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元曦没有回答他，却冷淡的说着另外个话题：“阿耶可知人活了百年后如何？”
“这个……”
“人会死的。”
元宝炬思虑片刻后肯定道，人生不过百载何其短，甚至不足百年。
元曦见此，点了点头，又说道：“那么换个话题吧，若是陛下活了百年该回是什么模样？”
“不可能！”元宝炬甩了甩手，“世上怎么会有人活的了那么久，要知道人到七十古来稀，是没有……”
“嗯。”元曦像是认同了元宝炬的话，却又像是不赞同，点了后又摇头，笑道：“自然，没有人能活到数百年之后的。”
“明真你究竟多少岁了？”元宝炬有些疑问，这话似乎有些古怪，哪有亲生父亲不知道子女岁数的。
“父亲难道忘了么？”元曦莞尔笑道：“此问甚怪，难道父亲会忘了自家女儿的生辰？”
元宝炬听了也笑了：“你是大魏大统元年八月廿九卯正三刻出生，当时旭日东升，而光耀无比，故为你取名‘曦’，为父又岂会不知？”
“那便是了，不知道父亲还有什么疑问的？”
元宝炬却默默地看了元曦一眼，继续说道。
“可如今朕却怀疑朕的兕儿怕是早就不在了。”
“为何？”元曦疑问，但心道：他怎么会发现？
元宝炬抬眼看了一眼她，像是在怀念，仔细道：“曾经兕儿出生时候得了哮疾，御医都束手无策，曾言她活不过十五岁，朕不忍子女如此先去，便拜佛求得一块玉佩。”
玉佩！元曦一听忽然想起来一月前元宝炬疑问的话了，原来自己问题出在那里了。
“况且一个人的字迹怎么会突然而然的转变呢？兕儿字迹以前秀丽轻巧，后来却是秀而锐利，似蓄势待发之弓箭，恐怕这不是一天两天就练就的吧？”
“且明真武功超群，朕曾经问韦孝宽，他说如果要练到明真这样的武功，平常人一辈子都到不了，就算是天纵奇才，起码也要数十年。”
堂上，元宝炬放慢了语气：“可是从样貌和实际情况来看，朕从未见过你习武，并且你如今应该也未到那般岁数。”
“原来如此……”元曦点头，算是承认皇帝所认为的事实了。
“朕说的可对？”元宝炬看着这个让自己感到优秀，优秀到可怕的女儿。
这一次，元曦没有没有在解释什么，只是眼睛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
“沙沙。”忽然外面吹起了风，把树吹的摇晃发出声响。
这次不等元宝炬问，元曦洒然地问道：“陛下，可读过史记？”
“自然。”元宝炬点头，并且赞许道，“此书乃史家鸿篇大作。”
“陛下可知道秦朝是如何二世而灭亡的？”元曦疑问道。
这个问题倒是有些新鲜，元宝炬却没有立刻回答，汉代史书上说秦之亡是因为苛政暴政所以而亡，更有的人说是因为六国贵族密谋之下而亡。
“朕不知。”元宝炬摇了摇头，他想元曦如此问一定有她的原因，还是让她自己来说吧。
“那我如实相告好了，”元曦说着，“陛下知道汉代张良吧？”
“朕知道，”元宝炬点头，并且说道，“汉朝张良灭秦乃居首功，若不是他的奇谋，盛世的大秦恐怕不会灭亡。”
“说来你可能不信。”元曦自嘲地笑了笑：“那史记中的张良便是我。”
“这怎么可能呢？”元宝炬虽然猜测眼前的她不是自己的女儿，却怎么也没有聊想的她会是汉代的张良，这有些难以置信，人会活千年！
“我来自于千百年后，不知为何又回了先秦时期，成了女儿身，还被人卖入勾栏院里，机缘巧合之下遇到韩国国相张平，被他收为义女，并传授我治国之道，同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忘记了以前的姓名，于是他也就为我取名为张良。”说到这里元曦自嘲的笑了笑，像是说着家常般仔细。
“后来秦国攻打韩国，韩国孤立无援不敌秦国，韩王以免生灵涂炭，宣布投降，他也跳墙自杀，老师也自杀殉国，死前让我帮他看那圣贤说的盛世。”元曦仔细的说着，神情也有些激动起来。
……
“若是可以我当年也真不该答应他，如此也不会丢人快千年。”元曦说完看着元宝炬，自己话说完了，信不信就看他自己想了。
“难怪史记会记载说张良貌似女子，原来就是女子。”元宝炬点了点头，但是还是有些惊讶。
几百年之后，这件事元曦就没有再同任何人说过，哪怕是她，如今是终有一个人可以说了。
之后也聊了许久，她也述说着自己的过去以及魏国本该有的事情。
“这样，你会为百姓奔走原来是这样啊。”元宝炬也没有再问什么，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他也拿不出证据去反驳。
沉默了好一会元宝炬又开口道：“你说的朕不相信，但是朕却又不得不信，朕只想问问你，既然你来自于几百年以后，忽然回到战国，知晓过去未来，那么我大魏的国祚，若是宇文泰不死还有多少年？”
元宝炬适才也知道了，宇文泰在历史上没有被所谓“天雷”劈死，而是一直活着。
“魏国祚算上北魏和如今分裂的西魏一共是一百七十余年，若是我没有炸死宇文泰的话，魏国的国祚不过六七年。”
对于元曦的回答元宝炬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闭着眼，喟叹道：“如此……朕果真对不起列祖列宗。朕信你了，却又不信，这实在是让人惊讶。”
“确实。”元曦道，元曦浑身一震，感激的看了皇帝一眼，但是皇帝却很伤心的样子问道。
“那朕的兕儿，她？”元宝炬忽然想，若是眼前这个人是先秦的张良，那自己的女儿呢？
“死了，在几年前哮喘发作死了，而我也被人当做成她，至于她的尸身我在云陵旁挖了个坑，将她埋了进去。”
“那么张先生，这七百余年里，可是每一世都有人陪着你？”元宝炬疑问着，似乎又发觉失礼，摇头道，“算了，当朕没有问。”
“有时候有人。”元曦也不在乎这些，如实说着：“更多时候一直是一个人活着。”
大概是被微风吹动，帐子被掀起来，但更像是有人掀起。
这时忽然门外的宦官也高声禀告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到了。”
屋里传来元宝炬微弱的声音：“进来吧。”
“既然太子来了，我也该离去了，不过走之前请陛下帮我实现这个愿望。”
刚走到殿门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元宝炬的声音，“朕也谢你救了阿兰，朕答应你，可惜朕的时日不多，太子或许能够帮你了。”
“那就多谢陛下了。”
或许是她不想继续想起以往，或者是看着他离去，只是略停了下脚步就头也不回的离去。
元曦刚出长生殿，就看到元钦，而元钦也是疑问道：“三妹怎么出来了？快随孤一起去见驾啊。”
“不了，阿耶让我先回去，他单独有话给你讲。”
“我今日累了，皇兄就先进去吧，告辞。”
说着，转身走开，头也不回的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