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宫都是年岁已长的宫人,水月微就没见到年轻的。守着水月微的嬷嬷姓钱,自我介绍说是给水月微上过课的钱嬷嬷的长姐,于是水月微在心里称她为大钱嬷嬷,以前那个是小钱嬷嬷。
大钱嬷嬷比小钱嬷嬷和气得多,整日笑眯眯的,还教水月微做针线,当然,以前从没学过这种技艺的水月微充其量只能缝缝帕子。
水月微的合作态度让大钱嬷嬷很满意,原来听说贵妃娘娘性子跳脱有主见,怕是难以劝说,如今看来却是有误,让她睡就睡,喝药就喝药,吃饭就吃饭,至多只在院子中站一会,也没有吵着要出去,这几日很是听话嘛。
大钱嬷嬷放心了,对水月微也不甚防备,她睡在外间,预备水月微有事呼唤,年纪大了肾不好,一夜要起上几趟,起夜时都会进来瞧瞧水月微,今夜却睡得格外香甜,直到半夜也没醒来。
水月微在外头套上大钱嬷嬷的衣裳,头上胡乱挽了个髻,包上条帕子,以她拙劣的易容术,只能在夜里糊弄一下人。
他们都当她是傻子啊,有没有受伤难道她自己不知,每日让她卧床喝补汤,对着的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宫人,对外面情况十问九不知,绝对有问题。
她悄无声息把门推开一条缝,手中数只石子迅速向不同方位射出,然后侧耳细听,果然听到衣袂扫风的声音,她冷冷一笑,就知道会有人暗中守着,或者是监视她。
从声音已辨清方位,她身形疾闪而出,已入一处花木丛中。
派来守着水月微的暗卫自然不弱,水月微一出来,他便惊觉,也知道她乔装潜在花木丛中,隐约还可见她身影,便警惕地盯着,想等她一出来便跟上。
可是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她出来,那身影也没移过地方,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悄悄上前探看,只见两件衣裳挂在花树上,哪里还有水月微踪影。
糟糕,贵妃娘娘丢了,得回禀皇上才是。
水月微撇开人,一路潜行,以她的身手,普通的待卫也发现不了,更别说宫人,所以很顺利就到了关睢宫附近。
还好她没有贸然回去,宫门口有穿着皇帝亲卫服饰的人守着,四周也有人巡逻,似乎是封宫了。
搞什么啊。水月微嘀咕,既然封宫,里面是什么情况就说不准了,如果是冲着她来的,豆绿自不能幸免,找豆绿说不定是自投罗网,算了,找旁人问罢。
要问自然要找信得过的人,水月微转身朝寿安宫方向行去。
她不是去惊动韩太妃,而是轻车熟路到了一个院子,在一个窗子外有节奏地轻轻敲了几下,未几,一个身影出现在她身边。
水月微打了个手势,两人便一前一后去了僻静处。
云台宫丢失了贵妃娘娘,当然要速报皇上。
暗卫跪地请罪,并自请去找,景辰平静地道:“不用找了,贵妃会回来的,朕去云台宫等她。”
暗卫不明白皇上为何如此笃定,但皇上没怪罪他,便是喜出望外了,哪里还多言。
景辰在云台宫正殿坐着,慢慢品茶等水月微回来,虽然他口里说得肯定,也觉得她必不会走,可毕竟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确定,万一她真的走了,远走高飞再也见不着,或者是回到她原来的地方,她说那个地方很远很远,远得她回不去,可她既然能来,万一又能回去了呢,她会不会就此消失?
