”柳芸篱似乎从刚刚的震惊中有了些许的回神。
“这梁玉石想让你活,自然是打算将你和证词、凶器、犯人一起交由刑部,只有如此他才能摘的干净自己,当然了咱们这位府尹大人也算是个胸怀良善之人,他心里也是想要将此事做成铁证的,这样那三人才不算白白枉死,可左谏议大夫大夫却不想让一份已经由京畿府衙定案的卷宗交上去,所以只要证人没了,单单是你画押的证词,他们随便用些手段就能令其实效,所以你现在很是关键!”
“可方照兴打死岑申,被拘捕之时浑身腥血,众目睽睽!”
“若是你畏罪自杀于此,到时候方府有的是幕僚清客,随便编个什么理由,就说是你与岑申起了冲突,一怒之下动了手杀了人,这方照兴恰巧经过,因过度惊吓这才精神恍惚。”
“那...那鹦鹉和庆云楼的尸身?”柳芸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京畿贵地,天子脚下,当真有人行事如此狂悖。
“鹦鹉之言不过飞禽啼鸣,若无人证,那两具尸身怕也难定其罪,毕竟云庆楼人来人往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刚刚缠斗许久,又失血过多,舒乐颜有些口渴,轻提茶壶斟了一杯,伸出两指抚了下杯侧,冰凉生冷,她微微叹口气,端起苏盏茶杯慢啜起来。
待喝完第三杯后,柳芸篱终于完全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她小心将胸前凌乱的衣衫对襟整理一下,偏着头轻轻问道:“那乐颜姑娘是否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方照兴的性命?”
舒乐颜神色一顿,眼睑垂下似在沉思,可却用左手轻轻将右臂伤口外的衣衫向上提了提,容颜清冷,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柳芸篱知道自己有些僭越了,当下胸膛内跳动的心脏砰砰两声,她低下头,眼角的余光扫到舒乐颜的脖颈之处,便不敢再向上瞧了。
“此时洛诗已经将素云居三大间房间都滴满了桂花油,小心进来关好门窗后,说道:“姑娘,都弄好了,不出半个时辰,这里定能烧个干净。”
舒乐颜点点头道:“岑家的人解决了吗?”洛诗点点头,“已经飞鸽给师父,他....派了师兄过来,想必都解决了,姑娘要见见吗?”
“不用了,他们现在对我也没什么用了,查清了身份就行了。”
“来杀人的,是邺城營派的人,来救人的是荆州高五坊的人。”洛诗答道。
“来救人的?”柳芸篱小声嘀咕道。
“是岑家派来的,这被抓的是儿子,被杀的也是儿子呢!岑家又岂会稳坐家中,静待洛邑府尹的通报结果。”
“乐颜姑娘是想用这场人命案,探出背后湖水的深度?”柳芸篱似乎隐隐猜到了她二人的真实意图,只是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她却无从知晓。
“芸篱姑娘还是顾好自己的事情吧,不该你知道的,姑娘还是别问了。”洛诗语气不善。
柳芸篱自恃聪明,今夜却接连出错,不由得尴尬轻咳两声,缄了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