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谈话没能进一步下去,水月微执意要离开,景辰不同意,双方僵持,后来景辰说让她养好身体再谈。
水月微却不愿意呆在宫中,因为这里实在有太多回忆,如今是该清心淡忘的时候,她不想再接触任何与景辰相关的东西,大到整个皇宫,小到每样器物。
景辰不敢逼她太紧,便让她出宫“省亲”,回天师府住上几日。如果不作一些让步,她私自跑了更麻烦,她是上了玉碟的贵妃,水天师名义上的女儿,宫里最嘱目的宠妃,若是无端端就不见了,该怎么解释。
宫有宫规,这宫妃也不是能随便出宫住的,得有个比较妥当的理由,于是水天师只得“病了”,皇上为贵妃孝心所感,同意她出宫尽孝。
水月微没有老实呆在天师府,她觉得在天师府也是压抑,这几日都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出去晃荡。
景辰安排了暗卫跟着,水月微让人带话给景辰,不要让人跟着她,否则她会杀了他们。
这一****换了身男装,又施施然出了天师府,朝某个地方看了一眼,心里冷哼一声,他还是不放心她吧,当她的话是耳边风了。
她也懒理,专拣热闹的地方走,大街上接踵摩肩,很快她便隐没在人流中。跟在后面的暗卫暗暗叫苦,他被水月微拿暴雨梨花针吓了一次,从此就不敢跟得太近,如今被人流一阻,上哪儿找她去?
暗卫好不容易见着个衣着相似的,跟上去一看却又不是,更离奇的是街上无端多了很多个和水月微衣着一样的人,但是一看都不是。暗卫兜了一圈,忍不住了,忙拉住那些人问,却道是昨日有人送衣裳还出银子,让他们今天这个时候穿着这身衣裳上街,究竟是谁答案却不同,有人说是一个中年男人,有人说是位小姑娘,有人说是老太婆,甚至有人说是一个和尚。
暗卫无奈回去复命,水月微此时已坐着马车出了城,她乘坐的马车一出城,几辆外观一模一样的马车已在城门等着,几辆车一交汇,分头往不同的道路方向而去。
水月微上车已换了一身衣裳,此刻又换了车。
坐在车内等她的是一身华贵公子装扮的花千寻,水月微多日的沉郁心情,在看到花千寻后舒缓了不少,甚至嘴角能扯起一丝笑容来。
“小妮子想去哪里?”花千寻笑吟吟问。
“由得花姐姐,不要让人找到就好。”水月微道。
花千寻想了想,掀开车帘对驾车的阿三轻声说了几句,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话,反正水月微听不懂,不过既然找他求助,也就相信他吧。
“路有点远,你先睡一觉,我看你的精神不是很好。”花千寻温柔的眼神和声音如有魔力,水月微昏昏欲睡,很快进入了梦乡。
水月微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小木屋中,她好奇地打量四周,屋子里什么都是木头做的,小床小桌小椅子,桌上有一只木碗,从开着的木窗子看出去,可见到外面葱葱郁郁的绿叶和一些树的枝桠,还有枝叶间露出的一角天空,屋外传来啾啾的鸟鸣,鼻子闻到是树木清新的气息。
她爬起来,发现她的靴子在床前整整齐齐放着,她穿上后站起来,走前去推开木屋的门,门外的景像让她忍不住欢呼一声。
这竟然是座树屋,门外是个木搭的小平台,她处于一座粗约七八人合抱,高约有数层楼的大树上,木屋和平台就搭建大树伸出的枝桠上。
头顶是澄净的天空,周围是高山林海,她似是处于森林中,极目远眺,层层蔓延的树木冠如绿色锦毯般铺展开去,不见边际,应该是黄昏时候,远处可见落日余晖,一只不知名的美丽白鸟在身边滑翔掠过,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鸣叫。
一声笑打断了她欣赏美景,身后传来熟悉带笑的声音:“我的公主终于醒来了。”
水月微一个转身,便看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人。
他一身简单的青袍,头发用一枝雕成翠竹模样的玉簪挽起一半,其余的顺滑披在肩后,清清爽爽,眉眼绝丽,恍若不沾人间烟火气的仙人。
“不认识我了?”花千寻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因为水月微看他的表情如见陌生人。
水月微眨眨眼,这是花千寻?好吧,虽然从容貌上还看得出是他,可是气质已截然不同,不像姐姐,更似哥哥,神仙哥哥。
