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熊接过饼子，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大嚼大咽地说，中，中。很快，偷的钱花光了，还因赌博欠了别人的债，保安部的几个保安他借遍了，债台高筑的情况下，他试着给航总打了个电话，他撒着弥大谎说，航总嘛，你问我是谁，这你先别管我何方神圣，先保自己的命吧。有人愿出30万让我取你的人头。航总听了，心里下意识掠过一丝惊慌，人家常说职业经理厂长收入高，但是风险也高，一是来自市场的瞬息万变，一是来自黑社会的黑手高悬。这不，有仇家寻上门来了，问那出20万的人是谁。杀手不肯说，只说最好不要报警，听天由命地受死。好在航总头脑灵活，灵活的人思维永远处于开放的状态，不会一条路走到黑，他似乎已经听出对方的意思，看样子向他报信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好心的人谁当杀手。航总理出头绪后，反而镇静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与其慌得方寸皆乱，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人要我死，我不会要别人亡。
于是，航总冷笑着说，先生，我出60万，你把那人的狗头割下来，我是讲信誉的人。过了两天，和宁局长通电话的姜熊口气硬了，他倒是没说假话，当他对宁局长说有人要出60万元取你的人头时，宁局长老江湖，不假思索地立马开了一个价儿，我出120万元，你把雇你的人给我做了。姜熊一想，我拷他娘，这比我不亲的哥盖大楼还来钱快呀，赶快把这信息反馈到航总那边去，航总，人家恨你恨得入骨，愿意出120万，还说得很清，只要我有把握干掉你，先付一半都行。航总心里讥笑杀手的得寸进尺，往高地撬价，倒能理解，事儿没办就想上当我打款，哼，航总说，他出120万，我出200万，不过丑话说到前头，我是事后酬谢，你们靠这吃饭，我绝对不会失信的，也不敢失，你们是啥人啊。姜熊还是不太放心，似乎害怕人财两空，别到时候替客户杀了人，但客户不给钱，便降低了条件，看航总你是痛快人，要不先打20万到我帐户上也行。
航总只好说，让我考虑一下。心里却想，没门儿，连窗户都没有。姜熊在当地社会上色了两个混子，骗他们到五都干一单假钞生意。两混子竟然信了，只提了一个要求，熊哥，路上开销你可全管，姜熊掂记着那二百万，心说喂你们两个笨猪，啥饲料不行啊，没想到，对这家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夜总会，警方早就紧密布控了，再加上中国移动网的卫星定位，五都警方一步不离的追踪，还没来得及实施敲诈计划，倒落入法网了。
楠副大队长一时情绪低落到极点，对手下说，继续审讯这****的，看有没有前科？他自己走出审讯室，左手梳了梳乌发，手把大沿帽端正正戴 上， 走路的步子疲惫而又无力。蹲坑，一蹲几天几夜，却蹲了几个假杀手，他想找个地方舒舒服服大睡一觉。
林侠影和小燕在公安局宣传科等着审讯结果，等待中师徒俩各怀心思。报社总嫌林站长偏重于发行和专版，忽略了采写，这篇侦破纪案图文并茂地一发表，1篇重稿抵10篇豆腐块，报社还不是悄悄的，屁都不会再放一个了。小燕作为电视台特约记者，财政拔款的电视台好单位，比《法制之剑》记者站正规，如果这次现场报道在五都引起不大不小的反响，冒一次险也值，说不定录进电视台吃皇粮。却见楠副大队长板着脸，象谁借了他二斗谷子还了一斗高梁似的，朝公安局门外走去，而且有一步没一步的样子。
小燕赶紧打楠副大队长的手机，问他怎么回事，把他训了一顿，怪他太不够意思了，她和林站长跟着他们刑警队几天几夜，又困又冷又饿，还不是冲他面子来的，现在倒好，审讯结果也不通报，丢下朋友，扬长而去。
