鹄宇望着她娇小纤细的背影,心底某段荒芜萧条,似乎又鲜活葱绿起来,似曾相识燕归来,或许就是此刻心情最贴切的写照吧。霓虹灯下,梧桐的叶漫漫飘落,而流光溢彩的夜景,焕发出很多光鲜的记忆,他默默地远远地跟踪着阿九,点燃一支烟。
时光逆流。
童年,鹄宇生活在一个海边的城市。
那个时候,他经常带着邻居妹妹去海边捡贝壳,挖螃蟹。那是一个长得非常灵秀的南方姑娘,三岁的时候来到邻居家,那时自己也才四岁,对最初的印象只有一次,那就是和她玩藏猫猫时,因为鹄宇很会藏匿,她老抓不到他,一次哭着鼻子的她咬了他一口,记得当时疼死了。而渐渐长大,少女的她出落的非常水灵,那个时候,鹄宇不知不觉地爱上了她,也守护者她。她的名字很好听,姓施,叫茵茵。上了高中,她家搬迁新家,两个人曾经见过一次面,然后为了什么事情吵了一架,以后,就再也没有来往。
岁月如梭。他大学新闻毕业,去了北京某报,一晃就是几年,因为被委派采访并跟踪某副市长又回到故乡,并邂逅了茵茵。
那是一个微风轻抚的中秋。
鹄宇赤着脚在沙滩上走来走去,在大海的歌声里寻找着记忆里童年的足迹。从日落到黄昏,天空彩霞满天到暮色四起,他静静地坐在一只搁浅在岸边的木舟上,木舟已经老去,斑驳陆离,长满苔藓。他玩味地回忆童年的乐趣,也忧伤地回忆少年的苦涩,以及自己的初恋茵茵。
月亮,像一颗宝珠一样,徐徐从海底升起,涌出海面时,将一切都染成了银色。曾经多少次又去寻找茵茵的冲动,而高傲得像公主的她,又让他几次止步。他知道,自己不是她所要的那种男人。曾经有过一些茵茵的传闻,别人当绯闻传播,而谁也不知鹄宇听着是刀割一样的难受,他不信那些谣言。
高中和班主任的堕胎,一个老男人资助她上了自费大学,大学时代在夜总会坐台甚至经常出台,大学毕业用美色换来好的工作,做了教育局长的情人,接着傍上某地产总裁,然后攀上某高官。这就是茵茵的生命旅程。想着这些,鹄宇眼眶就浅浅地湿润了。
那晚,当他出现在故乡某城时,她也出现了。
“施茵茵!”
“鹄宇你好!”
没想到茵茵以杜副市长的秘书身份。这让鹄宇觉得是个很大的讽刺。他暗恋了十年的女人,却因为另一个男人而出现在他面前。
“鹄宇,别说我开门见山说话啊,你千万不要插手此事。”
“这就是见面时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茵茵,你过得好吗?一晃,多少年不见,你竟然还是那么漂亮迷人。”
鹄宇心里腾升的失落,却没有湮灭心中的爱恋,他竟然答非所问。
“鹄宇,咱们应该去喝杯咖啡。”
“好的,星巴克,走!”
咖啡馆。
暧昧的灯光中,他们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对着落座。
咖啡散发着苦涩的香味,茵茵有勺搅了搅咖啡,顺手给他的被子放入一块方糖。
“哦,我都不知道你是否要糖,我喜欢糖,喜欢甜蜜中的苦涩。”
鹄宇想,她始终是个很自我的女人。
“我不习惯加糖,喜欢这种纯粹的味道。其实,我还是喜欢喝老弄堂的豆浆呢!”
“呵呵。很久没喝豆浆了,恐怕也喝不惯那味道了。”
她笑得很迷人,风姿绰约,那身黑色的低胸裙子,显出了高贵大方,而撩人的目光,是那么陌生。是的,茵茵不愿意再提起往昔。她不是一个活在过去女人。可是,他还是想帮她记起一些他们共同的时光。
“茵茵,还记得咱们一起走过的童年吗?”
“怎么不记得,你就会欺负我,游泳我游你不过,藏猫猫我逮不到你,做作业你总比我快,分数每次比我考得高,唉,不说了。”
“那是欺负你?”他听茵茵这样一说,心底觉得一阵难受,但是却佯装着笑了。
“算了,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提,反正嘛,我没哥哥,你一直就是我哥哥,这样好了吧?”
鹄宇有种淡淡的失望。那是种说不出来的郁闷。面前的茵茵,早不是那个马尾巴清纯如芙蓉的茵茵,LV包包,高档时装,钻石项链,一一都显示出一种都市金领的风情。
“鹄宇,我想,今晚我们谈论的主题,应该是请你离杜大鲲远一点,结束对他的调查”。
“这是工作,这是单位委派给我非完成不可的工作。”
“你和小时候一样固执,我是好心劝你,如果你执意孤行,我也没有办法,你就想想,公检法为什么不断有人离职下台,甚至有个记者失踪!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不要想着在老虎脸上拔须,鹄宇!”
二人不欢而散。
鹄宇是惊讶的,记者这样的追踪采访,都是非常隐秘的手法,自己刚刚踏上故乡的土地竟然就被他们了如指掌。杜大鹏副市长贪污的犯罪事实,需要确确凿的证据,因为此人树大根深,神通广大,一直不仅逍遥法外,而且在官场还如鱼得水,看看势头,副市长的副字也很快就会去掉了。
匿名揭发的信不断,看上去是一个女性,且是一位非常了解他的身边人,至少曾经是。匿名信不仅发往公检法,还发给了许多报刊编辑部。三年,一直未断。有人判断是杜大鹏前任情人所为。
鹄宇肩负重任地来到这里,正气凛然地默默发誓,必须完成取证的工作。他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工作,更没想到暗恋多年的女人也牵扯之中,他的确考虑过放弃调查。
但是在短短的追踪行动里,发现了很多关于茵茵的秘密。
她正是杜副市长的情人,而且有人透露,茵茵正在抓紧给他洗黑钱,填补一些腐败的漏洞和抹掉痕迹。但没有任何证据显示。
她是一条蛇,美女蛇。满腹毒汁的美女蛇,随时都可能喷出致命的毒液。他摇了摇头,不信这一切会是真的!
鹄宇在酒店的阳台上,对着夜空思考,烟灰燃尽,烧烤到他的指头才从许多谜团里醒来,长长的烟灰抖落。今天的一个新闻,将他的所有判断给击成烟灰。
茵茵明天就会成了杜副市长的儿媳妇!
鹄宇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情人,为何变成了儿媳妇?难道很多人冒着生命危险调查积累的结果,都是假的?
远远地,海水一直拍着海岸,呼啸着,没有停歇。明天的此刻,茵茵就在那海湾举行独具匠心的婚礼,然后,马尔代夫等地旅游度蜜月。从此,茵茵,就成了别人的老婆。一个梦,从此千疮百孔地沉没在海底。
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
“喂,鹄宇吗?听说我明天结婚吗?你要来祝贺我哦,就代表我娘家人来吧!”
“哦,茵茵就要嫁入豪门,大喜事,明天一定来!”
“嗯,就在渤海湾九号别墅,晚八点!”
“嗯,好的。”
挂断电话,鹄宇隐隐觉得隐藏了许多年的一种情感,像一只短线的风筝,忽的一地扎地。海风将他的衬衣吹拂得鼓鼓涨涨,心,却是空空的。他觉得站起身的时候,从未有过的昏眩感。
他拿起电话,预定了一些百合和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