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我对老头振兴荆楚一中的事迹并不感冒,毕竟连这所学校我都是进得如此仓促意外,而巧妙嘛。
后来也是无意中才了解了那段校史,当时并未多作感慨。那个臭老头我到底还是得一天骂三遍,但此后便不在他的课上偷偷睡觉了,心里觉得不舒坦。
这所学校以前的事儿不急着说,我只知道如今穿在身上的这一套土不拉几的校服——蓝大褂,白衬衣,加上一条黑长裤,是无数荆楚学子心中,最高的荣耀。
监管学生的到校情况,是老头最早入手的事情,直到现在,也能经常看到他早上站在校门口,有时碰上阴天,他也会披件大褂站那一动不动。
忘记是哪次,校外风势甚大,压得路边许多树枝都顺着折下了腰,一路走来多少是吹跑了劳资的几根秀发。
冻了个蛋嘞,早知道里面就多穿一件了,这老妈的话偶尔还是得听啊。
你可以望穿秋水,但是不可以忘穿秋裤。
跺了跺脚,我飞快地干完了手里的两块红豆饼,垃圾袋往兜里一揣就跑进了校门:
“老头儿,早啊~”
“校外流动摊点就食,两千字。”
..........操!
劳资情真意切的笑容,就那样凝固在了风中。周老头撇了我一眼,声音不咸不淡:“两个饼,两千字,我做事讲规矩。”
我背过身白眼翻了整圈,撒腿跑开远离了这个晦气老头。
心里不禁又骂了他一遍。
还有,再不买红豆饼了,那个摊离校门口太近,摊主门前贩饼,是为不智,学生购而食之,是为......是我特么真的饿了。
跑进校门,鬼使神差的我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老头还是静静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我竟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感觉这风,似乎小了许些。
多说一句,那饼其实味道不错,别的地方加红豆,老板那三颗五颗的像放玛瑙似的舍不得,这儿的老板一勺管够,夹得饼两边都是鼓的。
嗯,要不咱下次给周老头整点儿?嘶...咳,还是算了,我看老头他也不喜欢吃嘛。
来到教室,从后门一跃而入,顺手丢了一本昨晚熬夜看完的漫画给右墙角那位兄弟。
嗯?还在睡,那放头上了。
这位常年在课堂上拜访周公的仁兄叫常雨泽,我的死党之一。
同是班中沦落人,相逢就是曾相识,毕竟都说这天下后排皆兄弟嘛。
我和他更亲一点,他敬我如父,我爱他如子。
“寻花不知何处,常少必有门路”在一中,你见过的姑娘他一定见过,你觉得好看的姑娘,那他一定认识。
你可以唾弃他的人品,但不用质疑他的阅历。
常雨泽呢,他本人并不是你想的那种猥琐痴汉然后患有妹子情报收集癖,相反,哥们长得很哇塞。
一米八三的挺拔身形,瘦削工整的颌骨线,鼻梁微挺,眉骨微翘,肤色中白。
值得一说的是他的眼睛,是黑褐色,这一点我印象很深。
不同于正常人的那种深棕或者浅棕,他的瞳仁是几乎接近瞳孔的颜色,不细看根本发觉不了那一团黑色中还有一处更深的黑点。
要不是后来大伙儿实在忍不住好奇,给他绑床上用手电筒照着看了半天,我才不会相信——真的有人的眼睛能是动漫里的那种纯白底黑瞳。
在光线暗一点的地方,这双眼睛就异常地独领风骚了,看着那叫个深邃啊,不知这老狗借此叼走了多少无知少女的心。
但与此格格不入的便是他那横七竖八的眉毛,与他一丝不苟的穿着和那一天上三遍发胶的工整发型形成鲜明对比,那眉毛具体有多乱狗尾草我想你们总该是见过的。
当时我就很疑惑这个强迫症比我都严重的公子哥是怎么会放任他那两搓东倒西歪的杂草眉?难道修眉很贵?
啊,抱歉,咱说啥也不该从花钱这个角度来侮辱常少。
但刚认识的那会儿他这一撮眉毛看得我是着实难受,都说他是长了一副总裁的轮廓,二哈的眉。
不过人帅还是帅的,虽然是比我差点吧,但放在荆楚一中够用了。
不然还怎么带一群小弟到处撩妹?
这哥们原本应该去国际部,不知是使了什么神通分到了我们预备班,虽说只是预备班,但在老头的眼皮底下能动这种关系的,怕是这个学校就他一个了。
这小子改换门庭,镀上金衣之后还成天臭屁连篇,说来咱班是为了“与民同乐”,国际部那种富家公子窝,太俗气。
劳资每次一看到他摊着个手,整那些屁话的嘴脸,都忍不住想在背后给他一脚。
最好再往他发胶里兑点502,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刁民险恶。
但是提一点,常大少自身的家底他是不爱外漏的,平常穿衣打扮虽然细致,但确实瞧不见他身上有什么奢侈物品,包括他原本属于国际部,也只有管事的几个老师和我们班里几个熟悉的人清楚。
这用常大少的话说就是:此行微服私访,不宜声张。
常少侠平日里乐善好施,素爱赠送花束予心仪女子,以结良缘。这花到也不是随便送,什么时节,送什么花,该送给怎样的女孩,常大少都颇为讲究。
我第一次见他也不是在教室,是在教学楼下的广场。
当年那一幕,至今存在于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憋不住的笑声里。
丙申年九月,初入荆楚,有公子携牡丹一束,立于旗台之侧,凝望四层学楼,询高二之所在。知其在左,对之振臂高呼:“欧丞琳学姐!自中考一见,常某心中挂念已久,今日也得幸来此,特以牡丹相赠,愿学姐学业有成,前路大贵!执此薄礼仅表仰慕,绝无他意!学姐若是不收,我便一直等!”
一语喝罢,场中闲散之人目光骤至,而常公子巍然不动。
众皆哗然,交结议论,好事学子纷纷露头,挤簇围观。
须臾,一老头率警卫数人,奔至旗台,驱散众人,拿下台侧狂生,常公子怀护牡丹,就地伏法。
经此一变,荆楚之内凡提常公子之名,知者无不乐谈甚久。
这不管在哪,爱看热闹,讲闲话的人,总是不会少的。
荆楚一中也不例外。
我当时正挎着书包走过旗台,跟他前后距离不到三步,于是也就亲眼目睹了这位神人的空前绝唱。
饶是以老子自诩不凡的定力都禁不住被当场干懵,愣了足足十秒。
直到感受到众人看向我的目光似乎和看这个傻逼如出一辙,我才猛然惊醒,薅起书包撒腿跑开:
卧槽,天地良心呐!不认识,我跟那位缺货是绝对的不认识!
他娘的,你说这规规矩矩的荆楚一中,是从哪儿招来了这么一个惊世骇俗的二逼?
一口气跑了好远,尴尬归尴尬,但回头一想还是有点憋不住:
长江后浪推前浪,江湖豪杰代代雄,那老哥多少还是比我牛比几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