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水珠顺着皇宫的屋檐滴答在地上，天边也因为大雨而出现了一团雾气，但是像是压在人心上的大石头般，让人感到难受。
宫殿之中，形如枯槁的老人躺在床榻上，苍白的头发散成一堆，整个宫里寒冷气息让人发麻。
“阿耶……”
元钦啜泣着，用手擦着眼泪。
床上的老人正是元宝炬，他终究是再撑不过了，命数难为，哪怕是元曦的调养汤也无能为力。
“吾儿，”元宝炬紧紧握着元钦的手，很舍不得放下。
“善待明真……”元宝炬喘着气，“她要作甚，让她去，她……不会害你的！让她……领军吧！”
“最后她以后不叫元曦了，她叫张晓，让她领宫中那虎贲禁军，危机关头，她会保护你的，明白吗？”
元宝炬的话让元钦感到不可思议，但是他生性如此，哽咽道。
“儿领旨！”
而元宝炬老态的脸孔上，双眼半睁开，喃喃自语，让旁人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对不起了，明月……”他在给一个人道歉，他一直说着，像是在说着压在心里，耿耿于怀十七年的话。
最后他忽的，他的双眼全然睁开，又像是恳求哭泣大声道。
“大冢宰不可以赐死她！朕求你了！”
最后又神秘的，像是在问什么人道。
“你是为了那个盛世么？若是能一睹盛世，此生无憾，可惜朕是看不到了，希望你能实现，朕能帮你的也就如此了。”
元宝炬混混沌沌的说着，最后，他的喉咙动了动，只是留下了一声叹息。
“···”
那手顺着榻上垂下，重重的，如同是一生的重量，结束了他浑浑噩噩而且可耻的一生。
魏大统十七年三月，在位十七年的西魏皇帝元宝炬驾崩，时年四十四岁，其皇太子元钦登极帝位，改元永明，明年起为永明元年。
……
元曦，哦，应该改称呼为张晓，嗯，是元宝炬给她取的化名，为了方便安排她去处理军中的事物。
毕竟自己以前的身份特殊，改成这个倒也方便了许多。
走在人群中，周围有许多人，热闹的很，而她好像格格不入，却从心底升起一股孤独感，不知怎么的，她反而很享受这种孤独。
记得以前元宝炬还带自己微服私访民间，带自己去看般若寺的花景，或者是和元钦他们几个皇子打闹。
如此快乐的时光啊……
可惜这些都是别人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她的，早就葬身在那场大火之中了，看着街上的人都在回家，看着街上的屋子，唯独没有属于她的那个家。
张晓驻足静立，抬头看着天空，想来很久。
她又走到小吃街，记得以前有个老大爷就在那儿摆着摊，当初元宝炬还带自己来吃过他做的蒸饼呢，味道很不错。
咦？那个老大爷怎么不在了？
而后又想起了什么，原来他也老了，张晓空落落地看着偌大的街道。
“女郎，要不要来一碗biangbiang面？”一个小贩笑眯眯地对张良道。
“不了。”张晓微笑道，“谢谢你。”
张晓走到城西贫民区，贫民区也是挂着几个简单的灯笼，家家户户门前点着灯。
又去了军营，军营里面刚收操，那群杀才也才食过晚饭，都去沐浴。
又从醉月阁拿了壶上好的醉仙酒，一边喝着一边朝着梅园走去。
在天要黑去时，她才醉醺醺的走到梅园，而梅园也没有往日的热闹，今天自己给他们放假了，家里也就没几个人。
倒是别院里有着收拾东西的声音。
“嗯？你这是要走了？”张晓醉醺醺走进别院，就看着彩儿正在收拾着什么，发觉她还在收拾着行李，看样子要出离开了。
哦，又忘了，她的卖身契到期了，自己早上说过放她走的，去年云儿嫁人了，现在彩儿也要走了。
看来这表明繁华的梅园终究也留不住人。
自己也该搬去新帝另外赏赐给自己“张晓”的屋子了，这是明真公主的府邸，不是自己的，也本来就不是。
彩儿点点头道：“贵主，奴婢明天走了，离开长安。贵主您喝醉了，奴婢这就去给您煮醒酒茶。”
“哦，那走吧，但是……”
“嗯？贵主您说，奴婢会听从的。”彩儿没有听清楚，侧着耳朵希望听见。
忽然张晓靠在她的肩膀上，不知是梦是醒地喃喃着。
一时没有回音，过了一会儿，张晓才不清楚地说道。
“别忘了回来看我。”
彩儿怔了一会儿，伸手扶住张晓，微微点头：“嗯，奴婢不会忘记的。”
“呼，那……就，就好。”之后就在没有说什么了，她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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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统十七年四月
长安屋舍如林，檐角交叠，层层铺排开来，宛若鱼鳞。
在沉沉暮色之中，城市房舍间的烛光铺排成了一叠温暖的光晕，宛若一枚枚钉在棋盘上的，错落有致的棋子，含蓄地将春日的长安城的轮廓给勾画出来，诠释了一种异样的美。
张晓理了理身上的素白孝服，准备进宫为面见新君元钦。
看着身上素白的孝服，她笑了，像是许久没有穿过的衣服的小孩，再穿上新衣服似的，抚摸着喃喃自语：“终于穿回这孝服。”
张晓抚摸着这身孝服，像是怀念着什么，是啊，她没有忘记，她若忘了恐怕就没人记得了。
而新皇帝元钦一个人独自坐在殿中，出奇的是，他没有穿着那龙袍，也没有穿那日常出行的金边黑袍。
现在他穿的是一身寻常百姓穿的衣服，看样子他打算微服私访吧？
当张晓进入宫殿内就拜首行礼，朗声道。
“臣张晓拜见陛下。”
“免礼平身，这里没有别人，三妹坐吧。”元钦指着张晓，让她坐到自己面前。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阿耶会让元曦改名为张晓，更是让自己安排元曦在上个月失足落水而亡，如今明真公主已经成了个死人了。
“朕想要去微服私访，看看我大魏百姓的生活如何，”
“而且……”
说到这，元钦的声音变得犹豫了起来。
“想起来三妹以前和我也是很喜欢溜出去玩的，其他兄弟或是就藩或是嫁人了，也就你我二人。”
元钦抿了抿嘴巴，看着眼前一袭白衣的张晓：“并且我应该多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官员的话不可全信。”
“也是，陛下应该微服私访，那些官员说的或许不一定是真的。”
张晓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生分，元钦听得出来。
“三妹……”
元钦张了张嘴巴，眼神垂了下来，有点惊讶张晓的反应，元钦感觉得到，她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和自己变得十分生分起来。
这就是王者必孤么？元钦不想成了那个独寡之人，那样太痛苦了。
“三妹，走，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到城外去转一转，看看我大魏百姓过得如何吧。”元钦说道又笑道，“你快去换身衣服吧，就穿你以前常穿的那件青碧儒服吧，这孝服……穿出去恐惹人非议。”
“微臣遵旨！”张晓叩首。
今天的微服私访，其实是元钦早就安排好的，他早就想去看看百姓疾苦，而随行者除了张晓以外，还有几个张晓没见过的护卫，想毕这几个人是天子影卫的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