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处开张之日,宾客盈门。
边红杏站在二楼看着倚着栏杆看着楼下的人头攒动,一朵绿色的云来回漂浮,以往剽悍霸气的杀手低眉顺眼地端茶递水,不由抿着唇浅浅笑了。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百晓生被人从里头丢了出来,然后,房门又关上了。
此时的百晓生,乌青了双眼,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他对你不错。”边红杏道。
狠狠揍他一顿,再把他丢到门外,这是对他不错?百晓生愤愤地想。封爵以,你才是江湖上最邪恶最不害羞的人,为了一个边红杏,居然对他出手,哼!此仇不报,他就不是百晓生!咱们走着瞧吧!哎呦!摔得他臀部都疼了。
“如果他把你扔到楼下去,那你百晓生的招牌就彻底砸了。”
百晓生才不惧这一点,“我都被揍成这样了,谁还能认出我是百晓生?”
边红杏道,“要不,试试?”
百晓生考虑了一下,说道:“你要求我做的事,我一定做到,可以了吧?”他不是怕被丢到楼下被人认出来丢了脸面,他怕的是——臀部好疼啊!
“五日。”
“刚才还说七日呢。”百晓生惊诧。
“时光如流沙,”边红杏笑道,“一犹豫,你就少了两天。你要是再犹豫下去,会少得更多。”
“五日就五日。”百晓生应下了。
不就是造谣嘛,他擅长!在他被封爵以掳到云深处来之前,沿柳已经开始了第一波的造势行动,有了这第一波作为铺垫,他再造点谣、煽个风点个火啥的,努力努力,五日内应该能达到边红杏的要求。
“拭目以待。”
百晓生白了她一眼,脑瓜子告诉运转,想着从何入手才能最快有成效。
门又开了。
封爵以对着边红杏摇摇头,“她不肯。”
“为何?”边红杏问道。
封爵以朝边红杏招招手,示意她进屋说话。
边红杏一进屋,就看见燕如雪被五花大绑在床上,嘴里塞着块抹布。
封爵以三两步上前把燕如雪嘴里那块抹布取了下来,燕如雪狠狠喘了几口气,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了起来,“老娘是塞北第一女坏蛋,从来只有我挑男人,什么时候轮到男人来挑我了?老娘不干!老娘……”
边红杏的手掏了掏耳朵,递了个眼神给封爵以。封爵以立刻用抹布堵住了燕如雪的嘴,这屋子才算是清净了片刻。
“怎么办?”
他可没忘了楼下那群人是为了什么而来?不就是为了被五花大绑在床上的燕如雪嘛。如今,燕如雪不肯配合,难道云深处的开张和关张是同一天?
“她若是配合,我们便用她配合的法子。如今她不配合,我们便用她不配合的法子!”边红杏胸有成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既然东风不肯就,那她就东风不就行了?
边红杏看着床上扭来扭去挣扎的燕如雪,叹道:“我见青山多妩媚,不想青山见我……燕姑娘,如此,便莫怪红杏不讲情面了。”
你想做什么?燕如雪停止了挣扎,眼露惊恐。
这些日子,她和百晓生在一处,每每提起边红杏,百晓生都忍不住摇头,“她已经统一了江湖上的杀手,离一统江湖之路不远了,只怕下一届的武林盟主要换人做了,唉!”
“边姑娘不会武功。”她提醒道。
百晓生咬着牙,恨恨地说:“她有群众基础!”
隐匿在江湖各个角落的杀手就是边红杏的群众基础,谁若是敢对边红杏有二话,就得担心着一觉睡下去还能不能醒过来了。
根据他多日来的观察和多年累积的经验来看,现在的边红杏,其江湖地位离武林盟主也就一步之遥了。
当时,燕如雪只觉得百晓生是在胡咧咧,根本不可信。
但,现在她信了。
云深处里那些端茶递水,卑躬屈膝的仆役婢女哪个不是有功夫底子的杀手?江湖排名第九的杀手聿百里正戴着一顶绿帽子喜滋滋地在楼里上蹿下跳呢。
这还不止,最具说服力的还是她屋子里的这位,也就是将她五花大绑捆了来的江湖第一杀手封爵以。身为第一杀手,不能身先士卒做好杀手们的表率,却是在这屋子里做着逼良为娼的勾当。
丫的!这个世界混乱了!
就在燕如雪心思百转千回的时候,边红杏缓缓说道,“说书先生说,有一种手法可以让她在一段时间内武功全失。”
“喂她吃点软骨散就行了。”这么简单的事情,是个江湖人都知道。
边红杏做了个“请”的姿势,封爵以先是一愣,继而双手一摊,“这种东西,一般采花贼才会随身带着。”他是一个杀手,一个很敬业的杀手,从来没有兼职采过花!