很多事他都能运筹帷幄,就是事有紧急,他也能临危不乱,可是一想到她可能会离开他,他便没有了往日的自信,这一点点的不确定,在他心里越放越大,大得几乎覆盖了他原来的推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慌乱害怕,好吧,皇帝的身段算什么?言官的声音算什么?他要去找她,就算她到了天边,他也要把她找回来,正在想着,听外面宫人道:“贵妃娘娘回来了。”
能留在云台宫的都是当年田太后身边的旧人,对皇帝的忠心自不必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时候该装糊涂也很有分寸,贵妃娘娘为何跑了又回来他们丝毫不会议论,面上神色也无异,只恭敬地把贵妃娘娘引到正殿。
景辰看着缓缓步进殿的水月微,数日不见,她又瘦了些,头发有些凌乱,衣饰也不华贵,脸上没有往日灵动飞扬的神采,似乎有些忧悒。
水月微看见景辰的一刹那,对上他的乌黑幽深的双眸,竟怔住了,忘记了参拜。
汪安很识趣地带着宫人退下,景辰见水月微茫然地杵在那里,似乎不知所措,不由得心中一痛。
水月微反应过来,福身行礼,还未抬起头,眼前已多了双玄色绣金龙的靴子。一失神间已被他大力横蛮地拉入怀,久违的温暖气息又笼罩着她,她鼻子一酸,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你这个女人,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明明没有心,朕偏还拿你当宝,抛也抛不下,扔也扔不掉,你这个讨厌的小妖精。”景辰用力搂着她,仿佛想揉碎她在怀里。
“辰,对不起!对不起,辰……”水月微呜呜地哭,眼泪鼻涕蹭了他满襟,以前他最讨厌她这样了,可如今,他搂得她愈发紧。
仿佛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什么都不打紧,关键是他相信她,相信她没有出卖他。
终于哭痛快了,她把脸在他龙袍上再蹭了两把,感觉干净了,方抬起头娇娇软软地唤了声:“夫君——”
景辰听了这久违亲昵的声音,仿佛身上按下了某个按钮,马上开始某种反应。虽然很想把多日的思念和怨念都化作某种动能,狠狠地发泄在她身上,但在这里终是不便,他也就暗暗调一下气息,把躁动强忍下去,移开她的身体道:“不哭了吧,不哭了我们就坐下说会话。”
水月微自不会反对,她现在也没有旖旎的心思,有些事她还想找他问清楚哩,还有两人之间的问题也要面对,他肯平心静气和她谈自然是好。
“辰,不是我。”听景辰说自然是比雪青更详细,虽然景辰肯详细对她说便代表了他不疑她,可她还是要说。
“我自然相信阿微。”景辰微微一笑,“可是接下来阿微也要相信我。”
“不如我们猜猜谁最有可能?”水月微提议。
两人都用纸写了名字,一对的时候不禁哑然失笑,水月微嘟着嘴道:“原来你也那么聪明。”
“娘子都那么聪明,夫君不聪明还不得被娘子欺负死。”景辰笑道。
“谁欺负你了,明明每次都是你欺负我。”水月微白他一眼。
“你说我欺负你,那夫君是如何欺负娘子的?说来听听。”景辰忍不住又把她揽入怀。
两人似又恢复了以前那种亲密无间的状态,可越是这种状态,水月微越是觉得要把事情说清楚,特别是这种眼看就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低声道:“辰,那药的事——”
话未说完,景辰修长的手指便压住她的唇,他神情也严肃起来,沉声道:“这件事不能依你,那****也听到沐院使之言,服此种药日后不利子嗣,你想夫君绝后啊。”
“以后还有其他女人帮你生。”水月微嘟着嘴道。
她还真是固执,对此事念念不忘,景辰觉得生气,却又不想对她发火,好吧,反正他也是无可救药的了,便深吸了一口气,决然道:“没有了,不会有其他女人的孩子,我只想要阿微替我生孩子,只会有我们两人的孩子。”
水月微疑惑地盯着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对她承诺吗?又听景辰继续说道:“你记住,日后无论发生何等事,我只会要你,只会心悦你一人,所以你不许离开我,永远不许。”
真是霸道,可这霸道又让她感到甜蜜,虽然还有很多疑问,可她不想去思考了,他怀里的温度和令人迷醉的气息已让她的心呯呯在跳,还有他有意无意游移的手挑起某些难以启齿的记忆,服从吧!她对他向来就没有抵抗力,他是她的君主,从心到身。
“在这里吗?”似乎地点不太合适,因为没有特意收拾,她住的房间也简陋,什么都不方便。
“回紫阳宫去。”景辰低声道。
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回去,水月微换了套宫人服饰,秘密回了紫阳宫。
“阿微,答应我,替我生孩子。”景辰替她轻拭有些汗湿的鬓发,不放心地再次确认她的态度。
“嗯。”她娇软无力地应道,好吧,听说孩子是上天赐的缘份,如果真的有缘,就来吧!她可不告诉他,她的月信才走,他今夜再卖力也是无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