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电闪;风走,声弋。
阿九霍然梦里惊醒,看到雷电一次次变成白花花的利剑,狠狠地刺破黑暗。墙壁上,树影疯狂地摇曳,她双臂交叉抱紧了身体,瑟瑟发抖,因为她仿佛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向自己求救。九九,九九,你快来救救我,我好饿好饿,好怕好怕。阿九睁大眼睛,盛满极度的惊恐,因为,她依稀分辨出那是刚刚离世几天奶奶的声音。那么熟悉,那么亲切,而又那么令人惊恐。声音幽灵般忽远忽近,远在天边,有似乎就在耳边。
奶奶,奶奶!是你么?
阿九轻声叫唤。
唉,九九,我的好孙女,快来救救我,救救我,他们说我在人世间作恶多端,还有拐卖罪,非要扭送我下十八层地狱下油锅啊……
阿九冷汗淋漓,使劲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好疼。这不是做梦。奶奶,您是天下最善良的人,为何被他们冤枉的?
有个当差的偷偷告诉我,入鬼门关的买路钱太少了,九九啊,你们赶紧快寄些过来。快点。奶奶焦急地道。
阿九擦了把额头的汗,看看夜光表,显示凌晨一点。雷电渐渐远走,奶奶的声音也随着远去了。迷迷糊糊中,阿九又睡着了。
一早醒来,丽日当空,阿九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忽然感觉胳膊很疼,摞起衣袖,发现胳膊上一块青紫的瘀伤,忽然记起午夜发生的那一幕。
她走到奶奶生前的房间,腿有些发软。墙壁上悬挂的遗像,依然是微微的笑容,阿九一直很满意亲自为奶奶拍摄的这张照片,因为那个微笑里,有着处世的淡泊和从容,又洋溢着淡淡的幸福和满意,‘幸福的微笑’,阿九为这张照片命名。阿九取下壁上的遗像捧着,凝视着奶奶,心想,怎么这竟然就成了老人家的遗像呢。
阿九转过身,在背光里,她忽然感觉奶奶幸福的微笑变得有些忧伤和哀愁。隐隐觉得奶奶一定在冥间经受一些折磨。阿九记起了梦里奶奶说的话,难道是奶奶托梦给自己?奶奶难道奶奶在受煎熬?阿九觉得心被揪住一般的疼起来。
一颗泪,从奶奶的面颊流淌,阿九大惊,将相框挂回远处,猛然缓过神来,那不是奶奶的泪水,而是自己的眼泪滴落在相片上。她有些哆嗦地退后几步仰望着遗像,涌出的泪水,迷糊奶奶的面容。
阿九弹跳地从睡梦里惊醒,原来是床边的电话响了。
见鬼!这么晚,谁呢?
阿九惺忪着眼睛,疲惫地抓着听筒,没声音,忽然意识到将话筒那反方向了,将听筒塞在耳边,然后软绵绵地又躺下来,不耐烦地问,谁呀,半夜三更的。
电话里面除了有节奏地滴滴滴声音外,没有任何声音。阿九被弥漫上来的惊恐清醒了许多,慌忙将听筒搁好,打开壁灯。橘色的灯光柔和地揭开了黑暗。黑暗溃散的瞬间,刚刚的梦境,仿佛是一团没有边缘的云,在脑海隐隐飘来。是的,又梦见了奶奶,奶奶说自己饿了。因为离开世间时带着的饭团已经被野鬼抢食了。
奶奶。阿九抱紧身子,心中又怕又疼。曾经听说家人要为死去的人敬饭菜,大家兴许都忘记了。如果奶奶在冥间受饿,那多么令人心疼。
阿九侧过身子,眼睛盯着电话机,如果电话一响,她的汗毛必定再次起跳集体舞。有一股阴风,柔柔地拂过,她感觉心脏被有力地大手拽紧。
滴滴滴,电话果真响了。阿九大口地喘气,听见妈妈隔壁房间问,半夜三更谁的电话,怎么不接呢?
阿九的惊恐仿佛振掉了不少,轻轻地吐了口气,拿起电话,电话里传来姑姑的声音,阿九,今晚我梦见你奶奶了,她说饿了。你家没给奶奶敬饭菜?
天啊!姑姑,是你呀!我也梦见奶奶说饿了。阿九哆哆嗦嗦地说出这句话时,姑姑声音更是神秘了,说好似听见自家厨房有响动。阿九一个寒战,不由又是自掐手臂,哎呦,不是梦。
奶奶是从饥饿的年代走过来的,历经饥饿的苦楚比谁都深刻,阿九想。怎么能够让奶奶又回到饥饿的空间去经受折磨。深爱奶奶的阿九,心中软软地疼,于是,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客厅,啪啪地打开所有的灯,然后翻找可以即食的东西,一个梨子,一个香蕉,三块饼干,一杯葡萄酒,放在餐桌上,默默道,奶奶,饿了吧,先吃点,一早给您买好吃的。
回到暖烘烘的被子里,阿九很快就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