采花贼?
边红杏的眼神在燕如雪身上打了几个转,转身打开门招呼了山茶进来,“检查她包裹,搜她身。”
不搜不知道,一搜——大开眼界啊!
燕如雪身上所带的瓶瓶罐罐让边红杏忍不住惊叹世界真奇妙啊真奇妙。
“这是什么?”边红杏拿起一个白瓷小瓶子,闻了闻,又晃了晃。
封爵以拿过来嗅了嗅,道:“桃花迷乱。”
名字挺好听,不过——“那是什么?”
“人喝了会产生幻觉。”
“那这个呢?”边红杏又拿起一个扁扁的深色小瓷瓶,里面装着一些胭脂色的药膏。
“胭脂红颜,皮肤接触到这种膏药会产生幻觉。”
边红杏忙放下,不敢再乱拿,指着另一个翠绿色的小瓶子,问道:“这个不会也是让人产生幻觉的东西吧?”
“不是。”
“哦。”
边红杏正要伸手去拿,伸出去的手却是被封爵以握住了,“那是美人狂,沾一滴就会失心疯。”
说时迟那时快,山茶一个箭步上前,随手抓起桌上几个装着透明液体的小瓶子就朝封爵以泼了过去,“登徒子,放开我家小姐的手。”
封爵以松开握着边红杏的手,抬手三两下将脸上的水滴抹均匀了,道:“这是牡丹露,据说可以紧致皮肤,收缩毛孔,使皮肤更加细嫩白皙。”
闻言,山茶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晕厥过去。
“软骨散是什么样的?”边红杏适时问道。
封爵以在桌上那一堆东西里挑挑拣拣,找出一个小纸包,递给边红杏,“这个。”
在请教了用法以后,边红杏笑眯眯地看着燕如雪在山茶的协助下服下软骨散,便开始着手安排下一步动作,“山茶,先帮她沐浴,再帮她打扮一下。”
“打……扮?”山茶有些不太确定地问边红杏,“小姐,真要那么打扮啊?”
边红杏点点头,“我很期待。”
燕如雪本就娇艳如花,经过一番捯饬——饶是同为女性的山茶,也忍不住血脉贲张,一股暖流从鼻孔缓缓流出。
意识到这一点,山茶忙捏住自己的鼻子阻断更多鼻血流出,瓮声瓮气地赞叹:“燕姑娘,我终于相信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最美,只有更美!”
燕如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本来就长得美,浓妆淡抹都会美若天仙。只是——能给她穿件衣服吗?她是美若天仙,可终究是个凡人,不是天仙,这个肚兜再漂亮那也是个肚兜,能遮住的地方始终不多,她觉得有点冷飕飕的。
藕荷色的肚兜,图案是一朵婷婷的莲,半开的摸样。乍一看,却觉得莲花周围似乎有水在流淌,定睛一看,入眼却只有那朵幽雅清香的莲。闭上眼,屋子里仿佛有莲香在空气中浮动。
藕荷色是一个极其挑人的颜色,就如那朵莲一样,迟迟未全开,便是在等一个合适主人。
这样一件肚兜,穿在燕如雪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了,那股穿透清纯散开来的妖娆让人忍不住遐想:也许,她在等我,等一段我和她的故事。
当然,仅仅是这样,山茶的小心脏还是能承受的。
她看着桌上细却结实的红色绳子,朝燕如雪讪讪笑着说道:“燕姑娘,我也不想的,但是,小姐吩咐的事情,我肯定要做。所以,对不住了!”说完,按照小姐的吩咐,将燕如雪的手脚用红绳绑了起来。
这绑法也是有讲究的。
一根红绳,一个活结,看似绑死了,却是一根手指轻轻一挑就可松开。
就这样,红线在人的身上蜿蜒,终将手和脚束缚,就好像一个禁奴。
此刻的,燕如雪,也许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禁奴。
山茶绑的有些紧,红绳勒在燕如雪的冰肌玉骨上勒出了痕迹,却是更忍让人从心底升腾起一股渴望,一股想将她占为己有的渴望。
而这,便是边红杏想要的。
当大厅里的男人无不翘首望着由四名魁梧壮汉抬着从空中缓缓落下的那张白色软榻上的人儿时,边红杏听到身旁的人小声嘀咕道:“这位姑娘好面熟啊!”
