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雪回到紫竹居的时候,早已是深夜。
只是深夜的紫竹居此时却是灯火通明,就跟白日无异。苏明雪刚踏进紫竹居门口,便看到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片人跪倒在地。
前头的便是来玉与来翠。
两个丫头在苏明雪不在的日子里,似乎是受了不少苦,特别是来玉本就是一张苹果脸,此时愣是消瘦了不少。两人皆是泪眼汪汪地跪在地上,看着苏明雪,那样子就是苏明雪看了都未免不忍起来。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逃跑大计里面,似乎从未出现过这两个丫头,如今看着面前两个丫头的模样,她不过是离开了几天便成了这般模样,苏明雪都不禁有些动容,心里暗暗下决心,若是他日还有逃跑机会,她定要带着这两个丫头一起逃出去。
只是,一想到今天的遭遇,她知道这一切实在是难以登天,似乎在她不经意之间,她的行动早已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想着,苏明雪摸了摸怀里的一千两银子,现在只有这些银子才能给予她足够的安全感。
苏明雪屏退了其他丫鬟婆子,吩咐她们早些下去休息,便走上前,亲自扶起来翠跟来玉,两个丫头这会儿早已泣不成声。
这几天苏明雪莫名失踪,特别是来玉,她深深地被自责与恐惧包围着。而王爷似乎很不在乎这些事情,除了让她们紫竹居的人口径一致声称王妃在大觉寺养病之外,便再无动作,这可吓得她们手足无措了许久。
来玉握着苏明雪的手,眼睛红红的,刚站起来,砰地一声,又跪倒在地上,狠狠地一边磕头一边道:“都是奴才不好,都是来玉的错,才让小姐在外颠沛这么久,都是来玉的错……”
那一声声的磕头声,听得苏明雪都不忍了,立马过去扶起她,来翠则站在一旁也跟着抹眼泪。
这么一番模样,看得苏明雪既是窝心,又是无奈。
“好了,小姐我不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么?”
苏明雪颇为无奈地说,语气是懒洋洋的,她亲自帮着来玉擦了擦眼泪,调笑道:“等哪天小姐我,一命呜呼的时候,你们俩再哭个够吧!”
不想来玉跟来翠一听,吓得哭得越加惨烈了,可又因着苏明雪的命令,不敢哭出声,只是那眼泪是流的,苏明雪是真的相信为何曹雪芹先生要说女人是水做的了。
“小姐,以后切不可再说这些了!”
三个人大眼瞪着小眼看了许久,来翠跟来玉也是不好意思再这么哭下去了,来翠擦擦眼泪说道,声音亦是嘶哑的。
苏明雪抿着唇,十分认真地点点头。
“对了,我不在这几天,紫竹居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苏明雪回到屋里,问道。原本她是不想去搭理那些人,反正她不想被卷进那些无谓的漩涡进去,也就无所谓什么监视了,可现在不同,她要过好的生活,她急切地离开王府,但很显然,这一切并不简单,她行踪从一开始便被人监视着,只有她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
既然如此,她不能现在就拿卧底开刀,但找出谁是卧底,已经是迫在眉睫的时候。
来翠来玉两个丫头一听,不知道苏明雪是何出此言,特别是大大咧咧的来玉,擦着眼睛,一脸不知所谓地看着苏明雪。反而是来翠,走过去把门关紧之后,小声对苏明雪道:“这几天,奴婢发现来乐与侧妃身边的大丫鬟,绿涵私交甚好,奴婢好几次都撞见她们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在说些什么。”
苏明雪闻言,看了看来翠,见她说得一脸认真,自然不会去怀疑来翠,只是她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越是真的卧底,便该越是隐藏地越深,万万不可能这么没水准,让来翠发现,而且还是发现了好几次。
但很明显,来乐是蒋思清的人。所谓杀鸡给猴看,苏明雪觉得似乎她现在是很需要玩一玩了。
“小姐?”
来翠来玉见苏明雪陷入沉思,不禁出声问道。
苏明雪醒过神来,看夜色着实是已深,便吩咐来翠来玉:“夜深了,你们也都下去休息吧!”
来翠来玉闻言,并没有立马下去,倒是颇为奇怪地看着苏明雪。苏明雪知道她们的意思,很明显两个丫头都迫不及待想要抓鬼了,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也得让她睡一觉。
“先下去吧,明天可能会要打架哦!”
苏明雪说得一脸轻松,来翠听后是张大了嘴巴,打架,似乎自从小姐听到苏家被判满门抄斩后,便再没经历过的事情。而一旁的来玉则显得兴致盎然许多,小丫头握紧双拳,苏明雪毫不怀疑,若是现在自己命令她去被窝里把来乐给揪出来,她铁定也会二话不说就去做。
但苏明雪却不想,直接玩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好玩的,要玩就要玩大的。
夜已深,苏明雪将那些银两都藏好后,这才安心躺下去。躺在床上,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还真是跟葛朗台有的一拼了,但马上就进入了梦乡。
而这一晚,清音苑内,却是灯火通明,可见主人并没有入睡。
“侧妃,现在好了,王妃是彻底蹦跶不起来了!”
