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山的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住在山窝子里头,夫妻俩的日子顶多是清淡,算不得贫苦。凭靠罗大山常年累积下来的积蓄,以及他家院后那两亩自己开垦出来的瘠田,比大多农民都过得要殷实。逢年过节会开荤,平日里粗茶淡饭但凭管够,不怕吃不饱穿不暖。
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是刚经历生死之别,两口子待在家里是哪也不去,罗大山手头的活也不干了,就在家里陪贤内助,啥也不想,先歇个一两天再说。起初的几个时辰还好,奈何两人都是农民出生,除去睡觉吃饭时间,手里的活停下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便捣鼓起了竹子,编制竹篱笆。
手上忙个不停,嘴上也说个不停,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刑战。罗妻始终对他没有什么好感,长得似天仙,身上却没几分人气儿,依妇人之见,那不是仙也不是狐媚子,是块冰还差不多。
有些事心里想想就好,说出口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谁都不愿背负一个长舌妇的骂名。她是贤妻,却也是个普普通通没读过圣贤书的女人,做不到圣人贤人那般不与世争的田地,不满抱怨谁都会,若诟话憋一时,是虚伪,若是憋一辈子,那可就算得上是恪守本分的好女人。
男人的心思不比女子细腻缜密,罗大山还沉浸在述说与刑战相遇时的尴尬场景,妻子却面色不善地停缓了手上的活儿,用颇带怪腔的语气问:“你是说你隔老远,就窥探了他好半天?”
罗大山没有丝毫醒悟,还激动地笑着说:“对啊!以前我从来没想到过世间竟然有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开始我还以为是仙女下凡来了,我是看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就大声吆喝他不要在水边游戏,以免失足落水,被妖兽拖了去。”
妻子的脸色变得铁青,眯着笑眼咬牙切齿地笑道:“那你可真是好心哪,不幸是个男的,这万一是个女的,你是不是要把人拐到我们家来做仙女二夫人呀?”觉得这样说不合适,她又改口:“不对,人家仙女屈尊下嫁于你,做二夫人岂不寒碜了?干脆让她做大夫人,我给你俩洗衣做饭带娃子得了。”
察觉到妻子的不对劲,以及那满满的醋劲和敌意,罗大山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干了何等蠢事,于是慌忙解释:“没有!我绝没有那样的想法,就算刑弟是女的,我也绝对不会去喜欢他,我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婆娘!”
妇人正在气头上,背过身,全然不理罗大山说的甜言蜜语,纵使罗大山在她身后如何安抚或是认错,她都不予理睬,急得罗大山抓头挠耳,放下手中编到一半的竹篱笆,从后面窜到前面哄逗妻子开心,然妻子又转身朝另外一面,罗大山紧跟着也窜到与她同面。
此时,窗外消失一道不为人知的少年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远方。
刑战之前是放心不下,所以特地回来看一眼,现如今见到罗大哥家庭和睦,温馨幸福,他本来悬浮着的心也就沉入了大海。他并非什么都不懂,相反,他懂的东西很多,但那只是知道大体的概念,只有亲身实践与体会之后,才能感受得到凡人之间特有的情感。虽然感触不是很深,但他的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该往何处去,成为现下最大的难题。
不经意间,刑战脑海里闪过落霞集的场景,他便不做犹豫,朝着落霞集方向赶往。但途中的路线有一截是空白的,他只记得如何从罗大山家走到出现水魁的位置,然后就是从他醒来的地方走到落霞集,中间有一段路他是在醉酒期间趟过,但想来不会难寻。
走到溪边过完桥墩时,水魁的尸体消失不见了,草皮上有马车轮子扎过的痕迹,看样子是被人发现给运走了。刑战稍作停留看了几眼,就走向左边,他记得昨天罗大山是从左边走来,现在顺着左走应该没错。半盏茶的时间,他就走到了自己苏醒过来的地方,看来方向是正确的。
落霞集,今日的人似乎比昨天的要多上许多。
刑战前脚刚落到集外的石梯上,就瞧见了集内的人山人海,少说有上百人围成一团站在一起,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一处。他上前欲探究竟,奈何前方尽是一帮糙壮猛汉,他愣是挤也挤不进去,索性只能在后头听听人群中嘈杂的讨论声。
片刻过后他算是听明白了,这群人是要分刮水魁的妖肉,说是妖肉对人体大有裨益,食者可延年益寿。也有人愤愤不平地问候妖兽祖宗十八代,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食其肉,饮汝血也不为过。其中还有一个比较热烈的话题,就是哪位高人斩杀了水妖。有人说是云游四方的老道士,有人说是武功高强的大侠客,然后也有人取笑说:“练武的再强又怎会降得住妖兽?以我之见,必然是哪位路过的修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替我们铲除了妖兽。”
“道士可不就是修士吗?”有人觉得他是多此一言,于是反驳道。
那人闻后笑而再笑,先是可笑,然后是嘲笑:“你这厮,谁人告诉你道士就一定是修士?而修士,就一定是道士的?简直如同小儿家胡言乱语!”
后者顿时觉得脸上无光,红着脖子狰着脸问:“那你告诉我等,道士和修士之间有何区分?”
前者淡然自若,故意清了清嗓子,言道:“道也,修其身,炼其性,所谓道士就是指天地间追求清净无为的一群隐士,追求心境通明,上善若水的高深境界。而修士则不同,那是一群敢于与天地争夺造化的人,他们之中有道士、有侠客,也有大将军,他们可以是任何身份,任何人,而道士、侠客,大将军却不一定是他们。”
刑战听明白了,但也忒绕了,大概是说话之人想彰显一下自己的才华,才说了些普通人难以听懂的拐弯话。他直接说修士可以是任何人,而任何人不一定是修士就行了,非得给自己加戏,着实有些故弄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