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眺望星空,一片幽深广阔的蓝色,嵌在漆黑无垠的天际中,深浅流动。钻石般的闪烁星罗棋布,繁星高悬在夜空,眸子般眨着眼睛。我凝视着它。它,又在凝视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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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7月初,下午,佛山富路街某巷道。
“您....您没事吧!”伴随清脆的铃铛声响,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应声倒在了星妤自行车轮旁边。
星妤顿时声音有些颤抖,明明拉响了车铃,这个人像没魂没魄似的直奔而出。如果她没眼花,她和她的自行车貌似穿过了他的身子。
“您,能看见我?”这位少年提起手臂在星妤面前扬了几下,“能看见我吗?”再将信将疑道。
“当然能看见您,看您活动还挺好的,没撞着吧?”星妤下车欲将他扶起时,看他手脚灵活不像受伤,心里才舒一口气。“我刚才已经响了车铃,而您又冲出来这么快,这事可不能全怪我啊.....”因怕此人是骗子,专门靠碰瓷混饭吃,她还是及时做出了自卫的辩护。
“这个时代也能有碰瓷的人,这梦也太奇葩了吧.....大概是日有所思,平常新闻看多了......”星妤心底嘀咕。
凭她做梦的本事,通常一遇到不可思议的事情,真能做到想醒就醒。不就是做个梦,何必受这个苦呢?这次的事虽说能用同样的方法醒过去,但看见这人不像有事,篮子里端着的西瓜是正要给爷爷和奶奶送去的,她无意逃离。
同样的梦她也并非是第一次了,不知是记忆烙印太深,还是老人家们真的听到了呼唤,借着做梦相见,她都非常珍惜这每一次的相聚。按照现代医学,大概每次见到的,都只不过自己记忆中的影子罢了,这丝毫不妨碍她每一次的兴致。
“因为她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一旁一个中年男子不知道何时就站在那里的,悠悠说道。
只见他一身黑白格子西装,领口扎个黑色蝴蝶领结,棕黄络腮胡子稀稀朗朗耷拉在脸上随风飘扬,头发颜色稍比胡子浅些,整齐向后梳起,唯独面无血色,在午后窄巷绿荫映衬下苍白的脸庞越发阴森,紧盯在星妤身上的双目炯炯,突兀吓人。
必定是因为自己太聪明了!自己当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必定是自己的思想反射塑造眼前的这个形象,这次居然还造了个外国人出来,也太扯了!
星妤眼看他们也没有攻击性,暗自猜想着,不禁也被自己逗乐,没深究也没理会中年男子的话,拽自行车走近刚才的少年,“我看您应该没事,以后别像盲头苍蝇一样冲出来了啊,像这样的横街窄巷就得多当心看路。您既然没事,我赶时间,我先走了啊。”
讲话的当下,星妤才有机会详细打量眼前这名年轻人。
虽说英挺的鼻梁和两道剑眉搁在冷峻的脸庞让人失了暖意,但目若朗星,身如玉树,晒成小麦色的皮肤无不彰显着他磊落光明的阳刚之气。
那棱角分明的冷峻,充其量也只能算是阳光帅气中透露出来的一丝不羁,伴随着目眼精光暗藏的点点落寞,她隐约看见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故事,竟让人一不小心看得入迷。
四目相对时,少年不由得退后几步,“她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少年的衣着倒是没有中年男子讲究,白色T恤配破洞牛仔裤,算是当年流行的款式。
“你们都在瞎说什么呀?”做梦总免不了跑出几个莫名其妙的人,星妤干脆懒得理他们,扭头牵起自行车一跃而上。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根据经验,只要她一转身,这些人便消失殆尽。
这次梦中扮演的,是将上初一的庄星妤。十三四岁的模样正含苞待放,加之星妤生成一张瓜子脸,一双柳叶眉,杏眼明眸,梨涡浅现,微微上弯的嘴角又隐隐透出书卷的清气,称不上容色绝丽,也堪称是娟秀绰约,本甚易得男子欢心。
只是骨胶原旺盛的脸蛋早早遭受青春痘侵袭,留下的不多不少的印记多多少少掩盖了她绽放的瑰丽,但意气风发的青春填满了一颦一笑间每个缝隙,乃至于少年无法相信她居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如果她真的不是,那么他们肯定非友,即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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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爷爷,我回来了!”星妤再次风尘仆仆地回到的,是残破不堪的旧居。
