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极为刺耳,饶是以老者良好的涵养也忍不住了,冷冷的开口道。
“杨提辖!你别血口喷人!这一路我忍你很久了,我在东京太师府里做公时,门下军官见了无千无万,都向着我喏喏连声。不是我说你,量你是个遭死的军人,相公可怜,抬举你做个提辖,比得芥菜子大小的官职,一路上逞能,一言不合就是打骂!休说相公家都管,便是村庄一个老的,我劝一劝也就算了!你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非要闹生闹死的有意思么?不就几句言语冲突而已,犯得着这么上纲上线?”
老者这一生气,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显现出来,以杨志的混性子也不免有些心生悸意,竟一时间没再敢拿话反驳,干脆闭口不语,闷头坐在地上恢复着体力。
见杨志终于消停下去,老者这才转脸看向了我,脸上满是歉然之意。
“这位好汉,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今日之事只是一场误会,依老朽一句劝就此算了吧!”
老者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好再计较什么,淡淡的开口道。
“既然您都这样说了,那我就给你个面子,饶了那青面狗一回!”
见我唤他为青面狗,杨志顿时不乐意了,眼睛一瞪就待要发飙,却被老者狠狠剜了一眼,加上他也知道单凭自己不是我的对手,只能喘着粗气独自生着闷气。
我也没有再搭理杨志,而是冲老者一抱拳,取下马绳翻身上马离开了树林。
我自然不可能就真的这么离开,在骑着马走了一段距离后,确认老者他们看不到我后,我将马匹拴在了路旁的一片草丛内,而后悄然往回摸了过去。
。。。。
杨志一行人再次上路,只是这一次杨志却是沉默寡言了许多,看着那些合力抬着箱子的厢禁军和老都管,一抹恨意在他眼中流淌着,却被很好的掩饰着。
这些家伙,现在一定心头在幸灾乐祸。
越想杨志越觉得不舒服,脸色阴沉的那叫一个吓人。
杨志怨恨的表情落在老都管眼里,让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对方好歹名义上是这次生辰纲的押运提辖。
厢禁军则不同了,他们本就是一些粗豪的汉子,虽然抬着箱子很累,但是每个人眼神都是若有若无的在杨志身上瞟过,要多嘲讽有多嘲讽,看的杨志一阵火起,却又发作不得。
一众人就这么押运着生辰纲走了几里路后,一个小山岗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看着郁郁葱葱的树荫,又热又渴的一众厢禁军脸上一喜,咬牙加快了脚步,一路奔到了树荫下,卸下箱子就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息起来。
看着瘫软在地上的一众厢禁军,一肚子火气的杨志终于是爆发了。
“才刚歇息没多久又歇个鸟啊,赶紧赶路,要是误了时辰,谁都讨不了好!”
早就疲累不堪的厢禁军哪里肯起身,一个个稳坐不动,直当没听到杨志的话。
众人的无视让杨志气极反笑。
“怎么?都不听我的话了?”
看着神色不善的杨志,几个胆小的心头一颤,这一路接触他们都是知道了杨志这家伙脾气爆烈的很,稍有不对就是拳脚伺候,有心反抗,无奈对方一身本事却是实打实的,他们一起上都不一定打的过他,然而此时烈日正炎,赶路确实有些恼火,一个身穿暗红色官服的虞候硬着头皮说道。
“提辖,现在天气这么热,兄弟们扛着的可都是百十斤的箱子,早就累得不行了,且容兄弟们歇息一下,待得阳光阴凉一些在赶路吧!”
杨志眼睛一瞪。
“少他吗的跟我废话,赶紧起来赶路!”
被杨志拿话一激,虞候也是来了脾气,冷哼道。
“合着你空手是没事,当然不累了,哼,就知道欺负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刚才被人揍的跟条死狗一样!”
虞候的这番话顿时将杨志体内积压的脾气彻底点燃了,脸上浮起一抹冷笑,突起一脚就踹在了虞候的身上,手中的杆子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
“爷爷就欺负你们了,怎么了?有能耐你反抗呀,收拾你几个家伙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你想讨打,爷爷成全你!”
看着杨志狠揍着虞候,其它厢禁军都是泛起一阵怒容,却敢怒不敢言,唯有那老都管,凑上前去拦下了杨志。
“杨提辖,你这是何意?他们虽然算是你的下属,但是也不是这样拿来给你打的吧!”
被老都管握住手腕的杨志狠戾的盯着他,冷冷说道。
“松手!”
杨志乖戾的眼神激怒了老都管,脖子一梗喝道。
“怎么,你连我也想打么?来,来,来,你打就是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是豁出去了,你动我一下试一试!我在公府当差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这么横的,来,你打!”
