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桥从正门而入,直抬入内殿去,水月微才一下桥,便有几个宫女簇拥而上,一人道:“请娘娘跟随奴婢去沐浴更衣。”
水月微被带到香汤池,今早她已经洗过一次,不过一番典礼下来也是一身汗,如今洗洗也好。
洗完又被人七手八脚套上衣裳,衣裳是大红色的,也是描花绣凤,不过不似宫中制式,倒像是民间的嫁衣。
梳头的是位老嬷嬷,水月微听她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说什么白发齐眉,儿孙满堂之类的吉语。
等头上被覆上一块红帕时,水月微已心中昭然,心里隐隐是甜蜜里又带些苦涩,他用此种方式表示他的心意,可又为何不能承诺与她携手一生。
她手里被塞了一根红绸,随着赞礼官的呼声徐徐下拜。与刚才册封礼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刚才跪拜的是皇权,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她感觉卑微而耻辱,要不是景辰坚持,她才不要什么册封大典,说是怎么尊贵,还不是把她打上一个妾室的烙印,还不如做没名份的情人。
如今红绸另一端的他以夫君名义和她参拜天地,结为夫妇,而不是她需要跪拜的君主,他与她是平等的。
怀着复杂的心情拜完天地,旋即被送入洞房。
水月微端坐着,眼前一片红影,也不知道周围是何境况。
过了一会,听到熟悉的声音道:“都下去罢。”然后便是宫人退下细碎的脚步声。
等到静下来,水月微眼前一亮,却是蒙头的红帕被挑开,她微微抬眸,看见景辰一身喜庆红袍,戴着乌翅帽,簪花披红,眉眼俊秀,唇红齿白,微笑着看她。
“娘子。”他轻声唤道。
此情此景,多年后水月微也还记得,就算再恨再心痛的时候,就算怎样发誓要忘记他的时候,可红袍乌帽的他这夜温柔的一声唤呼,撒满星光明眸里深情得要令人融化的目光,始终在她心头牢牢盘据。
水月微呆了一会,眼眶一热,突然扯下红帕捂脸嚎啕大哭起来。
景辰吓了一跳,原以会她会满怀欢喜,甚至会尖叫着跳起来扑入他怀里,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哭起来。
他手忙脚乱想帮她擦眼泪,她却扭头躲开,不让他挨近,哭得越发利害。
景辰不明缘由,只得温言软语地哄,好半天才听她抽噎着愤懑道:“你坑我啊,这么便宜就嫁给你了。”
景辰呆住了,两人都亲亲摸摸遍了,她也曾想方设法勾引他,他如今竭尽所能,给她他能做到的,她还不乐意啊?
“我嫁人要十里红妆,鼓乐喧天,八人大桥,新郎亲迎。如今这算什么?骗我到这破屋子里偷偷摸摸,像见不得人似的,我才不嫁你这个骗子,我要回家。”她又哭起来,帕子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看来真的伤心无比。
紫阳宫作为大瑞朝最尊贵的宫殿,可不是什么破屋子,可是水月微就嫌弃了,大瑞皇帝成了骗子也好无奈。
“阿微,对不起。”景辰对着这个女人也真是没办法,她恃着有他的爱毫无忌惮,可他就是无法放下她。他只能紧紧的抱住她,怕她真的抽身而去,哑声道,“是我不好,不能让我的阿微娘子风风光光出嫁,不能十里红妆,不能鼓乐亲迎,不能光明正大与你拜天地,可是拜都拜了,天地神仙都听到了,都知道你是我的娘子,你不能反悔的。”
“我就要反悔,就不嫁你这骗子,你把我骗到这里来,又没问过我就与我拜天地,想骗我和你好好过日子,我才不要。你口说喜欢我,可心里还想着别人,你讨厌,我不要嫁你。”水月微跺着脚,扭着身子,想脱离他的怀抱。
景辰紧紧搂着她的腰不放,无奈道:“我哪有想着别人,整日满脑满心都是你这小妖精,哪还有心想旁的人。”
“我不信,你发誓,你发个誓我才信你。”水月微还是跟他拧着。
“好吧。”对着这个蛮横的女人,景辰无可奈何道,“我景辰此生只想着阿微娘子一人,只爱她一人,若有违誓,罚我下生——下生便做阿微娘子脚下的鞋子,任她践踏,这样可好?”