“我的公主,先去沐浴吧,晚饭时间快到了。”花千寻伸出手,水月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让他握住,花千寻的嘴角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携着她翩然从树上层层跃下。
树下也搭着一些木屋,花千寻把她带到一座木屋前,已有两个十三四岁的青衣小丫鬟在候着,花千寻把水月微交与她们。
原来这是一间浴室,里面一个大木桶,已备好热水。
小丫鬟很会侍候,从她们的动作看来是训练有素,不逊色于宫里严格培训过的宫女,她们按摩的力度很适宜,穴位拿捏也很准确,从手劲手法和她们轻松的神色上看,应该是练过武功的。
这里应该是花千寻私人的地盘,看来他也很多秘密。
晚饭在另一间大木屋,侍候的人不是小厮就是小丫鬟,看上去都是不超过二十岁的模样,皆穿青衣,相貌清秀,行止有度,言语文雅。从细节上看,他们都是有武功的,有些人虎口处有薄茧,一看就是长期握刀或是拿剑的,有些人关节稍稍变形,应该是练外家功夫练的,还有他们下盘很稳,有位丫鬟上菜时被门槛绊了一下,不但没摔倒,连手上的菜汁也没洒出一滴。
水月微穿着白衣绿裙,衣裳合身精致,窄袖细腰,袖口裙裾绣着藤蔓花朵的图案,头发挽成未嫁闺中女儿的样式,戴着翠玉的步摇和花钿,颈上也是翠玉项链,整个人显得清纯美丽。
“我的公主就该是这等模样。”花千寻满意地赞叹。
水月微嘻嘻一笑,这衣裳一看就知道出自天巧坊,不但料子好,做工样式更是没得说。
今晚的菜式多是用野味做的,想来是在森林中打的,野生动物皮糙肉实些,虽然经过厨子的炆蒸炖煮,吃起来还是要些嚼劲。
远离了京城,水月微的食欲也好了,对着满桌喷香的菜肴,也不顾得形象,据案大嚼,大快朵颐。
花千寻看着在他面前自毁形象的水月微,扶额叹息。
在森林过夜似乎很浪漫,可真正的却是没什么好去处,森林看着平和,实际是处处蕴含杀机,不说别的,单是从四周不时传来猛兽的嗥叫便知道了。
谁也不想散散步就踩上一条蟒蛇,说说话得杀一只猛虎,还有豹子、狼、熊罴什么的。
饭罢天也黑透了,他们只能呆在树屋内,花千寻提议下棋,水月微没这个兴致,直接提议开赌,两人谈钱伤感情,干脆赌酒。
花千寻自然不愿意,谁不知道水月微的实力,他找虐啊!
水月微想了想道:“那就由你帮我掷骰子,你左手掷的是我的,右手掷的是你自己。”
花千寻表示有意见:“不行,男左女右,左手是我,右手是你。”
水月微嗤笑:“扮成男的就当自己真的是了,好吧,我让你。”
骰子是最容易制作的赌具,很快,赌具有了,两人面前摆上了酒,水月微觉得自己不用动手,闲得无聊,便要求让厨子红焖一盘孢子肉来下酒。
夜里树上风大,树屋便得关好门窗,两人坐在窄窄的屋内,燃起一盏羊角灯,掷着骰子喝酒吃肉。
全是花千寻掷,水月微喝的酒自然就不会少,她的酒量说真的也不是很好,很快便有了几分醉意,眼神也迷离起来。
灯下看醉美人特别娇俏,更何况她不时对他憨憨地笑,空间如此逼仄,就显得特别的暧昧,弄得花千寻的心竟有些呯呯地跳。
“花姐姐,你不会趁我醉了干啥吧?”水月微摇摇晃晃指着花千寻笑嘻嘻说。
“我会对你干啥?”花千寻一愣,不会被她看穿心思吧?
“你的眼神好奇怪哦。”水月微摇摇头,想了想道,“你不会想把我卖了吧?我长得这么漂亮,应该有很多男人喜欢的。”她摸着自己的脸,若有所思。
花千寻看着她的脸上多了几道油光,她的手刚才抓了狍子爪来啃,还未擦手呢,看来是真的醉了。
“我卖你干啥?这么漂亮我留给自己不好么?”他也有了几分醉意,乜斜着一双勾魂眼故作生气地看她。
“花姐姐,你说男人的真心重要还是贞洁重要?”水月微没看他,思维已经跳到下一个问题。
贞洁这玩艺男人有么?花千寻感到无须置疑,便道:“真心重要。”
“真心啊——”水月微听了呆呆的,过了一会才自言自语道,“他说他的心给了我,可是我的心呢,我的心在哪?哎呀,我的心不见了——”
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不见了!我的心没有了,我给了他了,花姐姐怎么办——我的心没有了,我活不成了——”
花千寻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冷了,不只是心,是全身都变得冰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