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兵变,始于夏初,止于秋末。
七十江湖儿女,身赴边境,同十八万大军一起,阻强敌,救百姓,以区区之性命,护千万百姓于诡毒。
第二代皇帝云昭帝,御驾亲征,携萧王破敌军,护百姓城池于旦夕,云昭帝英勇杀敌,牺牲沙场,后萧王耗时两月余,肃清敌贼,荡平天下,还百姓太平盛世。
天荣年间,前朝萧王,登基为帝,众望所归,连续三朝,沿用年号“天荣”。
班师回朝的那日,所有京城百姓出京十里,夹道相迎,一直到京城门口,将士们的家眷,平民百姓皆欢欢喜喜地挤在城门两侧,由城门口绵延整个长安街。
“哎呦,终于回京了,都想死我家婆娘了。”一个瘦瘦高高的士兵在队伍中往道路的两侧寻找自家女人的身影,待看到了,咧开嘴挥手憨笑。
“哈哈,我去打仗的时候我家孩子刚刚出生,现在也不知道长多大了,真恨不得现在就回家看看老婆孩子。”
“你这无赖,六个月孩子能长多大,幸好你还留有命在回家。”
“……”一路将士们七嘴八舌地情绪高涨,唯有在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气氛凝了一凝,
很快有人大着嗓子喊:“哎呀,这么高兴的日子就不说这些了,那个老刘,你家婆姨抱着孩子今天怕是没有来这里接你,得晚上才能回家看看吧你!”
“是哩,我现在连庆功宴都不想吃了,只想回家。”,一个面色黝黑的士兵嘿嘿地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周围的将士们皆开怀大笑。
“嘘……嘘……,萧王爷的铁血手段你们今日还想再领教一次吗,还想不想回家看老婆孩子了?”
有人摆手压低嗓子示意安静,慢慢队伍不再扯闲话了,但大家脸上虽然倦容人在,可抑制不住的喜悦笑意,皆一朵一朵绽开在队伍中。
“将军,今晚的庆功宴你看在哪里开合适,还有何时开始,现在就都让人开始准备着吧?”
萧凉骑在马背上,望着城楼有些出神,半响听到下人的话,疲倦地摆摆手,“这些交给隐石去……”
闭了闭眼,重新睁眼道:“晚上庆功宴就开在皇宫,可以着人准备了,具体的等到了皇宫我再安排。”
打发了下人,萧凉凝望着城楼上的灯笼半响,双腿一夹马肚准备进城,一个匠人急匆匆赶到萧凉面前。
喜道:“王爷,您可算回来了,之前您让我负责建造的酒楼,我手下的工匠们已经完成了,就等着您回来给取名,揭幕剪彩开张呢!
一共三十三座,所有大一点的城池中都有一座,还有很多小城池中的酒楼也在建了,明年春天大抵就能全部完工!”
萧凉望着那匠人一脸喜意,他之前派人建造的时候就在期待这一天了,想着妍儿要是知道建了这么多座酒楼,是开心笑得见牙不见眼呢,还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那圆溜溜的小鹿眼,要是一惊讶,恐怕得瞪得更圆了。
萧凉张了张嘴,取名?他之前是准备让妍儿来取的。
摇了摇头,慢慢开口道:“待我想想,你先退下。”
……
皇宫中,众位大臣叩拜萧凉,急道:“萧王爷,不,皇上,你登基一定要有典礼才行啊,怎么能在今晚的庆功宴上随便宣布一下就算完了呢?”
萧凉捏了捏酸胀的眉心,淡淡道:“无事!”
方才派去的人回报说,那个村子里没有人居住,只有一张冰床还在那里。
清默也随妍儿去了吗?
真好。
大臣们见萧凉清清淡淡的反应,顿时有些着急,纷纷跪下还想开口劝阻,只见萧凉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明明没有表情,但众人就是感觉到一种难以抵抗的威压尊贵,皆面面相觑,不敢再言语。
玄门兵变的庆功宴上,众望所归的萧始帝宣布登基,天下百姓皆松了一口气。
萧始帝颁发的第一道圣旨是给他名下的各地酒楼取名,昭告天下,皇家酒楼定名为墨雪楼。
秋末寒凉,但今日举国欢庆,酒楼茶馆中皆是出来庆祝、看热闹的人们。
“喂,你们知不知道咱们皇上为什么要给这些酒楼取名为墨雪楼?”
