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三个月已过,苏清恒带着夏欣回了月城,随行的还有夏母,接下来的数月里她估计得长住月城,苏沐雪将自己房间收拾了出来,当陈逸枫看着后备箱乃至车后座上满满当当的衣物书籍布偶,还取笑道这莫不是提前把嫁妆抬进了自家门。
细雨纷纷的周末,月城远郊的一处墓地,苏沐雪将手中的白菊花摆在墓碑旁,看着照片中优雅恬静的女人,含笑的眉眼,温柔的神态,是那样风姿卓卓的存在,而此刻,却只能长眠于这空寂的山头。心,没来由的阵阵悲伤……
离开时,他该是多么的怜惜和不舍,又是熬过了多少漫长的黑夜才能这般释然的站在这里……
“妈,这是苏沐雪,我带她来看您了。”陈逸枫揽住女孩的肩,满眼哀伤。
如果您还活着,看到她,该多开心……
还记得那个阳光温暖的午后,月城西郊的别墅庭院里,李若微拉着儿子的手:
“小枫,这个白玉串珠是你曾祖母留下的,现在妈妈给你,如果哪天我们小枫遇见了心爱的女孩就送给她。”略显苍白的手抚上眼前俊朗的轮廓,带着些许留恋和无奈:“也不知我儿子日后会喜欢怎样的女孩,妈妈真的很期待呢……”
那时候的陈逸枫还不知母亲眼里为何会有一闪而过的悲痛,只是浅笑着握住她略瘦弱的手说:“就这么等不及,到时我把她带来见您,您再亲自送给她不更好!”
“等不及,我就是等不及嘛……”撒娇般把串珠塞进他手里,转身时泪流了满面。
苏沐雪看着陈逸枫眉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小手用力的握住那双大手,十指相扣,手腕上颗颗白色珠子分外剔透玲珑。
雨依旧在下,细细密密的爬过树木爬过山谷铺满天际,隐约有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小枫,你也来了!”
苏沐雪循声望去,黑色雨伞下一身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若不是岁月的痕迹淡化了那双冷峻的眉眼,还真是与旁边这人如出一辙。
“爸。”
“叔叔好。”
不知为何,苏沐雪有点小紧张,用楚晓晓的话来说:小媳妇第一次见公婆,不紧张才不合常理。
中年男人微微诧异的看了眼灵动清秀的女孩,当眼光触及她手腕时,瞬间温暖了眉眼,微笑着点点头。
苏沐雪很乖巧的移步到几米之外的大树下,看着雨中并肩而立的父子俩。
昨晚溜进厨房时,她扫了一眼台历上显目的红圈:祭日。沉重的落笔,凌乱的字体,刺眼的鲜红。
抬起头,刚好一片叶子零落,飘飞在天际,伸手,看着它盘旋后落入掌心:叶子离了树,树离了叶子,会很痛很痛吧……
“想什么呢?”温暖的大手揉乱了女孩被雨沾湿的发,捡起一旁被抛弃的伞,陈逸枫用手戳了戳她的额头:“真是越来越不听话,如果生病了再不许哭鼻子。”
苏沐雪抓住他使坏的手指,笑得无辜,当瞥见他身后的中年男人时,尴尬的挪开了小手状似无意的抢过陈逸枫手中的伞紧紧握住。
“小雪是吧,叔叔很抱歉,医院有个紧急会议,不然可以坐下和你好好吃个饭。”
陈墨言看着眼前的小丫头愈发的喜欢,善解人意,清秀可爱,如果若微还在一定欢喜得紧,她那样喜欢女儿。
其实曾经他们也有过一个女儿,只是那孩子在母体中待了不到六个月……
“没事的叔叔,下次您有空了我请您吃饭!”
“好,叔叔可记下了。”拍了拍女孩的肩,陈墨言转身下了台阶,清冷的身影消失在草木树林里。
“我们也走吧!”陈逸枫拉起女孩的手,回头看了眼空寂的墓地,也转身下了台阶。
“这附近有一家农庄,是我妈生前常去的地方,带你看看。”
当两人穿过挂满青藤的长廊时,苏沐雪看到眼前的景,不得不感叹一句世外桃源:别致小巧的木屋隐在满枝桃树下,木屋旁的围栏里嚼着青草的牛和羊,围栏旁眯着眼打盹的小黑狗,屋檐下的草堆里隐约可见几只兔子,菜地里绿油油的蔬菜瓜果,花圃里开得娇艳欲滴的玫瑰,还有木屋后大片大片的草地……
农庄的主人是一对和蔼的老夫妻,似乎认识陈逸枫,拉着他的手亲切的问候,满面慈祥,看到苏沐雪,点点头微微笑,随即进了厨房,灶台里不一会就溢出饭菜的香……
“阿姨,还是您手艺佳,这从不碰青菜的主儿今天倒是破例了!”
苏沐雪在一堆笑声里抬起头,腮帮子塞满了米饭,拿眼睛瞪了下旁边笑得开怀的男人,心里琢磨着这里的青菜好像格外甜丝丝,米饭也格外香……
细雨里的农庄静谧而安详,陈逸枫和老伯在池塘边钓鱼,苏沐雪就蹲在旁边玩弄怀里的兔子,偶尔帮着喂喂牛羊,一下午的时光轻快而美好……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却顷刻间大雨倾盆,夹带着一阵阵突兀的狂风,刮翻了木屋顶的草垛子,也吹落了花圃上挡雨的黑纱布,围栏里的动物们不安的缩在角落里,看着满天乌云滚滚,偶尔还伴有电闪雷鸣。
老伯急匆匆爬上屋顶忙着修复破损的漏洞,陈逸枫也穿上雨衣跟了上去,苏沐雪帮阿姨一起拯救花圃里的玫瑰和新栽的小苗,重新固定好黑纱布。
待四个人忙活完跑进屋子里时,湿透的衣服都可以拧出一桶水来,而外面的雨已是昏天暗地……
苏沐雪在一声接着一声的喷嚏中被陈逸枫塞进了洗浴室,将从阿姨那借来的衣服放在她手上,拉上门时丢了句:“今晚我们不回去了。”
只是当苏沐雪躺在柔软的檀木香的被子里,看着旁边发丝上还挂着水珠的男人时,心里阵阵哀怨:
本来三间房,一人一间多好,多完美。偏偏这该死的大风,胡乱吹翻了草垛子漏了满屋的雨水,这下好了,只剩两间……
男人修长的指熄了床头的灯,大手伸过去把女孩刻意挪远的身子捞回来抱在怀里:
“睡吧!”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苏沐雪鼻尖擦过他身上柔软的布料,脸颊贴着此刻温热的胸膛,感受着他一声一声均匀的呼吸,终是僵硬着手脚不敢动作。
良久,探出半个头看了眼:“这么快就睡着了呢。”
院子里的大树下挂了盏夜灯,几点昏黄的光洒进屋子里,只见身旁的男人轻闭着双眼,几缕半干的发丝挂在眼角。
苏沐雪伸出小手好心的帮他把头发拨至耳后,落下时顽皮的戳了戳他的脸。却被一双大手抓住塞进被子里:
“乖,别乱动。”
修长手指抚上她柔软手腕上冰凉的白玉珠子,陈逸枫在黑暗里睁开眼睛,看着那丫头紧紧阖上的双眸上不停颤抖的长睫毛,心里着实想笑,下巴搁在她此刻无比乖巧无比安静的脑袋上,内心里最后一丝悲伤化作满满的柔情。
妈,记得您说过,倘若哪一天自己走了,定会派个天使来我身边,您会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微笑,就像从不曾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