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皇城里只是知道,三年都未进宫觐见即使是逢年过节这样不得不缺席的节日,都用各种理由推脱的铭公主却突然主动进宫求见了。
这一天,铭公主与傅天佑两个人在养心殿里谈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人们只知道,铭公主出来的时候,左手牵着傅天佑的右手,就像是他们小时候那般。
而这一天皇城里除了发生铭公主主动进宫觐见这件事情,还发生了另一件事情。便是因为小产而被禁足在浣月阁的玉妃宋绮玉突然被赐死,原因不明。
宫人们猜测,许是因为她被自己娘家大哥宋又年牵连的缘故。宋又年自打被打入大牢判处秋后处决之后,他的罪行便是被昭告天下。
一时之间,皇城里的人都在议论着这件事,大家都纷纷得出一个一道理,那便是后妃与娘家当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玉妃宋绮玉在收到傅天佑赐予的白绫,并没有说什么,亦是没有掉一滴眼泪。自打她做出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终究是会有这么一天。
“小姐……”
阿紫不是真的想衷心护主,但是此刻她作为宋绮玉的侍女,自然也是难逃干系的,她不断地抹着眼泪,似乎是真的很伤心。
阿紫一哭,这浣月阁的宫人们便是都开始掩面抽泣起来,曾几何时这浣月阁里是多么的迎来送往,整个皇城里的人都以可以跟浣月阁沾边而沾沾自喜,可是这才是几年的光景啊!
众人哭泣着,更多的是哭命运对自己的不公。
宋绮玉双手抓着白绫,她看着眼前的这些人,突然是笑了,即便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真心为自己哭泣的,但自己要死了有人哭泣这也是好的吧!即使是欺骗是假象,她也觉得很开心。
就像是这三年来,她一直都知道傅天佑对自己的好并不是真的好,她一直都知道傅天佑并不是真的爱自己。可是只要傅天佑对着自己笑,她就是觉得无比幸福。
因为无论傅天佑怎么样对自己,她都是真心爱着这个男人的。所以当哥哥要自己向傅天佑下毒的时候她才会迟疑吧!一想到哥哥,宋绮玉便是皱起了眉头,哥哥或许是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了。
哥哥亦是聪明人,他早就知道傅天佑这样一贯地纵容他们,是别有心机,便是早早做好了防范,却不想因为她而功亏一篑。
宋绮玉看着面前传旨太监手里端着另两样东西,匕首还有一杯剧毒,她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去用剧毒结束自己的生命。当脖子套上白绫的那一刻,她这才发现,原来那剧毒正是当日她舍不得给傅天佑喝下的。
原来……
宋绮玉笑了,原来这一切傅天佑都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心还要这么痛……
玉妃死了,享年二十四岁。
她的死讯立马便是传遍整个皇城,有人说玉妃可怜,她的死只是被娘家牵连,但也有人说傅天佑其实还是仁厚的,至少还给玉妃留了一个全尸。
而这些议论纷纷却是半点都没有传进苏明雪的耳朵里,此时她正身处苏家,她看着对面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苏玉箫,竟是不敢上前探望。
这还是苏玉箫么?
虽然一直以来,苏明雪都是知道苏玉箫的身体是不怎么好,但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苏玉箫有一天会这样,他似乎还在昏迷中。昏迷中的苏玉箫也是如此安静,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什么别的动作。
“雪儿,你过去吧!他很想见你。”
见苏明雪一直都是止步不前,章周看着天色已晚,不得不是上前提醒道。苏明雪看了章周,这才是收敛心神,继续向前走去。
早已有人打开了苏玉箫床上的层层帷幕,苏明雪看过去,见苏玉箫紧闭着双眼,形容似乎很是痛苦。
这时,有人上前给他用手帕巾子在擦汗。是苏承昭。这些天苏承昭是一直都在照顾着苏玉箫,与铭公主一样,都是半点没有敢离开。
为此,民间更是对苏承昭赞誉连连,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苏玉箫虽然比之苏承昭大不了多少岁,做父亲还是有点勉强的,但是他至少不管怎么说还是教育了苏承昭三年,做了苏承昭三年的老师。
苏承昭如此衣不解带地照顾着苏玉箫,也是自然。
“姑姑。”
苏承昭看着苏明雪,最终还是选择把手里的手帕巾子交给苏明雪,苏明雪沉默着接过这手帕巾子。她看着面前的苏承昭,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却是如此地形容憔悴,似乎半个多月不见,她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少年,俨然是长大了。
苏明雪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来晚了。
就听苏承昭对着苏明雪说:“姑姑你跟先生好好说说话吧,先生……”苏承昭说着,语气有些哽咽了,说:“先生一直在等着你。”
说完,苏承昭便是转过身离去。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苏明雪与苏玉箫两个人。此时,苏玉箫依旧是紧闭着双眼,他的嘴巴突然发出一些声音,似乎是有些痛苦。
苏明雪凑过去,当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整个身子就像是被定在那里一般。
就听得苏玉箫意识模糊地呼唤着:“雪儿……”
泪水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决堤了,此刻苏玉箫的脆弱,他的渴望,似乎都在毫不掩饰地诉说着苏明雪当初的绝情。
面对着这样的苏玉箫,她竟然不肯过来看他,她竟然还一直犹豫不决。若是没有那个乌木盒子,苏明雪想自己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过来看苏玉箫一眼的吧!
