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静养,一养就是一个月。硬是把初秋,养到了将近中秋,把好好的适宜出门玩乐的天气,养成早晚冷的骇人,不能外出的气候。
其实并不是不能出门,仲秋时节明明正是外出赏秋的好日子,可惜苏明雪仍在“静养”不许她出去。
好在院子里的桂花断续开放,墙外的枫叶也一直红着,景色倒还是不错。怎么着,也不至于让人觉着阴沉,明亮的颜色让人心情愉快了很多,却也让人头脑更加清楚。
“来玉,我让你帮我打听的事情,你打听出结果来了么?”苏明雪看着面前的铜镜,对着身后举着铜镜的来玉指了指方向,让她再挪挪位置。
她实在是烦透铜镜了,再怎么努力去照都只是模模糊糊的影子,之前伤口没有愈合的时候,还能看出一个长长的红印,现在愈合的差不多,再想看,反倒什么都看不见了,根本不知道后背究竟长好了没有。
“奴婢无能,什么消息也没有打探出来,”说到这个来玉变得胆怯,说话的方式都变得不一样了,“整个上都里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就似乎这事儿从来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姐刚受伤的时候,市井里流传的谣言多达几十种,什么情杀、仇杀、为财、为色,版本多的简直都能出几本鬼怪小说了。结果这几天,却突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了。
“谣言呢?也都停了?关于我这会儿死在家里的,以及毒王来救我的那些呢?”苏明雪又转了转身体,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有点烦躁,干脆就不看了,示意来玉放下手里的铜镜,帮她把衣服穿好。
“嗯,没人再提了,而且就算我去茶馆酒肆里打听,别人也都说这事没什么稀罕的,也不大有趣,不提了,”来玉帮苏明雪穿好衣服,扶着她坐到桌边,倒茶给她,“小姐,你说到底是谁这么厉害,能让所有的谣言都停下了?”
“整个上都,能让谣言停下的人多不胜数,厉害说不上,不过是有手段有权势而已,”比如傅天佑,比如傅天南,任何一个都有封住别人嘴的能力,一点不稀奇。不过这话再说下去,就会惹事的,所以苏明雪明智的换了话题,“你这个月去来翠的花坊看过吗?她经营的怎么样?”
“挺好的啊!小姐你不知道,来翠对饲养花草是真的有一套,她按小姐说的起了一个花坊,用炭火熏着,那些兰花就开的比平时还美,还有啊,她按小姐你说的,烘干了桂花、玫瑰、金银花等等,以花入茶。花坊茶室一起开着,是引了不少文人过去,”来玉说的时候,眼睛都冒出亮光了。
一说到这个,来玉对苏明雪就崇拜的五体投地,小姐实在是太厉害了,居然能让兰花在秋天开放,还能把花放做成茶喝,香香甜甜的味道想起来就让人流口水。
听她说的这么好,苏明雪还真就坐不住了,不去实地考察一下怎么知道之后要怎么经营,按来玉的说法,花坊会越做越大,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跟争相效仿,也不怕人模仿,怕的是有地头蛇去欺负人,来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应付的来,“帮我准备马车,咱们去看看来翠,你,我,来喜,再找几个小厮,用王妃的排场去。”
“可是王爷让您静养……”就算去也应该偷偷的溜去啊,怎么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把王爷的话不放在眼里,这是找麻烦吗?虽然这一个月侧妃那里安安静静的,可也不代表,她不会出现啊!
“养了一个月了,再养就生虫了!”苏明雪嘟着小嘴撒娇,来玉直肠子,告诉她是去打气撑腰,她到了那里说不定就做出一些嚣张跋扈的事情,反倒败坏了花坊的名声。
“可是,可是王爷要是知道了……”来玉还是怕,这事可大可小,要是被有心人拿来闹,真能闹大的。
“所以,我们要光明正大的出去,更是不能偷偷摸摸,”苏明雪打开梳妆盒,从里面挑出一个水滴状的翡翠耳环,在耳朵上比了比,这次去,就是要撑场面,什么看着有气场就戴什么。这种中年妇女才喜欢的东西,她也不得不带在身上了。
虽然才是仲秋,可这几天刚下了雨,温度不高,街上又有些泥泞,行人明显就比上次苏明雪过来的时候少了很多。
除了几个要养家糊口的小贩跺着脚奋力吆喝之外,所有人都缩着身体快步向前走,早点去寻一个暖和地方呆着。
“停在这里,你们等我进去一会儿再进来,在街上多露露脸,知道么?”苏明雪吩咐随行的来喜和车夫,又对来玉说,“你去敲门,记住,是敲门,不要出声呼唤。”敲门的声音大,也更能引起注意力。
“对不住,花坊过了晌午才开,”来翠一脸不耐烦的开门,她本来是想装不在家,没想到敲门的人不屈不挠,根本就不停下。结果她一开门,却发现了来玉和苏明雪,她一时忘了所有,惊喜的拉着她的手,“小姐,你怎么来了?你背上的伤好了么?”