楠副大队长笑着赔罪，对不起，对不起。我忙糊涂了，你和林站长马上到王八庄，我在包厢等着。千万别在意，老朋友了嘛。
夜晚的时刻，灵魂容易出窍。林侠影的灵魂靠着焦副市长的真传，出窍之后所飞的方向和常人并不相同，常人在荒郊野外，而他却在阴曹地府门口徘徊。他比较关注每一具凡胎俗身的饮食男女的坠入，坠入阴间的主客观原因。一般情况下，林侠影打听得特别细致。接着，着手建立死者的黑色档案。日后要有人说请他“出山”，他有调查研究当然就有发言权，便会如数家珍地说出被鬼魂附体的患者的前世是谁，为啥要这样闹腾。
一开始林侠影的入静功力并不专业，反插上记者站卧室兼办公室的房门，熄了灯，地上放副薄垫，四方四正的垫，他在上面打坐，视线骤然降低了，干扰也骤然减少了，空中无数次射来射去的被他称为探照灯和红灯不断地交映着窗户，忽黄忽蓝忽红充满着原始部落的野性迷惑，楼外的汽车河，比白天还汹涌湍急，鸣笛声交织一片，好象都在嚷着走走走，那笛声汇集着越来越动过夜生活的人的陈容，那灯光象一个全身****到脚和脚腕戴着花环拼命摇头跳舞的歌女，那笛声象一个跌跌撞撞拎着半瓶酒找不见家门的醉汉，这幻觉很真切。
林先生一进入气功状态，瞬息间一切光色声鼎沸如被宇宙黑洞遽然吸去一般，他眼睛似闭非闭耳朵似张非张，对身处的这座城市没有灵魂没有道德的规范的躯壳，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灵魂宛如一缕青烟溢出，飘向幽幽的夜空。说他一开始并不专业，是指他灵魂飞行的距离，只能出城门，但飞不到远在山脚的火葬场和公墓。血液里流着祖父阴阳先生遗传基因的林侠影，离婚后一直当着鳏夫的林侠影，反正去今朝醉娱乐城陪练几乎停止，絮姐的财债还清了，外出采访，也不是天天都外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干点正事。他发现，装神弄鬼的行当陪练师比名记者更来钱，而且不吃皮肉苦不担惊受怕。这晚，林侠影的功力今非昔比了，不敢说炉火纯情，起码出窍后的灵魂能够自由自在淋漓尽致地飞翔了。
这天晚饭后，他那被城市的灯光和笛声弄得有点烦的灵魂，为了获取片刻的小憩，也为了继续深入开展地府门口的调研工作，当他的灵魂飞到东山脚下那个鬼火幢幢的地方时，竟看见自己的女弟子小燕的灵魂在火葬场和公墓的门口溜来溜去，溜过去溜过来。他大吃一惊，一般活人的灵魂飞不了这么远，小燕的灵魂来干什么，正跟几个刚刚非正常死亡的青年人的灵咨询着什么、交流着什么。一个是跳楼自杀的，因为厌世。一个是被人谋杀的，因为乱搞。楠副大队长最后请他和小燕在王八庄吃饭时，楠队好象对小燕证实了一个件事，审讯中据那个家伙口供，牵涉到小燕姑娘，好象小燕掌握着一个什么通讯录。关于这个通讯录，不知和藏秘书找的是否同一本。
前一段时间，藏秘书求他卜算，看那个通讯录还在不在本市，大概唯恐象一级出土文物，被文物贩子带出国门。林侠影用周易掐了掐，十分肯定地对藏秘书说：在，还在五都。至于什么位置，通讯录没信号又不是手机，可以卫星定位。高科技用不上，他这阴阳先生也只能测个大约方位。藏秘书说了，林哥，要是能帮我找见，我给你一个数，高价收购。当时，他还惊奇地说，哟嗬，连小藏这铁公鸡也舍得拔毛了，而且一拔一大把。林侠影想，拿到东西看情况，一万块那比文革时印有****的邮票还贵，那我得试一试。小燕这丫头倔，顺毛小母驴，摸不合适不会踢你一蹄子。卖给小藏，如果确有利用价值，大有文章可作，把通讯录的主人扔进油锅很很的“诈”他一把，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不靠玩社会，自己能是买得起轿车，也养不起。对林站长灵魂的出现，小燕也感到很意外。
