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肯定会选……”她顿了一顿,这又不是国子监,回答又如何,不回答总归不能给个零分。“哎哟,人家还是个小孩子,你问得问题太深奥了啦!”
瞧她难得地服软娇嗔模样,李梵音觉得好笑,表情轻松起来。“喝什么茶?”
“能解渴就成。”说这话的当儿,她双手一撑侧坐在窗栏上,半边身子探出窗外,只凭借双脚保持平衡。展开的双臂像飞翔的翅膀,恰逢半边的阳光晒到身上,就像从窗外飞进来的精灵一般。
对于她随行的姿态,他仿佛已经习惯,这种轻松的氛围暌违太久了。他用湿帕子净手,小龛上是木质的茶几,执起木夾端了两只彩釉陶盏各方在两侧。边上的小熏炉上已经烧开了一壶水,他用布包了壶柄正要清洗茶具,举高的袖口露出了一个东西。
“哟哟哟,你袖子里还藏了宝贝呐!”裘彩撷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顾不得从窗台上猛地蹦下来有多危险。“是给我的吗?嗯?”
“那显然是你误会了。”李梵音兀自举着水壶冲洗茶壶和盖杯。
“不可能,我看到那个东西闪亮亮的,是女孩子东西。这里只有我是女孩子。”她的圆眼睛充满着渴望,天知道阿爹强势回绝了她的礼物后她有多不舍。
李梵音用小竹勺舀了些细茶装进茶壶,泡了热水后盖上盖杯静候。这才有时间理会像忠犬一般拿可怜眼神望着他的裘彩撷。“是给你的,也不是。”
她伸出手,细白的手掌朝他摊开,“给我看看嘛。”
将一只色彩斑斓的笛子放到她眼前,却并不交到她手里,似乎明白叫她拿上手就不可能再取回来。
“什么来的?会有逐渐变化的颜色。”一直知道他财大气粗出手必定不凡,这两相比较,她和李梵音简直就是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
“珊瑚笛,在珊瑚存活时候用冰块保持其活性与色彩,依照冰玉的原型快速制成笛子,而后用待珊瑚死去逐渐硬化时候表面的色彩就会渗入到冰玉中,冰玉有一个特性,会随着体温的变化而改变色彩。匠人凿去表面的珊瑚,成就了这支笛子。”他的嗓音没有波动,在裘彩撷听来有淡淡的悲伤。她不喜欢这笛子的制作方式,总觉得冰玉获得了珊瑚一切的美好还狠狠扼杀了珊瑚的生路。越是美丽,就越是危险。
“既然师从锦程,应该知道他琴笛双绝。这本是我为你准备的拜师之礼,但是现在却不能给你却要你一样东西来换。”
“为什么?你要什么交换条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不到李梵音也是这样的人。
“下个月有监生考试,你若是通过了,珊瑚笛是你的,我还可以答应你一个愿望。”
“你说真的?只是为了要我考取监生?”
“嗯。”
裘彩撷一怔,看着他的目光有些不可置信。她瞪大了一双圆眼,嘴巴突然一瘪,整张小脸像是吃了酸梅似的皱成一团,眼泪像开了闸的水库似的喷薄而出,“你他娘的李梵音,做什么这么煽情,老娘我特别容易感动。”
两挂鼻涕不受控制地拖沓下来,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李梵音也是恨不得没出现过。
得亏两人之间尚隔着君子的距离,不然李梵音可能又会上演一出惊吓过度晕厥的戏码。
哪知这涕泗横流场景未持续多久,倒是裘彩撷自己先冷静下来,衣袖抹了眼泪鼻涕正经地问道,“这下可以告诉我为何世子愿意如此助我了吧?”
边说的时候让有抑制不住的抽搭音。
李梵音哪里见过这种情绪收放自如的阵仗,久病以来更是连情绪都能省则省,他一时觉得很新奇,不知道这般情绪大起大落地姑娘什么时候能把自己折腾死。
“哪有什么原因,不过是我乐意。”
李梵音用木夹取了刚烹好的茶碗放到裘彩撷所在的桌子那一边,单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在这期间裘彩撷的眼睛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人家打量,一是因为这世子姿色身段皆迷人,二也是想瞧瞧他说的是真话假话。或许确实是君子坦荡荡,纵使被人像捕食猎物这般紧紧盯着李梵音烹茶的动作照样沉稳如常,这点反倒是叫她起了疑。
“可瞧出了什么名头?”
对上他的眼睛,裘彩撷只看到了自己迷惑的脸。她摇了摇头,“只是有些不解。”
“巧了,我正好擅长说文解惑,”这么说的当儿他已素手点上香,有青烟徐徐升起之际,他瞧着裘彩撷说,“坐下,如今有的是时间我等可以好好说。”
“也是。”她依言落座后就着茶碗饮了一口,不若平地里茶水的厚重苦涩之感,不过京中贵胄间不乏烹茶高手,对于李梵音这一手倒也不觉得惊讶。想到这里她从袖中取出午时他命人送来的信笺。
李梵音瞥了信件一眼,摊开了的信笺里面无一黑字倒是绘了一副蓬头稚子探身望着池中游鱼的画作。
她能来他已是觉得赞赏,此时更是不吝言语,“我不止一次说过,阿彩在国子监确实屈才。”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这就是临渊阁名字的由来。
“李梵音,你有意约我来这里不为别的却为了激励我好通过监生考试,我实在是理解不了的。左思右想,考得了监生无非是叫那等瞧不起我的人比下去,收益除了我自己便是叫我无故拖累了多年的相府了。”
裘彩撷思索片刻,又道:“若是还在乡下,爹爹也位极人臣我也不会想这么多。你瞧今日我来瞧着你这许久,你竟能保持面不改色,这么一来也不似是对我有意。”
李梵音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你道若是对你有意该是如何反应呢?”
“轰”一声,裘彩撷面上发红,从耳根直接蔓延到全脸。还是那老不正经的裘相同她娘互诉衷肠的时候简直是光明正大到毫不避忌她和裘子楠,这会儿李梵音这么一问更是勾起了她脑海里被封禁在及笈之前不能细思的不良内容。
大抵……是止不住地眉来眼去、眉目传情、目送秋波吧。”国子监小霸王难得害羞地低下了头,声音嗡嗡地似蚊子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