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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旧时古城铁柱泉 张家拳法世代传

沿着一条乡间小道,过一座穆斯林拱北向东而行,从地平线上便能看到铁柱泉古城的轮廓了。古城呈矩形,南北长385米,东西宽360米,城东瓮城南北长28米,东西宽18米,为黄土夯筑,夯层厚20厘米。城墙原有砖石包裹,早年被村民拆除。古城掩埋在沙土之下,难辨其基宽与高度,但从残存的城门洞依稀可辨当年雄伟。

步入城内,眼前一片荒芜,芨芨草、苦豆子、沙蒿等植物蔓长,地表散布有明代陶瓷残片和砖瓦等建筑残件,史书中记载的城东北角的那眼古泉早已隐没于黄沙、枯草之下,难以寻觅。城东旧址上重建的龙泉寺也显得破败不堪,早已没了香火和人气。只有百米之外,掩映在芨芨草丛间的一眼清泉,汪积出一潭清澈见底的静水。

相传,罗山东山坡有一洼泉水,清澈甘洌,坡下住了一户人家,名叫邬青,是一个世代练功习武的人家。邬青家族和铁柱泉好使枪棒的张氏一家自古世交,一天,邬青的孩子到泉边玩耍,手里拿着一根棍棒,这根梧桐木长五尺,挺直沉重。这时,泉边飞着几只小黄鸭,小孩想捉住它,用梧桐木追赶。突然,手一松,不慎将这根木棍棒落入泉中。由于木头重,一眨眼功夫不见了,泉水很深,小孩不敢下去打捞,便回到了家中,把木棍掉入泉中之事告诉家人,父亲为失去这根名贵的木棍而惋惜。

过了一年,邬青家族一个长者应邀到铁柱泉会见张氏家人,来到马儿庄的龚庄子,走了百十来里,到一个龚姓大户人家喝水,待他转身走的时候,发现这户人家门背后面立着一根长长的木棍,再近前一看,原来是一根梧桐棍。邬青家人问这木棍是从哪里来的,龚姓人答;:他家门前有一口井,井水长年不干枯。前不久,庄里组织人力淘井(在井里挖出淤泥),发现井下面有一根木棍,井里还有一孔西南东北走向的水洞,木棍在这中间横放着,龚姓人家便把这根木棍挖了出来。邬青家长者听到龚姓的叙述,感到奇怪,心想这井水可能是从罗山脚下流过来的,而且和罗山泉水相通,要不然,这木棍怎能漂到这里?邬青家长者将罗山小孩头一年前丢棍一事说了一遍,龚姓觉得蹊跷,于是将木棍还给邬青家长者,并嘱咐做永世纪念,邬青家长者答应了。这年冬天,龚姓人家用斗子(柳条编织的盛水桶子)在井里打水,一不小心斗子掉入井中,再用扁担打捞,扁担也跟着落入井中,龚姓索性回家了。返回捞时,井里只有斗子没有扁担,龚姓猜测,扁担是否飘到了罗山邬青人家。

铁柱泉自建城以来,居住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城里先后建起了龙王庙、玉皇庙、娘娘庙等多处庙宇,每逢农历四月初八,周边十里八庄的群众都来这里赶集,逛庙会,城里城外商贾云集、人山人海。这期间庙里和尚十分忙碌,打扫场地,担水做饭,叫卖物品。有一天,龚庄子龚姓人家也来赶庙会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看到和尚肩头担水的扁担就是自己失手掉在井里的那根,相隔几十里路,怎么会到这里?龚姓人家找庙里的主持问这根扁担的来历,主持说,扁担是从泉里打捞上来的,他们用于日常挑水。龚姓很疑惑,难道他的扁担是从井里漂过来的吗?如果是这样,罗山的泉水相连龚儿庄的井水,龚儿庄的井水又相通铁柱泉城内的泉水。龚姓明白了,原来这是地下的一路泉水。