小燕说，站长，荒凉荒凉的，你到这地方干嘛？对这个问题林侠影一时语塞，林侠影想，说起来话长啦，得从日本人占领东三省说起，得从小孩没娘说起。三言两语，哪说得清楚。他想，要是靠这个通讯录能大捞一把，那自己啥也不干了，摄影彩扩小店，再找个渴望里刘慧芳式女人续弦做妻子，过几天安稳日子。不混了不混了，民国时天津卫的混混还转行从良呢。拼力量，拼不过年轻人；拼智慧，拼不过自己弟子。
想到这儿，林侠影闪烁其词地说，小燕，我来干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手里的通讯录，就象许多人都参与的击鼓传花游戏，传到别人手里可能金不换，传到你的手里也许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把你还有身边人炸得粉身碎骨，灵魂的外形如一团云雾，捉摸不定，缥缈虚无。小燕这时只看得见林侠影的嘴巴张老大，下嘴唇顶着天，下嘴唇顶着地。刚才，还见他完整的脑袋来着。当然，始终不见身子。低头打量自己，也是只有脑袋，不见身子。小燕总的来说，对林侠影站长比较敬重，如今象林站长这样知识面渊博又多才多艺者实在凤毛麟角，对自己所敬重的人，哪怕他说几句过头的话，都无损于他的形象。她嘻嘻一笑，平静地对林站长说，我的身体好象没了，脑袋却在，还够指挥已经貌合神离的身体，还能够。站长那你的意思是，我把通讯录交给你，这样就不会面临粉身碎骨了？
林侠影严肃地望了弟子一眼，心情沉重地说，这腐败传染得太广了，仅仅在官场仅仅在社会都不可怕，可是现在还传染到部队传染到寺院，甚至传染到学校和家庭，这就难治了。而你呢，小小年纪如此世故，对师傅的话也怀疑了——我给你说，做为这五都城名气最大的记者站长和阴阳先生，与其说你交给了我，不如说你交给了佛。我，佛的使者也。
小燕听罢，仰天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连她自己都觉得蹊跷，这笑声谁的？这么怪这么妖，她说林站长，我早活够了，今晚我就是来阴曹地府挂号的，先挂个号，等着哪天正式走进去，和阎王爷零距离对话。咨询一下，去过的鬼们告我说，里面没那么可怕，鬼们的德性那些比阳世的鬼强多了。你不是经常教育我们，只要主义真，砍头不要紧，在新闻界混了一段时间，我最大的收获是，胆子练出来了。
林侠影心说，当我口口声声张口闭口给你们说这不怕那不怕时，其实我心里非常恐惧，既要消灭敌人，又要保存自己，这才是成熟的新闻战士的标志。对一意孤行的女弟子，林侠影轻叹了一口气，对小燕万分诚恳地说，小燕，我是你的老上级，又是你的师傅，你想想我会害怕你嘛。这个通讯录，真的会给你带来血光之灾的，不交给我交给别人也未尝不可，只要你脱了手，我保证你安然无恙。心想，看样子骗不到，那就做件善事吧，劝小燕姑娘悬崖勒马吗，该出手就出手，现在世道太黑，一个姑娘家，与一群狼周旋，不吃大亏才怪呢。谁知，那小燕的灵魂挺清醒挺主观的，管你说一千道一万，一条道走到黑：我不怕。不过，站长我还是谢谢你。说实的，只有你的话我好歹还信一半儿。
小燕神神叨叨地说，三个月，流浪狗的幸福生活只持续了三个月，等待它的命运，便是大棒子当头了。对这个已无利用价值的特殊员工，航总只有一个字：开。消费者开始还有新鲜感，流浪狗表演时，还给点掌声，稀稀拉拉的，还凑凑和和叫座。久而久之，消费者厌倦了。失去观众的流浪狗，便失去立足的资格和赖以生存的饭碗了。这些日子，流浪狗和鸣金文工团的演职员建立了浓郁的感情，同吃同住同登台，突然间，要赶它走，演职员们泪光盈盈舍不得，流浪狗也泪光盈盈舍不得。所以，一条生命被一顿乱棍打死啦。
林侠影不解地问，小燕，你自言自语的说的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