边红杏转过头想看看封爵以是否如楼下那些男人一样看到燕如雪就眼冒绿光,露出了如狼似虎的神情,没想到却是出乎她的意料——封爵以正一脸严肃地皱着眉。
“怎么了?哪里不妥?”边红杏问道。
这风月地,地痞坏蛋就像玩乐客一样多。不过,这些泼皮无赖却是不敢打云深处的主意。笑话!云深处的仆役都是会飞来飞去的高手,你还在地上撒泼耍赖呢,人家飞过来一刀就把你结果了!
是以,云深处一直很平静。
封爵以道:“如果她把衣裳穿上,我肯定能认出她来。”
一旁的山茶自动地转过身,开始撞墙。伟大的江湖第一杀手啊,燕如雪又没有蒙面,什么叫穿上衣裳你就能认出来啊?就你这样儿连个女人的脸都记不住的,到底是怎么扛着第一杀手这么闪亮的名头活到今天的啊?不会是山寨的吧?
“你是怎么找到燕如雪的?”边红杏很好奇。
“沿柳给我画了张画,”封爵以道,“我看过画,再四处打听了一下,很容易就找到了。”
“画呢?”边红杏问。
“扔了。”封爵以一脸理所当然,“人都找到了,还要画干嘛?”
“那你还记得燕如雪长得什么模样吗?”
封爵以想了一会儿,一脸深沉地说道:“一个挺漂亮的女的。”
扑哧!边红杏忍俊不住,正想说什么,楼下却是起了骚动,似乎是有客人为了燕如雪大打出手了。
“我去看看。”封爵以身子一旋,飞身下楼。
山茶揉着略微有些红肿的额头走到边红杏身旁,道:“小姐,他要是还不走,明年的今天就是山茶的忌日了。”
边红杏好笑地看了一眼她的额头,“墓碑上就写这个人是自己撞墙撞死的吗?”
被边红杏取笑,山茶一点不以为意,问道:“小姐,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成为第一杀手的?”
“运气。”不知道何时跑了过来的沿柳答道。
“令人发指的好运气。”随后而来的百晓生恨恨地补充。
前一刻还只是咬牙切齿的百晓生,却在向下看了一眼后暴跳如雷了,“边红杏,你——”迎上边红杏挑衅的视线,百晓生咽下喉头的话,苦着一张脸称赞:“你是怎么想到用这样的方式让燕如雪一鸣惊人,从此名声大噪的?”
边红杏弯唇,笑,“她表达了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以后。”
闻言,百晓生抹着脑袋上冒出来的冷汗。还好,他醒悟的早,及时弃明投暗了啊!
“只是,燕如雪是云深处的王牌,这么快就把王牌打出去,如果……”百晓生言到即止。
边红杏自是明白话里的意思,抿唇笑得很优雅,“我从来没有说过燕如雪是王牌。”
言下之意,燕如雪不是云深处的王牌,王牌另有其人,燕如雪就是个打前锋的炮灰!
无怪乎边红杏对燕如雪下手不留情了。
边红杏不再说话,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楼下。
刚才的小骚动已经被处理妥帖。
她很讶异,除了取人首级,第一杀手处理起这些事来也是游刃有余。
殊不知——
“小聿。”封爵以指着骚乱中心一个流着鼻血的书生,“丢掉。”
咻——
骚乱的人少了一个。
“这个也丢掉。”
“还有这个。”
咻咻咻——
接二连三的将几个身处骚乱中心的人丢出云深处后,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不敢再造次。
封爵以很满意这样的结果,环顾四周,然后,眼神不自觉就往楼上望去,却是正与边红杏的视线遇上了。
封爵以邀功似地露出一个奇傻无比的笑。
边红杏回了他一个笑,心中却是没来由有了一个疑问:如果有一天,他们分开了,没有人为他画像,人海茫茫当他们擦肩而过,他是否能把自己认出来?
慕容意带着八喜踏进云深处,不经意地一抬头却看见边红杏目光如水,专注地看着某一处——循着那视线看去,慕容意的脸色便难看了——竟是在看封爵以。
“少爷?”八喜也是瞧见了,见自家少爷脸色都变了,不免有些心惊。
“没事。”慕容意道。
八喜嘴唇嚅嚅,却没有说出话了。少爷,你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没事啊!
边红杏还在看封爵以,没有注意到慕容意走进来。倒是一旁鼻青脸肿的百晓生眼尖瞧见了,“红杏姑娘,你前夫来砸场子了。”
百晓生这一提醒,边红杏才算是注意到了才进门没多久的慕容意。
慕容意当然不是来砸场子的,若是要来砸场子,肯定不会单只带着一个八喜。
边红杏瞟了眼慕容意,懒洋洋地说了句:“不用理他。”
既然边红杏这么说,云深处的众人自然听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