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有,你就拥有一切。尾随着那位女老板往楼上走时,楼梯拐弯处,林侠影一边冲着他的俩哥们做鬼脸,一边琢磨着这句话。在总经理办公室,一进去,林侠影就大大咧咧找个地方一坐,架起二郎腿,脚丫乱颤,心想,都传这女老板神通广大,五都城特有势力,今天老子偏不信这个邪,倒要见识见识,看这个大巫能把我这个小巫怎么样。见他敌意未消,还是一脸阶级斗争的样子,蓝如絮心里想着,穷凶极恶,真是穷凶了才极恶啊,哼,面上却始终笑容可掬地问他:身手挺敏捷啊,先生在哪里高就?林侠影冷冷地逼视着对方,心想不过有两臭钱,在老子眼前充啥老大,不以为然地答:报社的,来过你这儿呀?上次餐饮部强行向顾客推销高档酒水的事,报社派我和两个实习记者来采访的。
噢——蓝如絮若有所恩地噢了一声,在她内存丰富的记忆芯片上搜寻着,终于,想起来了:对对对,我说嘛这么面熟。原来是名记者来采访,误会误会。不过,你一个大记者,干嘛和几个小保安一般见识啊?林侠影索性摆出一副无赖相,蓝总,动手是你们的人先动的手。再说啦,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记者,无业游民,烂命一条,谁怕谁。蓝如絮宽容地一笑,嘴角往上象征性翘了翘,象林侠影这种落魄文人她见的多了,除了瞎咋呼翻不了大天。事实上,她已听说《五都周报》停办的消息了。正好,为她所用。刚才,逢场作戏不过是照顾一下林大记者的情绪罢了。索性,她打开窗子说亮话了,丢给对方一支高级香烟,温和地说,林记者,叫我絮姐就行,你在报社时月薪多少?
他也不傻,猜出几分对方话意了,故意多说了一二百,七八百底薪外加提成,工薪阶层能拿多少?蓝总劝慰对方,到我这儿干吧,当陪练师,月收入起码是你原来的三倍以上。管吃管住,每个月三千元以上。这美差岂有拒绝的理由,林侠影无可奈何地蚊子似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句:行吧,我回去想一想。他以为让他做保安部经理,弄了半天是当陪练师。说得难听点,有偿地挨拳头。不管练拳击的客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必须做到微笑服务,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岂不和宫庭奴才差不多,就这个还“师”什么师呀?蓝如絮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从抽屉里取出一盒“骆驼”牌美国香烟,嘴里叼了一支,却并不急着点燃,等林侠影给她点着以后,朝他妖冶地笑着喷了一口淡蓝色烟雾说,还是人家南方人观念新,只要待遇好,什么都可以干——过几天,我要亲自训练你。
不过,蓝总说了,类似职业劳保待遇,今朝醉娱乐城还发营养补助,顾客那边也有小费,一个萝卜两头削,干好了拿三、五千元完全有可能的。谈话结束时,林侠影立马进入角色地问蓝总:假如我考虑好决定干的话——什么时候开始上班?蓝总依然宽容地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烤瓷牙:明天。挨一小时可得一百元,和歌厅小姐一样坐台的报酬几乎一致,客人付娱乐城两百元,他可以平分一半,名曰宣泄费。真是不打不成交啊,两位好友白一帆和黄断桥听说赫赫有名的絮姐,把林侠影请上楼,沟通老半天,不仅没有叫派出所或者防暴队来带人,反倒看上这个捣乱者,让捣乱者来娱乐城工作,打架打出一个“饭碗”来。顿时都傻了眼,真有点丈二和尚不摸头脑呢。
白一帆说,有意思有意思。
黄断桥说。没想到没想到。
白一帆说,还有更奇怪的事情,我说平时会餐老让你们俩破费,这次无论如何该我埋单,结果我去吧台没有结成,你们猜怎么着?
黄断桥问。怎么着啊,难道是我们这桌饭钱给免啦?
白一帆说,免倒没有免,不过,据吧台上服务生说,蓝总打了一个内线电话,说帐记她头上。我们的林大侠,面子是够大的。
黄断桥说,是够大的,五都城谁敢不给絮姐面子啊,我们打了人,什么事没有发生不说,还不让我们算账。大侠,你可是耍大啦。
白一帆说,反正比我有本事,哥们瞧,我现在用的这个手机,知道是谁用过的?
