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己跪在泥土地上,身板却挺得笔直,少年人的目光直视另一个少年,目光中仿佛有火焰燃烧。
陈复正好把一颗石子抛出,不过他这次没有用手接,而是整个身体扑出,把小小的石子搂在怀中,然后一个打滚,从地上站起来,站立的位置已经避过了李守己跪的朝向。
“你要干什么?”
李守己衣着正式,正式到像一个参加典礼的人,他一字一顿地道,“你救了我,我父亲,我母亲,还有我的妹妹。”
陈复抖了抖衣服,石头从衣服里落了出来,他把它狠狠扔向远处,而后道,“所以你决定用下跪来报答?”
沉默片刻,李守己摇头,“我没有办法报答,但我以后一定会报答,而下跪是因为我有一个请求。”
陈复长出一口气。
”你先站起来,否则你的任何请求我都不会接受。“
李守己怔了怔,从地上站起来,接着道,“我想加入银刀团。”
“那你应该去找银刀团,不巧,我被抛弃了。”
李守己不敢置信地看着陈复,“不可能,我们在西岭见到了夫人,夫人看上去很关心你。”
闻言,陈复头微微一低,又将头转到一边去,“她觉得我是个累赘,耽误她找人。”
“找人?”
李守己奇道。
陈复又把头转回来,没有满足李守己的好奇心,而是道,“银刀团不可能让我找到的,所以你肯定找错人了。“
看着陈复的神态,李守己眼中的火焰慢慢熄灭,也落寞地低下头。
两个人同时沉默,但此处并不安静,旁边很快响起了轻柔的奔跑声,那是又把石头捡回来的桐桐,她献宝似地把石头举在陈复面前,但是脸上没有笑容,而是带着紧张的神色看看陈复,又看看李守己。
陈复咧嘴,做出一个鬼脸,把石头接了过来,然后把手掌放在女孩头顶,一边轻轻地抚摸,一边看向李守己,李守己已经向客店前堂走去。
”但是咱们可以建立一个组织,以后比银刀团更厉害的组织。“
李守己没有回头,只是稍稍停下脚步,一字一顿地道,”我不能永远当个小孩子,玩小孩子的游戏。“,然后便走了出去。
陈复把手放下来,伏身在桐桐稚嫩的脸蛋上轻轻刮了几下,冲着小女孩说道,“我也不想永远玩小孩子的游戏。”
小女孩一把抱住陈复的手臂,认真地道,“我要跟哥哥玩。”
第二天,李守己又来了,陈复拉着李守己站到一排,让汪桐桐站到对面,然后正式宣布无敌团成立,只是最后仪式以桐桐不愿当个观众,强行加入无敌团结束。
仪式结束以后,陈复掀开自己的衣服,他的腰带中插着两把飞刀,一把大点的刀柄上缠着银线,另一把稍小的则显得很普通。老汪把这两把飞刀从店里的柜台和墙壁上取下来,在陈复回来后还给了陈复。陈复从腰间将那把稍小的普通飞刀下抽出来,递给李守己,然后摸了摸正眼巴巴看着他的女孩的头发,笑着道,“没有了,傻丫头。”
银刀团在整个河阳境内都很有名气,本来他们只是一伙普通强盗,在河阳地偏远地区打劫往来商贩,后来这伙强盗转而开始打劫每月各镇去神殿供奉的善徒们,各村镇无法抵抗,连各神殿派出的神卫军乃至神殿护卫都铩羽而归,随之而来,这伙强盗的名声越来越大,人们发现,强盗们每次出手前,总会扔出一柄缠着银线的飞刀,人们才将之称为银刀团。
河阳地境内多山,道路通行艰难,一旦盗贼们躲入密林,便难以抓获。但密林中有许多恐怖的存在,就算过惯了刀口添血生活的强盗们,也难以在密林中久存,所以强盗团伙往往很快被神殿或地方军团剿灭,只有银刀团等极少数,能存在数年乃至十余年之久。对于边远地区的村镇来说,这类强盗团伙往往比神殿更让人畏惧。
无敌团在东崖镇中很快名声鹊起,当然,这个名声只局限在少年人中,大人就算听说了,顶多当成孩子们的游戏罢了。七八天以后,东崖镇中,七八岁到十三四岁的少年,几乎全是无敌团的成员,他们跟着陈复穿越街道,在整个东崖镇喧嚣,稍近的河流洞穴都成为他们的活动场所,鱼虾螃蟹之类,通通倒霉。
就这样疯玩了半个月后的某一天早晨,陈复没有去无敌团约定好的场地。