绿涵站在一旁,打了第十三个哈切之后,被正沉思的蒋思清狠狠地白了一眼,当下紧张地不知如何是好,就怕蒋思清因此而整治她。不想等了许久,蒋思清都没什么动作,她这才大着胆子说这些话。
闻言,蒋思清难得抬起头看了眼绿涵,那美丽的眼睛里,此时再不似白日里的娇媚,看得绿涵差点没栽倒在地上,因为实在是太锐利了。
“小姐,我……我……我做错什么了么?”
绿涵是够笨,但也好在也够实在,按照一般人早就跪在地上求饶了,她倒好却是直接询问缘由。
蒋思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看了看绿涵,扔给了她。
绿涵下意识地接过,仔细一看,吓得差点没真的晕过去,这下是真的求饶了。那磕头一个比一个得响亮,听得蒋思清都觉得脑袋突突得疼,当下脾气就不好了。
她伸出脚,一把踹在绿涵的身上,那力道,直把绿涵给踹得飞了出去。
绿涵摸着自己被踹过的地方,即使疼得要死,但此刻也不敢表露出半分,依旧爬到蒋思清的脚下,拉着她的裙角,不住地哀求。
蒋思清只觉得怒火中烧,就因为听到苏明雪要回来,她连晚饭都没有吃,那些人没一个是可心的,竟然这样都让苏明雪给回来了。
“行了,你要是想自己吃,就给你自己,别大晚上地杵在这里,给我滚出去!”
蒋思清对着绿涵近乎怒吼道。
绿涵捧着那一瓶药,一时愣住,蒋思清看着她这一脸茫然的模样,真是呕的要死,再不想看到她:“还不给我滚出去!”
绿涵闻言,想问又不敢问,只得从地上慢吞吞地爬起来,一脸的委屈与疑惑。
“你不是跟来乐那丫头最近走得很近么,把这个赐给那丫头吧!”
快到门口的时候,绿涵听到蒋思清这么说,她一愣,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看向蒋思清,自然是又被蒋思清一顿好骂。只是这一次,绿涵却是没有像刚才那般恐惧,一张本就连清秀都谈不上的小脸上,此刻是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哀伤。
绿涵握紧了手里的瓶子,她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可那个是她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同乡啊!现在她真的要亲自……
绿涵想着,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
蒋思清见状,大喝了一通:“还杵在那里做什么,难不成真的要我亲自帮你?”
绿涵一愣,突然跪倒在地上,对着蒋思清疯狂磕起头来,这一次是更加地虔诚,“小姐,那是我的同乡,我们俩情同姐妹,我们……”
绿涵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蒋思清一把打断:“你是第一天跟着我么?这王府大院真的会有姐妹?你别傻了,若是今日是苏明雪让来乐给你送这个,你猜她会怎么做?”
蒋思清看着绿涵,神情渐渐地迷离,整个人进入她自己的世界。她记得那时候,她只是将军府的庶女,生母早死,她有幸被嫡母收养,虽与嫡女不可同日而语,但好在亦是不缺她什么。
且,嫡女姐姐对她更是亲如姐妹,可以说十三岁之前,她的生活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上有嫡母庇佑,下有嫡女姐姐爱护。可是有一天,她亲耳听到,嫡女姐姐跟嫡母抱怨,她什么时候才能不跟她这个木头在一起。
她在门外听了很久,才知道,那个木头说的是她。
她听到向来对她疼爱有加的嫡母,用一种冷彻心扉的语调说:“你不对她好,将来谁替你去嫁给那个傻子?”
将军十年前在一场战役中险些丧命,是一个路过的江南富户救了他,当时将军为了答谢对方救命之恩,便为自己的嫡女定下这门婚事。
只是,将军不知道的是,那一富户的儿子竟是个傻子。待将军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君子一言,自然不能食言。
自然,蒋思清没有真的傻得为嫡女姐姐出嫁,花轿来的时候,嫡女姐姐乖乖地上了花轿,上花轿前的一刻,她对着她说:“蒋思清,我待你亲如姐妹,你却如此对我,他日你必不会有好报!”
蒋思清犹记得,她当日回给姐姐的是一个微笑,一个依旧美丽乖巧的微笑。
只是,当时她最心爱的手绢被扯破了,心亦是在滴血,因为很早之前,她的心中变没了姐妹这个词。
“她或许亦是会挣扎,但是最终,她会选择屈服,所以现在傻一下也就算了,若是……”
说着,蒋思清的声音徒然一冷,语气就好似数九寒天一般冰冷,冷得绿涵直打哆嗦:“若是被发现了,你知道你的下场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