铁柱泉城外的泉叫龙公泉,有一亩多大,蓝天映衬,波光粼粼。据传,龙公泉来自城东部的南海子、哈巴湖一带,地下泉眼时而浮现在地表草丛之中,时而深入地下。若站在泉眼附近,有时能听到潺潺向西的水流声,为这城外的泉池补充了无穷无尽的水源。

铁柱泉古城内外的双泉,是大自然赐给草原的生命之水。自唐宋以来,这块肥沃的土地就成为北方游牧民族和中原汉族的必争之地,辽阔的草原,丰饶的牧草,涟漪的湖面,使这里成为驻军放牧、休养生息、直取中原的中转站。公元789年,盐州被吐蕃占领,793年唐朝收复失地后,唐代着名边塞诗人李益从军途经铁柱泉饮马泉时,写下了一首七言律诗《盐州过胡儿饮马泉》:“绿杨着水草如烟,旧是胡儿饮马泉。几处吹笳明月夜,何人倚剑白云天。从来冻合关山路,今日分流汉使前。莫遣行人照容鬓,恐惊憔悴入新年。”

到了明朝,湖水慢慢退去,一股清冽甘甜的泉水从中汩汩流了出来,水量很大,每天都可供数万骑马匹畅饮而不干涸。铁柱泉周围草场丰美,皆是肥沃可耕之地。对于荒漠山区来说,这里可算是一块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了。

明弘治十三年(1500年),三边总制秦纮看到这里地势险要,水源丰富,便吸收前人抵御外敌的经验,在这里修筑城堡,守卫泉水,希望通过切断敌人的水源来阻遏敌人的入侵。但所建土堡不够坚固,很快便倒塌了。

嘉靖十五年(1536年),都察:左都御史兼兵部侍郎的刘天和奉命总制三边军务。上任伊始,他便亲自带领宁夏镇的文武官员到宁夏边塞要地巡查,了解熟悉各关隘、城寨、道路及戍守兵马等情况。刘天和一行来到铁柱泉后,在此停驻多时。当他对铁柱泉及其周围的情况作了详细的调查了解后,便对诸将说:“此可城之,使虏绝饮,固不战自惫。”意思是铁柱泉周围几百里没有水源,如果在这里筑城,将水泉包在城内,就可使敌骑兵无水可饮而不战自败,起到抵御外侵、保护水源、边防供给等作用。他感叹这样一个有战略意义的地方,以前的总制、巡抚、总兵们为何不谋划这个地方呢?刘天和修筑铁柱泉城的想法得到了宁夏巡抚张文魁的大力赞同和支持。同年七月,开始动工修筑铁柱泉城。军民人人乐于此事,个个竞相出力,工程进展很快,不到半年时间,铁柱泉城竣工。城周回两公里有余,城墙高厚各三丈多,非常坚固,蔚为壮观。铁柱泉被包在城内,以城卫泉;城外挖了护城壕,以壕卫城。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都务:左副都御史兵部侍郎黄嘉善用砖石把整个铁柱泉城加固了一遍,城内又筑了不少官署和房舍。总之,官署仓场,无一不备;楼观城垣,巍巍壮观。刘天和在城内置兵1500名,又招募了一部分当地人,共同守城,选拔了一位才能俱佳的武官担任守将。

几百年过去了,现在的铁柱泉自然村,村容整洁,家家户户庭:干干净净。

人人健壮勇武,气冲霄汉。张显老人是土生土长的铁柱泉人,曾当过30多年的教师,对于这里的过去非常熟悉。老人自幼习武,虽已70多岁,仍精神矍铄,步履轻快,“这应该和习武有关吧,武术之道,强身健体嘛。”问起健康秘诀,老人如是说。他又说:“我们张家祖上,崇尚武术,老先人们不但自己研习拳脚,也经常到吴忠、灵武学习何金德的何家棍,学习张明德的小径枪,马振武的马家软功等拳械和功法。”

