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并没有说话，尉迟敬德解下佩刀，放在桌上。杜如晦见之忽然叹了口气，杯中的酒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世民说了，如果你不愿意来，我可以直接杀了你，带着你的头去见他。所以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跟着世民，可能会死，但也可能会高官厚禄享之不尽。
要么，你可以继续拒绝，但我现在就会把你杀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你的家人，你的朋友，所有和你有关的人都不会知道你去了哪里。
你想要我这么做吗？当初是你让世民下定决心的，结果你现在却贪生怕死，你这不是又当又立吗？就算世民再怎么欣赏你，你也肯定要付出临阵退缩的代价！”
尉迟敬德下了最后通牒，杜如晦凝视着桌上仿佛可以劈开一切的明晃晃的宝刀，长久的沉默后，杜如晦忽然站起来向佩刀鞠了一躬。
“既然横竖都是一个死，那我就跟着世民试一次吧！反正就算是最后死了，也比现在被你的这把刀杀了好。”
听到杜如晦终于同意后，尉迟敬德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收回桌上的佩刀。
杜如晦于是穿上了便服，站在尉迟敬德身后。
“你先走吧，我们两个人现在太招摇了，要是一起走，肯定会被李元吉和李建成发现的。我待会儿会回世民那里，你现在先走，能做小路就不要走大路。”
尉迟敬德看着杜如晦，他点点头，马上离开府邸，走向秦王府。
看着杜如晦消失在视线中，尉迟敬德松了口气，浑身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
“如果他们两个人都不愿意回去，那你今天就可以好好品尝一下人血。不过现在虽然可惜了你，但至少你的主人能够安心去做接下来该做的事儿了。”
......
“你是说——太白星出现了，是在秦王的地盘上出现的？”
李渊放下奏本，好奇地张望着傅奕。部下点了点头，递给皇帝一封奏本，写明太白星出现到结束间的一切。
“太白星在占星官的认知里象征着真龙天子，所以占星官们认为这颗星的出现代表了秦王才是当太子的最佳人选，才是应该接管天下的人。”
傅奕的话令李渊沉默许久，没有翻动呈上的奏本，只是紧紧攥着。
“你能确定这颗星真的代表天子？如果不是，你们就是在谋反！世民是一个很优秀的皇子，但无论如何，李建成才是太子，不可以改变。”
傅奕向李渊三跪九叩，没有任何答复。宦官总管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没有任何动作。
“太子还是太子，皇帝还是皇帝，不可以想改就改。告诉世民这件事，顺便把这奏本也给他看看，问问他是什么想法。
建成的确比不上世民，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我的大儿子，是嫡子！就凭这个，他是唯一有资格成为皇帝的人！明白了吗？”
傅奕向皇帝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从宦官总管手上接过奏本，朝着秦王府走去。
原本热闹的寝宫忽然安静下来，李渊不想要再看奏本，于是让宦官总管撤掉所有，一个人呆呆凝视着窗外皓日，半晌之后，才转过头看向宦官总管。
“我怎么有一种感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迎着皇帝的目光，宦官总管忽然紧张起来，仿佛对于自己的审判即将到来。
“敢问陛下，是什么感觉？”
李渊笑了一声，指着空空如也的桌面。
“一种我这桌子上的奏本，不管是现在的还是未来的，都快要属于别人的感觉。”
......
“太白星出现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在我的封地上？”
读完奏本，李世民不解地看向傅奕，后者作揖行礼，没有立刻回答。
“秦王殿下，奏本上都写得清清楚楚，太白星出现在您的封地上，就代表上天觉得您应该成为皇帝。那么您该怎么做，难道还要我多说吗？”
片刻之后，傅奕才做出回答，李世民沉默下去，两旁的部下们却显得十分兴奋，仿佛太白星的预兆已经成为事实。
“太白星出现，就代表上天是同意我们的，是觉得世民应该成为皇帝的。这是最好的一个机会，我们怎么可以放过！”
尉迟敬德看着李世民，摩拳擦掌。身边的长孙无忌难得露出一抹笑容，整个人轻松许多。李世民则看着部下们，长舒一口气。
“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至少我们可以有一个借口。傅奕，你这一次来得很及时。如果没有这一颗星星，我们肯定要师出无名了。”
李世民扬起一抹微笑，扶起跪在面前的傅奕。
“这颗星星可能本身不代表什么，但却可以让我们占尽先机。只要这颗星星不出现在其它地方，那就算李建成和李元吉再怎么胡闹，我们也不用怕了。”
长孙无忌笑了一声，招手让傅奕坐在身边。尉迟敬德迫不及待地手舞足蹈起来，仿佛胜利已经近在眼前。
“我现在就去见父亲，和他好好说一下李建成和李元吉的事。我相信父亲肯定会怀疑李建成和李元吉，这绝对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李世民看着两侧的部下们，所有人齐齐点头。
长孙无忌于是拿来笔墨纸砚，看着秦王在奏本上写下每一个字。
待墨迹干透，秦王府外已经停好马车，一切准备就绪。
“这一次我秘密进宫，不能有任何人跟着我。我会和父亲说清楚一切，然后平平安安地回来，你们不用担心。”
长孙无忌看着走进马车的李世民，点了点头，向他作揖行礼。身后的部下们也随之作揖。
“无论如何，我还是觉得你要小心一点，就算李建成和李元吉不会出现，我觉得他们也肯定已经有准备了，你可不要中了他们的奸计。”
长孙无忌的教诲被李世民全盘采纳。
最得力的部下长舒一口气，却还是在为李世民担忧，伫立在秦王府外凝视着马车离开后，才慢步回到府内。
......