“不好!我又不会一生只穿一双鞋子,换了鞋子便踩你不着,我不要你变鞋子,变个别的。”水月微带着哭腔道。
景辰本想逗她笑的,见她不领情,皱眉想了想,便道:“好罢,我便发个毒誓,我景辰若日后不爱水月微,便天打五雷——”
话没说完一只素手已封住他的嘴,水月微侧脸过来,斜睇着他:“不许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再怎么着也算是大喜的日子,你想寻晦气啊。”
景辰见她表情似笑非笑,脸上哪里有半滴眼泪,只有眼眶有些许红,想来是刚刚揉的,原来方才的哭哭啼啼都是假的,居然骗得他心痛不已。
““你又骗我?”他皱起眉头,心道真是拿她没法子,总是爱捉弄人,连他也不放过。
水月微哼了一声:“你骗我来拜堂,我骗回你一次又如何,虽然眼泪是假,但我说的难道不是真的?你都未问我愿不愿意,这行径与强娶民女有何分别?”
景辰看她又娇又嗔的俏模样,才有的一点气马上又消了,反倒是另一股火窜起来,将她一把推倒在榻上,翻身压住,板着脸道:“娶都娶了,你想悔也迟了,如今娘子不乖,敢骗夫君,夫君得请家法才是。”
水月微问:“什么家法?”
“脱裤子打板子。”他一本正经道。
水月微噗哧一笑,踢他一脚:“你敢脱,我就与你打一场。”
景辰知她笑他那日出糗,气恼地拧她脸一下,却又放开她,拉她起来道:“先不急,去吃点东西,不然你待会没力气。”
殿内已摆着一桌酒菜,景辰也不唤人,亲自动手布菜给他的新娘子吃。
不过各样略用了些,景辰并不许她多吃。
水月微不满:“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猪。”
“我不想我娘子吃成一头猪。”
“你这个可恶的男人,居然不让我吃饱。”
“不饱为夫待会再喂你……”
“洞房前先得喝合卺酒。”烛影摇红里,他执起两杯酒,把一杯递与她,四目凝睇,他轻声道:“风咏于归,雅歌好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眼前郎君似玉,目光温柔如春天的水,仿佛有无尽缱绻柔情在其中,要把她溺死在这一湾春水里,此情此景,再决绝的心也会软化,她默了一下,轻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景辰一笑:“诺。”扬手自干。
水月微轻轻一笑,也干了手中杯酒。
景辰再斟上酒,微微笑道:“第二杯,要交杯。子之于归,宜其室家。”
水月微柔顺地伸手,二人手臂相交,也干了。
“第三杯。”景辰深情款款凝视着她,“花开并蒂,连枝相依,鸾凤和鸣,比翼齐飞。这杯贺我们夫妻结发同心,夫君喂娘子可好?”
还没等水月微答话,他已一气吸干杯中酒,覆唇于她唇上。
今夜不再是明黄的颜色,红帐子,绣着鸳鸯的大红锦被,大红的褥子,枕头,殿内是重重红色的帐幔,桌上燃着大红龙凤喜烛。
除下钗环花钿,褪下层层叠叠的嫁衣,她雪白妖娆的身体绽放在一片鲜艳的红中,美得令人心旌动摇,她双目凝睇于他,眸子如猫般亮闪,魅惑中带着少女的羞怯,又似乎蕴含着无声的邀约。
册封第二日要行谒庙礼,景辰把万分不情愿的水月微拽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