再见张文杰,黝黑的面容,敦实的身材,从张科算起,这个张家拳新四代传人,虽然是农民,文化程度不高,但通过自己的努力,将张家武术的套路名称、一招一式演编成册。他介绍说:“500多年前,张氏先祖因习武伤人,惹了官司,为逃避官府抓捕,携带家人从山西出发经过长途迁移,来到了铁柱泉村。在这里得见山清水秀,水源充足,地势平缓,荒“千里,就择地而居,安居乐业。置农事耕作之余,习练拳脚鞭棒,冬三九,夏三伏,斗转星移,一晃几十年的光景过去,家中也有了张潘文、张潘虎、张潘龙等6个儿子,他们个个虎背熊腰,能文能武,不仅传承了先辈精湛的拳棒武艺,还发扬光大,自成一体。”

张文杰说:“盐池县铁柱泉张家武术是宁夏民间古老的武术流派之一。张家单头十八模子棍为母子棍系,棍用一头,兼含枪法,体系完整成熟,是西北单头棍法的重要流派之一。铁柱软鞭动作古朴,技法风格独特,是宁夏民间武术中的珍品。张家武术是在宁夏特有的地理、历史、人文环境中融会多家流派而孕育形成的,具有浓郁的地方特点,是西北民间武术宝库中一颗璀璨的明珠。”

时光在瞬间快速倒回,我们在铁柱泉古城的校场里,仿佛又看到了闪动着身怀绝技的教头、武师的身影,或许正是这些人将武术留在了铁柱泉。张家第四代传人张科(这是有据可考的第四代张家武术传人),光绪年间,糅合各家武术,取长补短,刻苦习武,武艺高超,开始将张家武术发扬光大,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今年43岁的张文杰说:“听老一辈说,过年闲得很,村里人不耍赌,就以练武消磨时间,所以村里的男人个个都会,只是程度不同。”

张文杰介绍说,铁柱泉祖传武术,所有套路以棍术为主,辅以拳术、刀术、鞭术等,简单实用,立足实战,采取近身小架,以攻为守,一招一式既打又防。用棍时右手紧握棍梢,左手机动,套路有大封门、小封门、十八母子棍等,在各套路中有打、扎、挑、拦等式。在运用中,手、眼、身、步、棍密切配合,周身协调,人棍合一,马步为根,棍不离身,眼到棍到,棍到步到,迅疾如风,动静相间,节奏分明。刀术有偃月刀、单刀、双刀,张家武术中的单刀套路称为五虎断门刀术。拳术有大红拳、小红拳等。

据考证,张家武术中的棍术特征和流传百年的吴忠何家棍有诸多相似之处,二者存在一定的(源,两个流派祖上曾有过切磋交流、互相学习。

拨开丛生的疑窦背后,可以看到隐藏在宁夏武术历史传承中的一条血脉。张文杰讲道:“说起张家武术,可以追溯到明代张潘龙、张潘凤、张潘虎三个太祖爷。

清末民初年间,老祖爷张科融各家武术之长,开始将张家武术发扬光大。他刻苦习武,武艺超群,是有据可考的张家武术传人。张科生有6个儿子,分别叫万魁、万元、万珍、万秀、万镒、万宝。张科曾带长子张万魁在灵州、吴忠等地摆擂台,使张家武术名噪一时,周边村庄一些人都慕名前来学习。”

老祖爷张科,自幼习练拳棒,动作刚健朴实,内外合一,气贯丹田,崩撼突击,功力纯正。张家拳是以刚为主、刚柔相济的拳种,由于发力浑厚暴烈,素有“八极硬开门”之说。久练张家拳筋骨强健,肌肉发达而灵敏,力量饱满而猛烈。老祖爷张科的十八罗汉拳则以罗汉造型和软功见长而饮誉武林,驰名远外。清末民初在吴忠举行的武术邀请赛上,老祖爷张科以82岁的高龄出场,他的腿功软似面条,“劈叉”“朝天蹬”“燕子衔泥”招式轻松自如,十八罗汉造型亦庄亦谐,栩栩如生,跌扑滚翻,潇洒利落,令人叹为观止。太祖爷的拳功在宁夏扎下了根而且遍地开花,对张家后世习武健身产生着深远的影响。

据万魁、万元、万珍、万秀讲:“当年祖上张科武德之好、武功之高,方圆几百里闻名。”