旧居地处的培德里后来之所以“闻名遐迩”,不过因为佛山叶问系列电影的风靡。实质上褪去民国光环,这里如今只剩下日久失修的败瓦颓垣。
当然,在梦中的这个时代里,这里依然人气颇旺,午后还可依稀看见小鸟在栖息的屋檐上来回走动,是夏末也阻挡不了的盎然生机。
“哎哟,看谁回来了!大热天不在家呆着,倒跑这里来了,快来喝口水,别中暑了!”奶奶边一瘸一拐到茶几前替她倒水,边嘴里念念有词。
旧居的大门在家里有人的情况下,一般是敞开的,星妤牵着自行车径直就进了门。
午后的屋里并不习惯开灯,阳光透进屋内的方式除了门前那直通二楼和天台的木梯,便只有里屋唯一的天窗了。而进门时,奶奶正悠悠躺在她专属的实木折叠椅上闭目而息。
“我给送西瓜来了,家里吃不完,就送过来了。”
以前星妤他们一家三口,也是跟爷爷奶奶挤在这破损的旧居里,吃的东西习惯了浩浩荡荡一起吃,新家距离这里骑自行车不过10分钟而已,开西瓜的当下她不由得想及两老。
在父亲鼓励下,星妤匆匆出了家门,而当面对面时,仍羞于直接表达对两老的挂念之情,道个原因也吞吞吐吐。
“哟,老头,快出来,星妤给我们送西瓜来了,赶紧出来啊!”星妤奶奶是个慷慨豁达的人,年近八旬仍头发漆黑,爱笑也经常笑,今天的笑跟平常的却有点不一样,大概唯有更激烈的笑才能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星妤来了?”一个身影缓缓在里屋房中挪步而出,满头银发,虽板着一张目无表情的脸,此时咬肌处也有些松动了,语气甚是欢脱。
“爷爷,把您吵醒了!”星妤顽皮笑着。两老的房间就在一楼,一个阴暗狭窄的所在,还堆叠了不少杂物,可对于行动不便的二人,却是极其合适的。
说来也奇怪,这次来,爷爷和奶奶的面容甚是清晰。以前第一次梦见时,星妤毕竟还有些心理隔阂,后来一段时间不见待再见面,星妤心里也就坦然了,可似乎,也没有这次来得清晰。
西瓜切好,奶奶也给星妤端上一块,两老吃的不多,剩余的还是让星妤给承包了。看见孙女吃得有滋有味,老两口比自个尝到甜头还甜。
现在父亲头上的白发慢慢也跟爷爷看齐了,母亲渐渐也步履蹒跚了吧,星妤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逐渐的,俯首可得的今天也会成为无法挽回的昔日;我们在明天里再呼天抢地,也无法触及回忆里的一颗沙粒。
星妤咽了咽口水,依旧没有醒过来。
有道是人生有限,宇宙无垠,跨越生死的除了是在世者的思念,还有每一个来得及的当下。能够寄望的未来总免不了一拖再拖,可现实是无论明天如何,再没有你什么事了。
楔子:诗歌翻译(韵押粤语)(芊莯):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
请不要站在我的墓前哭泣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 墓前莫使泪沾襟,
I am not there, I do not sleep 埋身于斯非作尘。
I am in a thousand winds that blow 清风千里送我魂,
I am the softly falling snow 雪花万丈藏我心。
I am the gentle showers of rain 绵绵细雨徐徐降,
I am the fields of ripening grain 垄垄稻麦满枝身。
I am in the morning hush 晨钟定省悠然坐,疾风劲抱自在吟
Of beautiful birds in circling flight 倩鸟苍穹勤扑翼,
I am the starshine of the night 星耀夜空密俯瞰。
I am in the flowers that bloom 万花丛中同绽放,
I am in a quiet room 幽居陋室静观心。
I am in the birds that sing 浅吟低唱非只鸟,
I am in each lovely thing 万物之宗埋我魂。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cry 墓前莫使泪沾襟,
I am not there. I do not die 远走停留俱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