可是当接触到那个乌木盒子,在真真切切地得知苏玉箫与原来的苏明雪之间的感情之后,她便是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苏明雪一把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苏玉箫的手,她把他的手附在自己的脸上,轻声地说:“玉箫哥哥,我在这里。”
床上正昏迷中的苏玉箫睁开眼看向苏明雪,他以为自己又是在梦中了,可是即使是梦中,这对于他亦是奢侈的。苏明雪刚刚离开他的那几年,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梦见她,可是即使做梦,这些都是奢侈。
因为苏明雪从没有到他的梦里过,似乎苏明雪便是一直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雪儿……”
苏玉箫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有精神一些,他强打起精神,甚至想要起来,苏明雪见此,立马是上前阻止:“玉箫哥哥,你现在不能起来,你要好好养好身子,雪儿……”
苏明雪想了想,还是说:“雪儿还等着你教雪儿吹箫。”
对,就是吹箫。这也是原来的苏明雪与苏玉箫之间的遗憾,苏玉箫之所以被叫做这个名字,完全是因为当年苏文公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脖子上便是挂着一管玉箫。
那时候苏文公见此,便干脆给其起名做苏玉箫。而苏玉箫也是丝毫不辜负这个名字,虽然他的才名满天,但是最擅长的还是吹箫。曾几何时,苏明雪便是这样追着在他的身后,不停地求着他教她吹箫。
可是他却一直都不肯,因为那个时候,苏文公已经是明令禁止他与苏明雪再单独见面了。苏玉箫的压力,他不能告诉苏明雪,所以那时候只能够让苏明雪不停地误会着他。
吹箫……
苏玉箫闻言,这才是睁开双眼,他看着面前的苏明雪,他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年了,一千多个****夜夜,他是这样地思念着她,即使是知道她人到了上唐,他亦是不敢上前去看她,而今她竟然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
“雪儿真的是你么?”
苏玉箫还在确定着。
苏明雪点点头,她不觉得手上用了点力气,说:“玉箫哥哥,你看看我好么?我真的就在这里,我还等着你教我吹箫呢!”
这一回,苏玉箫是真的相信了,他看着面前的苏明雪,连连点头,说:“好,等玉箫哥哥好起来,便是教雪儿吹箫可好?”
即使知道这似乎是不可能了,但是如今听到苏玉箫这么说,苏明雪还是只能够点头,她用力地点点头,说:“好。玉箫哥哥,雪儿等着你好起来。”
“雪儿,你能不能扶我起来?”
这时,苏玉箫要求道。他在这张床上躺了半个多月了,真的是有点厌烦了。苏玉箫突然要求要起来,苏明雪便是知道,这很有可能便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好不容易被憋回去的眼泪,这一刻再也是控制不住了。
“雪儿不哭!”
苏玉箫却是伸出手,亲自给苏明雪擦起泪水,他说:“雪儿不哭,玉箫最喜欢雪儿笑了。”
苏玉箫越是这样,苏明雪便是越受不了,眼前的苏玉箫应该是要恨苏明雪的啊!她曾经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可是为什么……
“雪儿,对不起……咳咳……”
说着,苏玉箫竟然又开始咳嗽起来,见苏明雪急得又是抹眼泪又是不知道该做什么的,他便是冲着苏明雪笑了:“别担心,我的身体我了解。”
是的,苏玉箫早已是了解自己的身体了,诚然章周的倾力救助,但是他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一直以来他都是撑着的,因为他的人生还有遗憾,他还没有找到少主,还没有跟苏明雪道别。
而今,少主找到了,他也可以跟苏明雪道别了,他又是还有什么可以难过的呢?
“雪儿,对不起,当初要不是我的懦弱,你也不会就……”
苏明雪一把抓住了苏玉箫的手,她知道苏玉箫说的是什么,这一切她都是知道的。看着面前苏玉箫不断地向自己道歉,苏明雪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负罪感,她多么想要告诉他,其实真正的苏明雪已经死了,他一直深爱着的那个苏明雪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或许那个苏明雪,亦是深爱着苏玉箫的,到死她亦是深爱着苏玉箫的。
可是……
话到了嘴边,苏明雪还是没有说出来。或许在苏玉箫眼里,比起苏明雪死了,她对他的背叛,还是要好过一些的吧!因为爱一个人,他只希望她能够幸福,至于她是不是爱自己,这并不重要。
这或许是爱到深处才能够体会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