“陛下，秦王来了，要不要见一见？”
李世民抵达皇宫时，已经临近李渊的就寝时分。宦官总管小心翼翼地走到皇帝身边，看着已经脱下龙袍，换上睡服的他。
“见，怎么不见？赶紧把他叫进来。”
得到李渊的许可后，宦官总管走到寝宫外为李世民引路。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走到李渊身前，李世民马上向他行跪拜大礼，皇帝于是令他起身，看着这位能力最为突出的儿子，脸上扬起一抹微笑。
“怎么，这么晚来见我，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儿？”
或许是临近睡眠时间，李渊有些困倦，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聆听着李世民的一言一语。
“父皇明鉴。儿臣这一次来，是要说一些父皇听了很不开心的事。不过无论如何，儿臣也必须要把这些事都说出来——太子和齐王淫乱后宫，和父皇的那些妃子们夜夜笙歌不断！”
李世民一语激起千层浪，李渊的疲乏在此刻一扫而空，难以置信地看着秦王，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儿臣实话实说——儿臣对于太子和齐王没有任何坏心，他们都是儿臣的兄弟，儿臣也一直拿他们当儿臣的至亲。可是他们却想要杀了儿臣，无论儿臣怎么解释都不肯放弃。
儿臣之前很不能理解，现在终于能理解了——他们这是在为被儿臣亲手杀死的王世充和窦建德报仇啊！他们要报仇我不害怕，要害死我我也不怕。
但这样一来，我和父亲就永别了，这才是我最害怕的事。到了地下，看到那些被我亲手杀死的叛贼，我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啊！”
李世民看着毫无表情的李渊，但颤抖的双手却让秦王明白了他的内心。
“我知道你们之间可能有一点误会，但这不代表你们要做到这种程度。我也知道之前建成和元吉做的事，世民你不需要这么害怕。
有些事情现在说不清楚，我也需要好好地思考一下。这样吧，你把所有的事详详细细地写下来，明天早朝的时候给我，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解决。
不管是建成的错，还是元吉的错，还是你的错，我都会好好解决，让你们兄弟三个人能重归于好。”
李渊无力地叹了口气，秦王点点头，没有回答。
“不过世民，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能够再改变。你是秦王，我给了你超越王的待遇，你不应该再去追求更多了。
建成是比不上你，但他是成为皇帝的最好人选。元吉呢，还是少年意气，有的时候考虑地并不是那么完美。你不要太生气，也不要想着报复，明白吗？”
李渊的话仿佛一桶凉水，浇灭秦王内心最后的希望，他看着终于冷静下来的皇帝，暗暗挤出一抹苦笑。
“有些事情父皇不明白，如果建成和元吉愿意和我好好做兄弟，我又怎么可能会做坏事？但父皇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也不明白。
但还能够怎么办？父皇是真龙天子，是我没有办法反抗的存在。世民只能答应下来——在未来的时候，努力和哥哥弟弟做好兄弟，不让别人笑话。”
李世民的话令李渊皱起了眉，但很快放松下来，于是挥手让秦王离开。宦官总管见状走到李世民身边，与他一起离开寝宫。
“秦王殿下，陛下也是一片好心，我知道您可能会有点生气，但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有些事情听过了也就罢了，不需要真的去做，如果真的做了，那才叫蠢呢！”
宦官总管谄媚地向李世民鞠了一躬，秦王凝视着偌大的宫殿群，突然扬起一抹微笑。
“也是，有些事情听了也就罢了，但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去做了！”
（改编自《资治通鉴·唐纪》与《新唐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