黄断桥问,谁啊,看你神经兮兮的。
白一帆说——焦副市长,我和他的秘书小藏是表兄弟。刚才,要是收不了场我还准备叫小藏解围。
林侠影听之,不置可否笑笑,拇指与中指搓了一个响彻云霄的响指,嘴上说,不用不用,还需要惊动市领导啊。
不管俩哥们怎么逗他,林侠影就是含而不露,絮姐的烟盒上的“骆驼”图案在烟雾里若隐若现,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他的心里,一直在琢磨着絮姐那一句话,我要亲自训练你?训练什么?挨打还是别的什么?是的,暗示着什么,也许暗示着他将变成无边无际茫茫沙漠上忍辱负重跋涉的“沙漠之舟”,只有忍耐忍耐别无选择。
见林默不作声,白一帆黄断桥几乎异口同声,想什么美事哪?林侠影掩饰着自己的情绪说,我想起一个笑话,从前,有两个人骑一辆自行车,瞎子在前面骑,聋子在前面大梁上坐车给他看路,瞎子一路骑下去,走着走着,聋子看见前面有条深沟,好深的一条沟,聋子急忙喊道“沟!沟!沟!”然后,瞎子很兴奋的应道:“来唉来唉来!”于是,瞎子和聋子都掉到沟里去了。知道吗,原来瞎子以为瞎子在唱1998年世界足球杯主题曲《生命之杯》,所以一唱一和。白一帆黄断桥,忍俊不住哈哈大笑,感觉这个笑话太有意味啦,你学一句他学一句的:沟沟沟,来唉来唉来!
沟沟沟,来唉来唉来!
在黑帮大姐大絮姐的寓所“天堂斋”,“训练”背后暗藏的一切,林侠影很快就明白了,闹半天蓝总假公济私啊。 絮姐的寓所,矗在五都市的市郊。惨白的月光,映衬出一幢二层楼高的别墅。这幢欧式建筑,孤单单座落于一片野地,高墙上架着电网,院内拴着两条凶残的大狼狗时而发出几声狂吠。此刻,她回来了,鬼鬼祟祟地回来了。听不见汽车鸣,看不到朱门开,她象掌握穿墙术似的妖女悄无声息飘进了高墙深院,飘进了一层客厅。虽然那两条认识主人没有狂吠的大狼狗没向他报信儿,他还是感觉到了。她身上散发一种独特的体香,香兮兮很浓烈,几公里外她在接近别墅时,这种特殊的馨香他就敏感地就感觉到了。前面说过,林侠影有几年可以说是祸不单行倒霉透顶,连喝口凉水也瘆牙。可是,自从认识絮姐住进絮姐的“天堂斋”后,他感觉自己开始鸟枪换炮了。
那天,就在他这陪练师上班的第一天,就接待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客人。据说,女客人才和有身份的丈夫吵了一架,她丈夫外面和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勾勾扯扯粘粘糊糊的,而自己家庭妇女一个,又惹不起有钱有势的丈夫。所以,没有办法只好来练拳击,准确的讲来找陪练师出气。女客人系拳击手套时,怒视着“陪练师”林侠影,仿佛林侠影就是罪魁祸首,要么把他当成给第三者接近她丈夫拉皮条的,要么把他当成她的丈夫,反正二话不说小拳头如雨点似哗哗袭向“靶子”。
林侠影忙用拳保护着太阳穴、咽喉这些致命处。不料,显然学过女子防暴术的女客人,声东击西,突然违反游戏规则,连脚也用上了,对着他两腿间就是一脚。那地方不经踢,疼得他躺在地上捂着差点流出泪来。要不是记着娱乐城的规矩,他早还击了,想让我变太监啊。因为蓝总开会时说过,所有的陪练师,必须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否则一次黄牌警告,二次扣发薪水,二次扫地出门。怪不得人常说,人没有遭不了的罪,只有享不了的福。陪练师的生活,林侠影第没有过几天就完全适应了。有啥啊,自己长一咕噜膘,也许天生就是挨打的主。前妻说的对“没用的东西”,不挨打干嘛啊,自己可能就是欠修理。不过,挨打也是一种宣泄方式。
他觉得挺过瘾,戴着拳击手套的发泄者和陪练师其实都是有苦说不出的苦命人,靠在他身体上发泄,也是一种无奈一种无助,理解万岁。来接受絮姐的“训练”前,今朝醉娱乐城单身宿舍的床上,睡不着觉的林侠影并不恨那些明天将要前仆后继在他身体上发泄拳头雨的女客人,却在琢磨着他的顶头上司絮姐,她过去不是这样的?他已经认出了她,就是市图书馆阅览室那位女管理员。自己练下这套拳脚功夫,没有派上别的用场,却每天等着挨女客人的揍。还美曰其名陪练师,这个蓝如絮真有她的,到底是江湖中人,到底走过江湖。