说完老都管将脑袋凑到了杨志的面前,杨志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就待要提杆教训一下这个倚老卖老的家伙,就在这时,几个拉着手推独轮车的身影从山岗另一头进入了林子里。
这伙人一共有六个,每个人都是光着膀子,一身壮硕的肌肉被汗水浸湿,别有一番阳刚之气。
当先的那人横眉冷眼,眉宇间一股蛮意,鬓角边老大一块朱砂印记,手中更是拿着一把朴刀。
看着这一行进入林子的人,杨志的眉头皱了起来,没有再理会老都管,而是看向了他们,沉声问道。
“你们特么的又是干什么的?”
听到杨志不客气的问话,当先那人眉头皱了起来。
“你这人不能好好说话么?”
杨志双目一瞪。
“爷爷就这德行,怎么滴?问你话呢,见你们这幅打扮,是不是想要劫生辰纲的歹人?”
杨志的话让藏身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我一阵无语,心想这家伙真够虎的,还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押运的是生辰纲么,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呆脾气还差劲的家伙是如何存活到现在的。
我的目光从杨志身上移开,落在了那几个假装贩枣行客的家伙身上,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来。
而在听到杨志的话后,当先那人也是一愣,虽然他们确实是打着劫生辰纲的主意,但这家伙怎么说话像个二愣子一般让人摸不着头脑,上来就是一句歹人的帽子扣了下来。
当然该做的戏还是要做的,当先那人强压着心头想按着对方猛揍一顿的念头,抱拳说道。
“不好意思冲撞了各位大人,我们兄弟是濠州人,准备贩枣子上东京去,路途打从这里经过,见得这里有片密林,就打算进来休息一下!”
听到对方的话,杨志闷着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不耐烦的挥手说道。
“离我们远点!”
当先那人没有言语,一众六人推着手推独轮小车在林子的最外面寻了一个阴凉地,歇息了起来,看也没看杨志这边一眼,这让杨志心头疑虑消散了不少。
现在有外人在,他也不好再打骂虞候,靠坐在了树荫下休息起来。
没过一会,只见远远地一个汉子,挑着一付担桶,一边朝着山岗上行来,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神态甚是惬意轻松。
这新出现的汉子顿时引起了其它人的注意,只觉得对方嘴里哼的小调虽然含糊不清,却别有一番乡村的淳朴感觉。
挑担的汉子也没有在意众人的眼光,一路走上冈子来,在松林里头歇下担桶,坐地乘凉。
一个厢禁军凑了过去搭话道。
“哥们,你桶里是什么东西?”
那汉子一边用草帽扇着风一边随口回道。
“是白酒!”
厢禁军听闻到汉子的话,心头不由得一动,现在他可是又热又渴,喝两碗白酒也可以解一下暑,想到这,他连忙问道。
“你这白酒多少钱一碗?”
汉子却是摇了摇头说道。
“我这白酒可不零卖,也没有称酒的工具,要卖就是一桶打整卖,2贯钱!”
厢禁军犹豫了一下。
“那你稍等一下,我和我那些兄弟商量一下!”
说完厢禁军走回了其它人所在的地方,将事情跟他们说了。
一听有白酒,一众早就渴的受不了的厢禁军都是眼睛放光,开始凑钱打算买酒喝。
一旁的杨志看到厢禁军的动作,眉头皱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
一个厢禁军头也不回的说道。
“凑钱买酒呢!”
被一众厢禁军无视的感觉让杨志怒气再次涌了上来。
“没有我发话,你们胡乱买什么酒?还反了你们了!眼里还有我这个提辖么?”
听到杨志的话,一众厢禁军也是忍受不下去了,先前被他揪着打的虞候冷哼道。
“没事又来找茬么?我们凑钱买个酒吃也碍着你了?”
看到一众厢禁军都是神色不善的望了过来,眼中的愤怒之色让杨志心头一突。
他倒不是怕这些厢禁军闹~事,而是怕真打起来了到时候没人抬箱子了。
想到这,杨志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现在公命在身,大家都警惕些,这酒就别吃了,出门在外小心谨慎总是好的,好多好汉都是被蒙汗药给放倒的!”
见杨志难得的没有发脾气,原本已经做好挨打准备的一众厢禁军都是一愣,一旁听到杨志这话的汉子却是不干了,冷笑道。
“你这人不买就不买,干嘛说这些有的没的,什么蒙汗药,你当我是什么人?”
听到汉子的话,杨志横了他一眼,阴阴的说道。
“你这么心虚辩解干嘛?是不是心里有鬼?”
一边说着,杨志一边从地上站起身来,拳头捏的“噼啪”作响,看那架势明显是想要揍汉子一顿,这时不远处那几个贩枣的行客却是走了过来,当先那人皱眉问道。
“你们在这里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