“为什么啊?……为什么?……快说快说?”一处茶馆中一群人围着桌中间的那个人兴奋问道。
那个人得意地笑笑:“我曾经是古机门的一个伙夫,隐约知道,咱们皇上曾经有一个小徒弟叫柳墨什么来着?……哦对,叫柳墨妍!”
“哦~原来如此,咱们鬼神难近的皇上居然还有这么一段风流情事,居然是以那个女子的名字题名……”众人纷纷觉得可望而不可及的萧始帝稍微亲近了一些,七嘴八舌地讨论开来。
正在算账的茶馆掌柜听到大家的热议,抬起头不屑地笑了笑:“这算什么?我还知道咱们皇上少年时候的事呢!”
众人闻言皆吸一口气,纷纷围到掌柜的算盘前,“掌柜的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茶馆掌柜有意说给众人听,遂也不推脱,收了算盘,“在我还是一个小酒馆的店小二的时候,我就遇到过咱们的皇上,还有前朝的流昭郡主和二皇子贺启月,也就是后来的云昭帝,
他们三个喝酒喝到大半夜,当时我不知道他们三人的身份,还担心他们喝多了打碎店里的物事呢。”说到这里掌柜的笑了笑,
回想起了当年那个小心干活谋生计的店小二,如今一晃十几年,自己都从一个维维诺诺的店小二做到了茶馆掌柜啊。
“咱们皇上当时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但是我知道他说过一定会护着咱们百姓的太平盛世!”掌柜的越说越有气势,语气中都是尊崇。
众人纷纷点头,看着掌柜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当初的那个翩翩少年郎,一路踏沙饮血,跌撞走来的模样。
……
正是秋末,一年赏花品菊的好时节。
宫中忙乱非常,他们的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盛会,所有人都想办得热闹非凡些。
萧凉随意坐在高位上,看着殿内殿外的各色珍贵菊花品种,年年瞧,年年相似。
掌事太监见萧凉眼神放空,连忙提醒道:“皇上,皇上!大臣们刚刚都见了礼,都在等您说话!”
萧凉有些怔愣,“美景不配美食,享之无味。”
“啊……啊?”掌事太监听清了皇帝的话,看了看桌上的美酒菜肴,冷汗外冒,这位主子是在责怪宫中的吃食不够精致?
萧凉回过神来,一拂袖,淡淡开口道:“开始宴会吧。”
看了看殿内,发现大多数女子都身着几层厚衣,裹几层披风,皱眉道:“殿内的地龙不够暖吗?”
掌事太监连忙凑近皇帝,解释:“皇上您有所不知,这是女子们新潮的打扮,她们觉得穿得越厚越显得自己弱柳扶风,天生丽质!据说还是效仿从前那个玄月门圣女的呢!”
萧凉看着眼前的宫灯辉煌,歌舞升平,突然连应付的力气也没有了,起身离去。
……
出了宫,慢慢一个人在长安街上走着,街上没什么人影,倒是各个酒楼茶馆前的灯笼兀自亮着正热闹,风吹灯笼摇摆。
为了最初在灰中遇到的那道光和救赎,一世游走,清淡而孤独,身边人来又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坚持多久,还会坚持多久。
那么多人为了那句“愿以此身承天下”,如同献祭般奋不顾身,离开他。
他生命中最温暖的人间清欢,若是还在……
若是还在……
若她还在……
从此河山万里,再无故人,锦绣皆荒。
后来帝王事政,天下安乐,朝廷太平。
毕竟,这阴谋权斗,他自出生就身在其中,后宫,朝堂,那些个红尘琐事,于他而言,当真就像一盘棋局一样,不动声色,不懂情心,信手布局,游走于这凡尘世间。
年长些的宫女知道,他们的这位天下至尊,爱发呆。
望着窗外红棉,望着窗外燕雀,望着窗外浮云,望着冬日肃雪红梅,望着春日青梅果子,望着夏日烈阳,望着秋日萧索。
这皇帝竟是个不懂吟诗作乐寻欢,生生辜负这良辰美景的无趣之人。
摇摇头,继续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