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国中军大帐,吴军司马王希衣带飘飘的走了进来,韩玉不禁在心里暗赞一声。王希上前躬身施礼,朗声说道:“吴荆两国本来就是多年姻亲,贵国太子与我国玉秀公主又有婚约,本应互谅互让,今次争端起因实在荒唐,王斌将军已擒拿许都太守绑缚京城,向我王说明情况,请大王怜惜将士性命,暂且收兵。”
夏允没有出声,扫了一眼韩玉,韩玉诚恳说道:“我国本次出征,实在逼不得已,贵国许都太守形式过于狠辣,还望贵国详查此事,还我庞邑军民公道。”
“既然贵使方才说已经查明事实,那便把庞邑还回来吧。”桌案后,夏允慢慢站起,手中把玩着一柄如意,“本王也不想将士们枉送性命。”
“大王何必对吴国太过软弱!”大帐外,李知仲猛地掀开帘子快步走进,“许都太守屠戮我庞邑军民,吴国必须将其交我国处置!那玉琮想做什么,真当我国上下是傻的吗,想强占沙丘,那便战好了。”
夏允紧紧攥着如意,目不转睛的看着李知仲,旁边韩玉连忙打圆场,向王希说道:“我王仁慈,能不打仗总是好的,贵使请暂且回去,咱们再做商议。”
王希告辞而去。
夏允恨恨的看向李知仲,“本王以为,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上策,相国以为如何?”
“大王该学学先王,老臣等与先王流落诸国时,经常受小人欺辱,全靠大家勇敢作战才保住体面。”李知仲面朝帐外,双手后背,缓缓说道:“现在吴国屠我庞邑,又贪得无厌妄图强占沙丘,大王能忍,老夫却没有唾面自干的本事,那不如去死!”
李知仲越说越激动,几步走到大帐外,又回身指着帐内,“大军出征轰轰烈烈,寸功未见就退却,这不是大丈夫所为,作为三军统帅,却不能像个大丈夫,要退你们退,我是不会走的。”说完,气冲冲的就往自己的大营走。
“站住!”夏允伸手指着李知仲的背影低吼,李知仲却头也没回,夏允气得手腕直抖,慢慢坐在椅子上,伸出的右手猛地落在桌案上,“啪”的一声,桌上的笔架被震倒掉在地上。一旁的韩玉捻着胡须看了一眼夏允,嘴唇微张,最终却无话可说,一时间,大帐内气氛古怪起来,几个内侍已经感觉空气凝固的喘不上气。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夏允回过神来,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外边闹哄哄的,急忙走出大帐,抬眼望去,雾蒙蒙瞧不真切,有内侍前来禀报,李知仲已经拔营,先头部队过了汶河。
夏允扭头四顾,“李知仲想做什?”韩玉皱着眉看着李知仲大营方向没有说话,本来是要赶来探听吴国使者口风的魏中和范中行这会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的对视一眼,却见有内侍跑来禀报:“相国方才升帐,说要以一家之力洗雪国耻,还说要背水一战。”
“狂妄!狂妄!”夏允连说两声,嘴唇都哆嗦了。
韩玉自幼习得占卜之术,便掏出三枚铜钱抛掷几下,却是“师”变“临”卦,不由得忧虑道:“相国这些军队危险了。此卦显示,军队出征必纪律严明,否则有灾祸,有统帅而不服从,没有比相国的这个行为更严重的了。”
“也该杀杀他的威风了,省得总在本王面前摆样子。”夏允气极反笑,“我就看他到时候怎么说!”
韩玉面色发苦,“大敌当前,上下失和,我荆国数千将士做了什么孽,要去拿命承担?大王是本次大战的三军统帅,军队不听命令,大军失利,大王又有什么好处?不如干脆进军,凭借我军的优势兵力,未必不能取胜。”
魏中、范中行也劝道:“大王御驾亲征,为的就是一战打碎吴国的野心,相国也不是因私废公之人,既然他已经过河,您又等什么?倒不如兵合一处。”
夏允无奈,便传令挥师全军渡河。
王希回到吴军大营,却见玉琮赫然坐在大帐正中,王斌、韩笑分列左右。王希连忙过来行礼,玉琮笑道:“如何,荆国大军现在什么情况?”
王希轻松的说:“嗨,果然跟传言一样,李知仲狂妄,而且对夏允极不尊重,夏允空有国君的名头,却说了不算;韩玉还算冷静,奈何调停不了夏允和李知仲的矛盾,其他人不足为虑,骄兵必败!”
“这便好了,本王又带来了三千兵马,藏在回水湾一带。”玉琮一拳砸在桌案上,兴奋的说:“这次如能活捉夏允,就能从荆国身上咬一大口肉下来,就算捉不住,也要打疼它!”
王斌神色凝重,“现在倒是万事俱备,还缺少一个出其不意的时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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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山上有一眼泉水,水量颇大,汇成一道溪流冲出山崖,在山底砸出一个水潭,这里就成了吴军的水源地。水潭椭圆形,清澈的泉水往下游溢出,弯弯曲曲穿过吴军营地,吴军的战车营和骑兵就驻扎在军营里第一块水塘边。
皮山下的水潭里,几个吴军校尉偷偷跑来洗澡,孟朔一个飞掠,就拿走了一套衣甲,打扮成吴军模样混进了军营。
战车处,几个驾车人正在胡吹海旁,一个瘦小的男子脸色微黑,孤零零的蹲在一旁,手里攥着一杆长矛在一小块磨石上耐心的磨着。
孟朔走到正在聊天扯淡的老几位跟前,脸上一副义愤的表情说道:“我是中军校尉,方才听见将军说与荆国一战已万事俱备,就缺一个出其不意的战机了,我想去荆国辕门外逞个威风,激怒荆军,各位都是驾车的勇士,有谁能与我一起为将军分忧?”
几个驾车人面面相觑,身量瘦小的汉子站了起来,“如果你胆子够大,就做我姬生的战车,我能在荆国辕门外飞速转向,让我吴军大旗迫近敌营。”
孟朔豪迈的笑起来,“那我就深入敌营,割一只荆军的左耳回来。”
两人便驾起一辆战车飞驰出了大营,大营寨墙上,巡守的士兵们看着这辆战车飞速向荆国大营驶去,兴奋地嗷嗷大喊。营帐里,得了消息的王斌勃然大怒,怒视王希,“王司马,军纪如此松弛,你难辞其咎!”
王希尚未答话,玉清却说:“且先看看,如果这两个勇士能勾出荆国人的大军,战机就来了。”
姬生稳稳的驾着战车,快到荆军辕门的时候,猛地向左一拉马缰绳,孟朔一把抓住马车左轮,整个战车就倾斜了起来,战车上竖直插着的大旗就随着车厢倾斜,旗杆尖头便凌厉的指着荆军辕门。孟朔却借着这股惯性腾空而起,几个起落便落在寨墙上,手中拿的却不是短棍,一柄环首刀在人群里进进出出,十几个荆军便捂着左耳满地打滚,瘆人的惨叫起来。
左手抓着一把耳朵,孟朔一踹寨墙上飘着“荆”字大旗的旗杆,旗杆应声折断,孟朔却借力飘到了战车上。姬生哈哈大笑一声,一揽缰绳,战车飞驰折返,回到大营的两人受到了英雄一样的欢迎,看着人群中得意吹嘘的姬生,趁着周遭乱哄哄一片,孟朔悄悄往营外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