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徉,去给我买瓶酒,再来两条烟,赊账欠着”,男人高声喊到,似乎是说的急了,还剧烈的咳嗽了两声,靳烊重重关上门,背对着门缓了口气。
“耳朵还挺好使”,靳烊小声嘟囔道,本来想趁他睡觉,出去跑一圈的,现在来活了。
空气中有不知道哪家飘散出来的肉香味,靳烊戴上帽子,目光慢慢掠过天边那一抹残红,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卖店亮着灯,光芒洒满了院子,影影绰绰的,张烊耳边都是狗叫声,她烦躁的不行,抬头向里面看了一眼,见到好几个脑袋齐刷刷看过来,不用说也知道,村里那帮老头又趁着老太太结伴溜达的时间,出来顶风作案打克了。
靳烊把帽檐转了个圈,推门进了屋。
“哟,靳烊来了,买点什么”,卖店老头拿着扑克走过来,干瘦的脸上有一丝红晕,张烊看着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开了口,“那什么,大爷,我爸让我赊瓶酒,再来两条烟”。
“什么,又赊账,你们父女两个有多大派头”。
“我可是记得你爸爸刚把钱还上,我这钱还没揣热乎,你就又来了”。
“我早上就说你应该在门口挂个牌子,让你姑娘给你提上几个大字,老靳家人不带钱不得入内”,一个老头挠着自己的光头说道,这话一点都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难听了。
靳烊攥紧拳头,目光暗下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我就是来传个话,你要是不赊就算了”
“不赊,你走吧”,老头挥挥手,连看都不看靳烊。
靳徉的爸爸是村子里有名的无业游民,喝酒抽烟打麻将无一不通,年纪却只有四十多,提起他,几乎所有人都带着优越感,连捡破烂的老头也敢拍拍胸脯说,“靳书磊,什么都不是,他这辈子也就这德行了”。
靳烊出了门,弯腰捡起一块石子,冲着刚才那只吠叫的大黑狗扔了过去,“嗷呜~”的一声,一击即中。
天已经黑了,靳烊走在路上只能听见自己单调的脚步声,她余光看见道旁的树影影影绰绰的,深吐了一口气。
靳徉回到家里的时候靳书磊正靠着被褥,斜躺在炕上,他眼睛闭着,呼噜声极有特点的上下波动,先是平着来两声,再一个高音,整晚都是这样。这让靳烊不得不怀疑他在鼻子里装了个打拍器。
她从柜子里拿出三根蚊香,慢慢点燃插进了爸爸的烟灰缸里,这劣质蚊香并不好闻,靳烊掩着鼻子扇了扇,拿着它慢慢靠近白炽灯下盘旋的蚊子。
“回来了”,靳书磊打了个婉转悠长的呼噜突然睁开了眼睛,睡醒了。他眼白浑浊满是红血丝,昏黄的灯光下望过来,打量着靳徉空落落的两只手。
“我让你买的东西呢”,男人的声音沙哑,语气有些不悦。
“没钱,人家不愿意再赊了”,靳烊掸了掸落在衣服袖子上的香灰,语气平静。
靳书磊坐起身,看着靳徉,目光空洞洞的,胡子拉碴的脸显得他整个人一点精神气都没有,可是下一刻,他就醒了神,声音嘶哑带着怒意。
“我养你他妈有什么用,老子就想喝点酒都弄不来,你不会求求他吗我给你的二百块钱饭费呢,一个月都花了”。
“哼”,靳徉装作听不见的样子,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我出去,咳,看看星星”,靳烊扬起头,语气故作轻快。
“回来,饭也不做,饿死你老子算了”,靳书磊靠在墙上,声音突然又变得细小,仿佛刚才吼出的那句话用尽了他的所有力气。
靳烊推开门,看着别人家的灯光,只是远远的那么一望,靳烊就再次湿了眼眶,“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到底要我怎样”。
靳书磊以前不是这样,靳烊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躺在炕上的那个酒鬼是自己以前滴酒不沾的爸爸。
“真是下贱”,靳烊轻轻吐出这几个字,自从妈妈和他离婚以后,他就是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以前家暴的时候怎么就一点顾虑都没有,人走以后装深情给她看吗?
晚间已经下了一场露水,靳烊叼着手电,耳边是蚊子翅膀的煽动声,她麻利的摘好菜,关了手电。
“我以前年轻的时候,要跟我的姑娘海了去了,你妈那个贱货,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嫌贫爱富,她活该……”
“你能闭嘴吗?”靳烊放下筷子,浑身散发着怒气。
“又没说你,跟爸爸急什么”,靳书磊叹了口气,往酒瓶里倒了点凉开水,喝完就躺下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才响起他的鼾声。
“爸,你真的一辈子都打算这样过吗?”,靳烊看着昏黄灯光下的父亲,“你如果真的觉得我累赘,那我,也只能离开了”
靳烊相信,这个世界永远没有所有灯光同时熄灭的时候,总有人为生活的苦闷熬下去,他们不在乎做梦的机会,只允许自己活在现实里。有时候她在想,到底要多圆满的人生,才能不虚自己活这一场。
靳书磊不去想做一个合格的父亲,他常说,“靳烊啊,以后爸爸就靠你捞点彩礼钱吧,你要争气,把我这么多年的投资都赚回来”,那语气太直白,烫伤了靳烊的心。
夜很深的时候,靳书磊起夜的时候才看见倒在地上的女儿,那一片黑红的血液猩红了靳书磊的双眼。
他一脚踩空,从炕上狠狠跌下来。
“靳烊,你怎么了”
“靳烊”
“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