“嗯,好的差不多了,”苏明雪并没有太多的惊喜,所以更有脑力分析别人的一言一行。她不禁有点奇怪,来玉不是说所有的谣言都平息了,那来翠又是怎么知道的?不,知道不稀奇,但是知道自己伤在背上就很稀奇了。
“小姐您怎么想的,也不交代一声就过来了?您要是提前跟奴婢说,奴婢就多准备些糕点给您了,”来翠一边说,一边紧张的扫了一眼院子。刚刚来开门想着把人赶走,哪儿能知道是苏明雪啊!也不知道苏少爷走了没有……
离得这么近,她的小动作苏明雪又怎么可能看不见,只不过她倒没有多想,“来的突然才知道你这个花坊究竟开的好不好啊,你说是不是?”
“是,是……”来翠更加的紧张,却还是带着苏明雪往内室里走,她不求别的,只求少爷已经离开。
希望总是希望,没谁能一直愿望成真。
苏玉箫端坐在屋内,桌上摆着炭炉和一些小点,炭炉上的铜壶里煮着浓茶,这会儿正轻轻的冒着小气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苏明雪看到他的那一刻,脸色就变得很难看,她连回头看来翠的动作都变得很用力,所有的愤怒都变成灼人的目光,死死的瞪着她。来翠居然又一次背叛她!
“雪儿,”苏玉箫假装没有注意到两个人之间微妙的状态,慢慢的站起来,抬手让苏明雪入座,“你伤的如何,可好些了么?”
“好了,”苏明雪不能不坐进去,但是她还是很不甘心的回头看了一眼来翠。只是来翠一直低着头,慌乱的扭着自己的衣角,根本就不敢正视苏明雪。
她偷偷的瞥了一眼来玉,发现她也是一副震惊的表情。她咬着嘴唇,更不敢多说什么,少爷为什么不肯走?这下被看到了可怎么好,小姐大概又准备抛弃自己了……
“雪儿,让你受苦了,都怪我……”只是一个丫鬟的喜怒,苏玉箫并没有放在心里,此时此刻的他只能看到苏明雪而已。而这些话也是实实在在说出来的,掏心掏肺。他如果知道,甚至在场,都一定会好好保护雪儿,不让她受伤。
苏明雪却突然笑了,她是和沈亦融一起在湖边,又遇到了傅天佑才发生的这所有的一切,就算硬去扯,只能扯上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凑巧路过的九黎太子,至于他苏玉箫,还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想是这么想,话说出来就不能太直接了。苏明雪笑了笑,自己拿起铜壶到茶给自己,“苦?我觉得还好,不能因为偶尔的一次受伤,就说是苦,更不会因为这一两次的苦,让我放弃全部,我做不到。”
苏玉箫的脸色变得不大好,雪儿的全部里,什么时候竟然完全没有了自己?“你的全部是什么?雪儿,你可还记得……”
“我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什么都不记得,就算之前真的有什么,就算他真的算计过我,那也是过去,和现在无关,”苏明雪对他越来越没有好感了,总是拿着过去来说事,那不是她的过去,她不记得,甚至没有写过。
而且她有预感,苏玉箫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一个装着善良,要司璟出面,打着承昭名号的主谋。
苏玉箫看着她放在茶杯上雪白的手,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她的手,给她温暖,也给自己继续下去的力量,“雪儿,你不记得也无妨,我们……”
话没说完就被苏明雪打断,她躲开了他的手,也躲开了他关注的眼神,“这里有你,有我,却没有我们。我嫁人了,往后还是有些距离的好,以免惹人话头,苏公子,不送了。”
说完,苏明雪就站了起来,侧着身指着门,明明白白的送客模样。
苏玉箫动也不动一下,他拿起茶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熬得有些久了,苦到了心底,“他对你不好,好,就不会到现在连真凶也查不出来,不给你一个交代。”
这话就像一把利刃,刺透了苏明雪的心,就算找个替死鬼,也该给一个交代,他不给,只是因为他知道是谁,而这个人他不想辜负。
“雪儿,如果不是当初他设计陷害你,你也不会嫁给他,”苏玉箫很想让她记起来曾经的一切,为什么要忘,怎么可以忘!
“我都说了当初我不记得,我不记得他,更不记得你,苏公子,适可而止吧,很多东西不是你的,得不到的,硬要去抢不会有好结果的,”她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傅天南现在的位置。什么替苏家报仇,都是假的,不过是起事的理由而已。
“你不想知道是谁对你下毒手?”苏玉箫慢慢的开口,这是他最后的筹码,一个人受伤至今却没有结果,又怎么可能接受。
“是个傅天佑不能直接惹的人,是么?”苏明雪心里早就有底了,整个上唐傅天佑不能惹的,还就真的只有一个人。惹都惹不起,要怎么给自己一个交代,何况这种交代到时候,不就又是一个起事的理由了么?
“你或许猜错了性别,”苏玉箫笑了笑,一开始他也曾以为是傅天南,只是越是查下去,就离开那个人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