李守己步入客店,穿过没什么客人的前堂,进入后院,然后看到陈复坐在凳子上,对面还有一个凳子,他认出来这些凳子应该是放在前堂供客人坐的,却不知道为何被搬来这里。他在陈复面前的凳子上坐下,以为陈复厌倦了每天疯玩。
“你为什么回来加入无敌团,你的父亲仍然卧病在床。”
李守己挑挑眉,“这个季节,磨房没什么生意,我爸妈也愿意让我陪你玩。”
磨坊主执意让儿子陪陈复玩,当然是因为救命之恩。
陈复从腰间拔出飞刀,“我不是在玩,而是在找无敌团以后的道路。”
李守己将两手交叉放在脑后,笑着问,“你找到了?”
陈复严肃地点头。
李守己的笑容越来越明显,然后又慢慢消失,最后终于严肃起来,“什么道路?”
次日,无敌团再次集合,这次的集合的地点在客店门前,二三十号人浩浩荡荡地穿过大半个镇子,最后在镇子最气派的大门前停住。带头的陈复一挥手,只听砰地一声,一道寒光从他手中飞出,扎在大门上,全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就连这群孩子,也都知道大门的主人是谁。
大门很快打开,门里骂骂咧咧地出来一个胖子,这群孩子也都认识,胖子是赵元胡的儿子赵多,他看到最前头的陈复,嘴里的脏话立即停住,扭头看了看门上的飞刀,直接转身回家,很快,赵元胡本人就与儿子一起出来了。
“陈少爷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赶快里边请。”
赵元胡满脸和蔼,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复咬牙切齿,用手指着赵元胡破口大骂,“赵元胡,你这个人渣败类,龟儿子,竟然欺负我们无敌团的人,我一定要宰了你。”
说着,陈复便向着赵元胡冲过去,急得一旁的赵多直跺脚。
“陈少爷误会了,这肯定是误会。”
赵元胡不敢还手,只能抬手阻了一阻,还是被陈复一头顶在门框边,陈复往后退了一步,又要再冲,赵元胡开口求饶,“陈少爷,不如你让受欺负的无敌团·······勇士站出来,与我对峙。”
陈复不再冲撞,跳脚大骂,“王八蛋,你修那个破祝祷厅,没有要过兄弟们的家产?我今天要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说着,趁赵元胡不注意,陈复一个侧身拔下门上的匕首,然后转身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赵元胡父子,吓得赵多尖叫连连。
赵元胡抽了赵多一耳光,将儿子的叫声止住,然后看着陈复,无奈地道,“就算是有,也是他们自愿献给五神······”
陈复又冲过来,这次手里握着明晃晃的武器。
赵元胡急忙大声喊道,“好,好,好,全部归还给他们。”
陈复止住脚步,看着赵元胡放在腰间的手慢慢离开,他恶狠狠地点点头,“再敢欺负我们无敌团的人,我饶不了你。”。
无敌团的小孩们全部欢呼起来。
小孩跟成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对恐惧的认知不同。
无敌团少年们带着更大的喧闹声离开了,赵元胡阴沉着脸转身回家,赵多急忙跟上,“爸,那小子骑到你的头上拉屎了,我们不做点什么?”
赵元胡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不要在慌乱中做出错误决定,我们得罪不起银刀团,但盗贼总有被惩戒教士剿灭的一天。”
赵多急忙道,“可我听说,有堕落神裔帮助银刀团。”
“所以更要忍,至少,他现在不过是个玩游戏入迷的孩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