几天后,当林侠影奉命走进这挂满蜘蛛网、好久无人居住的闲宅,走进絮姐独一无二的寓所,准备主动打扫打扫卫生时,被女主人蓝如絮一只白玉葱段小手拉住了。她以满不在乎又玩世不恭的口气说,别动别动!我喜欢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氛围。他想,过分的女人,当年她市图书馆阅览室做管理员的时候很可能《聊斋志异》看多了。在这妖魔出没的地方,他需要慢慢地适应,挺好,挺好的。听说,这个地方原来是五都市民国时执行死刑的法场,鬼魂萦绕,因此盖下一片别墅区,几十栋豪宅,只售出蓝如絮住的一栋。今晚,在这妖魔出没鬼魂萦绕的地方,又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战,用林侠影的话说,激战无名川。还按老规矩,悄无声息而归的絮姐先在楼下客厅地奚奚窣窣洗澡,奚奚窣窣地更衣,奚奚窣窣地化妆。
林侠影坐在安乐牌全自动麻将桌前等候,掐算着时间,一般情况下,她需要一刻钟。一刻钟后,他一按沙发扶手上的红按钮,书房中央四块地板砖同时联成一体徐徐上升,待将黑洞补严而止。随着上升的还有女主人,蓝如絮,絮姐。她坐在椅子上,穿着一件美国“花花公子”睡衣,脑袋上却蒙着一块红盖头,坐那里装淑女,半天雕塑般一动不动,似乎自己是没叫男人碰过的古典美女。妖女。林侠影心里骂归骂,表面上惹不起,继续闭目养神养精蓄锐。他明白,一场激战或者说恶战即将打响,这种“训练”不是每个健壮男人都能吃消的。片刻后,絮姐猛地将红盖头掀去,千娇百媚地笑着,轻柔地问他:我的心肝宝贝,你怎么不动手吗?林侠影闭着眼,双腿盘成莲花姿式,怯怯地:絮姐,你别误会,我正在进入状态。每次都逼着他掀红盖头,他都掀腻了。心想,你和多少男人好过了,还演这出戏,也不怕酸掉大牙啊?
冷不丁,正经练过武的林侠影一个旱地拔葱跃起,右拳护着头部,左拳护着裆部,站成散打斗姿。
蓝如絮也不含糊,往前扑,就势十八滚,在地上捡起两双橡皮拳击手套,抛给林侠影一双,自己留一双。恶战,的确是一场恶战。他想,絮姐今天在外面肯定受了不少气,而且是窝囊气,应该属于敢怒不敢言的那种,至少当时不宜反击。所以,发泄时凶猛的象一头母豹。准确的说,是林侠影训练的蓝如絮。蓝如絮比划的西洋拳击,林侠影费老鼻子劲教她的。几年前市拳击馆一成立,他就报名参加了,属于首批学员不说,甚至他还得过全市散打亚军。长期打沙袋,练俯卧撑,举杠铃哑铃,使林侠影浑身肌肉崇山峻岭,棱角分明地凹凸,线条粗犷地耸洼,异常发达。不断躲闪着蓝如絮总经理的铁拳,林侠影双臂护着头部和裆部,左右闪着步子,原则上只防御,不可以还击对方一拳。这不公平的游戏规则,蓝总定的。她喘着气,边疯狂地打边屈辱地骂,两条喂不熟的狼……喂不熟……老娘哪点亏待……找我的麻烦……
正常情况下,她在他这活靶子上阳刚一阵子,很快又还原成一个正常女人,然后迫不及待地趴在卧室大床上,等着他。今夜她怎么啦,情绪十分反常,暴怒得象只母豹,不但拼命地击打他的要害处,而且连抠带咬,什么招全都用上了,不大一会儿功夫他便鼻青脸肿了,尤其是眼周围,黑紫黑紫象大熊猫。所有力量耗尽后,蓝如絮总经理披头散发地仰躺在地板上,睡衣大大地敞开着。
仅留着裤头没脱的林侠影,怔怔地望着脚下这个霸道的女人。如果选美的话,她会被公众推选为五都城最性感的美女。是的,她骂得对,男人都是喂不熟的狼,不管她骂的是谁……那全形自动麻将桌,是絮姐送他的,市场售价一万多,买的时候她眼眨也不眨将一沓子钞票扔给酒店用品商场的老板。而林侠影感觉这个昂贵的礼物送错人啦,他对打牌毫无兴趣。不过,受麻将桌上机关设置的启发,他请人设计制作了升降式地板砖,这样使絮姐的登场更有女大亨派头。不管絮姐如何感情留人待遇留人,也拴不住林侠影。事实上,林侠影人在曹营心在汉,他在进絮姐的“天堂斋”和今朝醉的那天起,就打算着复出江湖,用他的话说,自己不会甘当骆驼的,风水轮流转,该东山再起就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