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在冥琞的怀里,寒凉若冰,她迷离的眼睛触到一面精致的铜镜,蓦然,一种幻境若现。
千年之前……
身穿洁白曳地裙子,挽着一对小髻的曹婉,轻轻推开木格子窗棂,月已经偷偷地挂在树梢,惊飞了几只夜眠的鸟。亭榭回廊,花园小径都已经披上了银色的月袍。偶尔几只夜虫相约,毫无顾忌地合奏着夜曲。
夜静静地流淌,而曹婉此刻默默地追溯到思念的尽头。惆怅里,一只轻泛湖水的华丽红舟,穿过洁白的拱型玉桥翩翩而来。青烟渺渺,绿波荡漾。舟里,白衫胜雪,摺扇轻挥的阮籍,多么气宇轩昂的才子。
盛夏夜晚的安阳湖,清幽凉爽,那夜,正进行一场七夕盛大的乐会,由达官贵人组织,怡醉苑的花魁施茵茵主持,整个戏台衣香鬓影莺歌燕舞,乐音幽幽弥漫,或轻扣竹弦,或舞弄萧管,或轻抚古筝,精彩绝伦。
湖,已经被官宦贵族的灯火照得艳丽无比,像极了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眯着迷人的眼睛,蛊惑着游湖的客人。而众人的兴致并非在此,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早就搭建好的戏台上了。戏台搭建在湖心泊稳的巨舟上,巨舟四层,雕廊画壁,精雕细琢,一看就是派头十足。
近百只华丽之舟,靠满在戏台的周围,渐渐水泄不通。当一声古筝荡漾在碧波之上,大家开始安静下来,乐会,开始了。音乐行云流水细雨飞花;又若陌上青烟,似雾非雾,似真如幻。
天籁落入湖面,婉转迂回。这时,一位白衣胜雪仙子一般的女人一晃,莲步轻移至舟头的花瓣围成的椅子上,伴着古筝乐轻歌。如幽兰吐香,昙花初绽,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美得无人再敢高声语。月,失色了。湖心的莲,合拢了。
她的歌一曲接一曲,真所谓绕梁三日,余音不绝。乐会的尾声也是高潮,一位身材修长的粉裙的姑娘走了出来,宣布,若能对出茵茵姑娘的对联,姑娘就属于谁,祝公子们好运了。完了盈盈施礼款款而去。这时,轻笛抑扬顿挫,在湖面上漂浮荡漾。
此刻,曹婉立在曹夫人的身旁,眼睛却偷偷地看着临舟的阮籍。记得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阮瑀曾经在伯父曹爽家手下做过几年官,曹婉是司马懿妻子唐氏的侄女,所以,那个时候便认识了阮籍,虽然当初年不及豆蔻,却被少年多才的阮籍迷住了。如今,一晃五六年,又能巧遇阮籍,曹婉思绪如风中的柳花纷飞,如花的面颊悄悄蒙上一层粉红娇羞。
此刻,白衣的姑娘如天仙一般,在徐徐的微风里,盈盈地倚着秋千一样的吊椅,银铃般声音贴着氤氲而来:
各位官人,小女子的上联,醉楼藏娇女——
曹婉缓过神,才知道盛会到了高潮部分,对联子。有人说对联起于唐代,殊不知三国就开始了。此刻阮籍的眼睛开始放出光芒。沸腾的人声,一个响亮的声音急忙接住下联,-——红舟落仙娘。
一声叫好声和掌声雷鸣,背景的烟花四起,将湖面渲染的妩媚之极。
第二道对联,对子里必须有鸟名——安阳鸧鹒振白羽;
一个满肚子肥肉的男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迫不及待地接下去道——玉桥明月铺银塌。
有人喝倒彩,说对子里面没鸟,赶紧补上——红舟凤凰醉看官。又是一片喧哗,对联有个规矩,如果出对人不满意,就会一直对下去,直到满意答案。
——银河乌鸦铺黛桥。
有人叫好,茵茵笑靥漫开。此人纶巾华衫,一看就是豪门子弟,却也非猥琐之相,此时没有得到茵茵抛出来的绣球,亦是大汗淋漓,尴尬难堪,喘喘不安。
茵茵银铃般的声音穿透湖心,再次传到曹婉的耳朵里——
——望星空,空望星,星星有空望空星。
此人站在舟头,抓耳挠腮不知所措了,众人也在窃窃私语,终是无人对上。只见阮籍按捺不住,飞身跃过数十兰舟轻雁般落在红舟头报上家门,然后对上上联——恋花香,香恋花,花花无香恋香花。
死寂的乐场开始沸腾,掌声,喝彩声,口哨声,流光溢彩的烟花。茵茵姑娘轻轻地从秋千吊椅上走了下来,花瓣纷飞,花香弥漫。她的确好美!唇不点儿红,眉不描而黛,明眸皓齿,冰雪肌肤,楚楚细腰,纤纤葱指。浮出的笑靥鲜花一般艳丽,将绣球抛给阮籍,欲语还羞。
望着远处烟花消失,星星闪烁,那些豪华的兰舟兴致索然地逐渐远去,可想而知,多少纨绔子弟是满腔的遗憾满眼的酸涩,满嘴的醋意啊!
谁又知道曹小婉的眼里盈上了一层雾。
透过烟雨蒙蒙,曲巷长街,碧瓦粉墙,飞檐漏窗,若隐若现。阮籍踱步向花园的亭子,抚弄古琴,弹奏一曲清音,此刻,茵茵醒了。他凝视着桃花一般娇艳的妻子百感交集。从来没想到会邂逅一个如此美貌的姑娘,更没想到彼此如此两情相悦之后就顺利地娶了她,父亲不仅没有阻拦,赎金也安排妥当。原来,父亲和自己,都是脱俗这人。青楼艺妓施茵茵,就这样成了阮家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