张家武功之高不是传奇。20世纪30年代是张家拳发展的鼎盛时期,张家六少万魁、万元、万珍、万秀、万镒、万宝依次被当地人称为大爷、二爷、三爷、四爷、五爷、六爷。张三爷张万珍年少时期经常出入吴忠、灵武大户人家,吴忠涝河桥一代有个外号叫“胡三”的人,此人力大无比,常常抱起700斤重的石磙练功,手下也教了一帮弟子。胡三不服张家人武功,常常挑衅张家拳传人,连续几次出招都输给了张家传人。一天,胡三与张三爷二哥张万元比武,又输了,张万元说:“我们都是习武爱好者,这样下去,是要伤和气的,不要再比了。”周围的人也劝二人放下武器。张万元放下手中枪,但胡三并没有放,趁万元不备,胡三一棍下去,张万元往后一闪,其皮衣被砸成两块,此事引起众怒。看到二哥险遭暗算,张三爷气愤极了。在一家戏:里,张三爷私下叫出弟弟张万秀,寻找胡三报仇,看到楼下人群中坐着胡三,张万珍一个纵步抓起胡三衣领,二爷张万元从楼上飞下,连续踢打胡三,当时胡三没有站起来,被手下抬了回去。数日后,胡三买通了当时警察局的官员给他助威,并发出挑战书,要和三爷单挑。三爷只身前往比武现场,此时,胡三已布置好了埋伏,只等三爷入网。看到情况不妙,三爷徒弟也随后跟去。胡三看到三爷赤手空拳前来,心中暗喜,张家人无不为三爷捏把汗。三爷向四周扫视一圈,瞅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群中一货郎扁担抽出,直戳胡三心脏,胡三躲闪不及,三爷打掉其手中大刀,并拾起大刀砍掉了胡三的大辫子,胡三吓得钻在桌下,接着,三爷举手准备杀死胡三。当时没有人敢到现场拉架,但就在这时,“何家棍”三代掌门何仲文老人一个纵步翻越人群,一把抓住三爷的手:“兄弟,住手,杀人偿命,活官司好打,死官司难缠。”一场恶斗被“何家棍”三代掌门制止。胡三捡了一条命,从此归隐。

20世纪60年代,张三爷到吴忠涝河桥一带买羊肉,抓起一只羊对肉贩说:“这哪是羯羊肉?”一天没有开张的肉贩大怒:“呸!羞你先人,你认识羯羊肉吗?”

张三爷没有说一句话,双手抹掉了脸上的吐沫,转身就走,此时,张三爷脚下的一块大青石板立即碎成了8块。周围的人见此情景惊呆了,惊愕之余,赶快告诉肉贩:“你吐的是张家拳第三代掌门张三爷。”肉贩吓得发抖,赶快收摊不敢再卖肉了。当日,经人指点,肉贩拿了一只羊上张家赔礼道歉。进门后,肉贩就给张三爷跪下求情,张三爷立即将他扶起,说:“我也看错了你的羊。”之后,只要提到张三爷武德,没有不被折服的。

“文化大革命”祸起,神州蒙难,张家拳传人也难逃此劫。期间,80岁的张三爷因练习武术,被带上了“坏分子”帽子,每天都被批斗。一天,批斗人员令其跪下时,张三爷宁死不屈,8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都没有将三爷的两只胳膊拧到后面,老人受尽了苦难。张三爷的儿子张洪安说:“这些年,因先辈在习武中流过血、遇过难,我就不想再抛头露面了,领着家人种田务农,不问江湖。好在先父去世前又过了几年好日子,坏分子的帽子也被摘掉了。老人晚年最大的嗜好就是观看儿孙练武,去世时为98岁。”

沧海桑田,几百年岁月弹指一挥间,曾经辉煌的铁柱泉如今人去城空。初秋时节,夕阳的余晖撒向荒“大地,为泉边一棵长满黄苔的老柳树镶上了一道金边,牧归的羊群消逝在远山,古老的城堡此刻变得格外宁静。

绿杨逐水草如烟,旧时铁柱饮马泉。

几处吹笳明月夜,何人倚剑白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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