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那么做,算是给了我们一个面子,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父皇到底喜欢的是谁。大哥,怕是到了未来,李世民他会越来越猖狂!”
李元吉从下人口中得知了一切,随即怒气冲冲地找到大哥,李建成则无力地摇了摇头,遥望着远处乌云密布的天空,无力地笑了一声。
“李世民一旦到了洛阳,那里就是他的天下,要人有人,要地有地,要粮有粮,父皇还说他就是那里的王,我这个做太子的,未来要做皇帝的人也没办法管他。
元吉,你以为我不想要巩固自己的地位吗?你以为我不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吗?可那又能怎么样?我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比得上李世民万一。”
那个晚上发生的种种仿佛依旧在面前,而李渊的那一声冷笑仿佛是一把利刃,死死地扎入了李建成的心脏。
“所以,我们就不能让他去洛阳!一旦让李世民去了洛阳,恐怕我们之后只有担心的份儿!父皇坐着的龙椅到时候应该是在翘首等着他呢!”
李元吉蹲了下来,凝视着面前那双懦弱绝望的眸子,忽然间,一道光芒闪过其中。
“没错,我们不让他去洛阳不就好了!我真是笨!这种事情都竟然会想不通!元吉,你现在马上去找我们的人!
告诉他们每一个人必须要启奏父皇,就说秦王身边的人知道他们要去洛阳,高兴地不得了,说是终于有机会可以造反了!让他们能有多严重就说多严重!快去!”
原本颤抖的身体忽然静止了下来,李建成终于扬起了一抹笑容,李元吉看着面前的兄长,轻轻地点了点头,快步出门将他的命令转述给下人们。
东宫的下人们于是乔装打扮,混入集市的人群之中,向党羽转达李建成的命令。
当日下午,李渊的书桌上多出了二十本奏本,细数了秦王李世民的众多罪状。
“真是奇怪,怎么这么多奏本都在说世民的不好,感觉好像有人在捣鬼。”
李渊看着面前内容大同小异的奏本,疑惑地皱起了眉,身边的宦官总管则整理好了所有桌上所有的奏本,面无表情地站在了一边。
“陛下,一个人两个人如果上奏本说秦王不好,那或许还能说是嫉妒,但二三十个人都上奏本,有些人还是官居高位,我感觉这里面可能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李渊看着面前的宦官总管,忽然沉默了下来,示意后者继续说下去。
“陛下,老奴人微言轻,本来不应该多说什么,但实在是这件事太过复杂,有些事情老奴也不得不掺和一脚。陛下,秦王劳苦功高,这的的确确是好,也该得到一些奖赏。
但是如果洛阳一块都给了秦王,虽然说现在秦王是忠心耿耿,肯定不会有什么其它的想法,但谁知道未来?毕竟秦王身边可都是最为精锐的军队。
到了未来,太子殿下继承了皇位,名义上虽然是天子,但谁都知道洛阳那一块是秦王的天下,也就相当于——相当于说这个大唐有了两个天子!
这不就是当年启的故事吗?天下有两个天子,相比之下,秦王肯定更受欢迎,所有人都选他,那么到了最后,秦王再怎么不愿意,这龙椅,这皇位——不都还是他的吗?”
宦官总管慌张地向李渊三跪九叩,大唐的天子看着面前的人,脸上毫无波澜。
“你能用什么来证明这件事肯定会发生?这件事毕竟还是假设,世民他老实,当年朕要他做太子他都没有做,到了那个时候,他又怎么可能造反?”
李渊笑着摇了摇头,宦官总管依旧跪在原地,原本静寂的寝宫在这一刻更是落针可闻。
“陛下,事情总是说不清的,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老奴只是觉得这件事有可能,所以就说了出来,如果陛下要怪罪,老奴也心甘情愿!”
令人窒息的寂静令宦官总管的汗满全身,李渊忽的合上了手中的最后一本奏本,看着面前的宦官总管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朕一旦归西,这一帮小崽子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世民人不坏,但他手下的那一帮子人就说不清了,毕竟能当皇帝的左膀右臂,听上去就是一件很吸引人的事儿。
你提醒了我,防人之心不可无,之前世民受了伤,让我一下子没有办法想那么多,现在倒是明白了,有些事情一个人能够做得到,几十个人几百个人掺和在一起反而做不到。”
李渊挥了挥手,身边的下人们全部离开,宦官总管于是也离开了寝宫,快步走到附近的角落,在那里见到了等候许久的李元吉。
“殿下,一切都已经做好了。陛下应该是打算收回成命了。其实还是那句话——秦王陛下再怎么厉害,只要他不是太子,一切都有转机。”
李元吉满意地扬起了笑容,随后从暗袋里掏出了一只金元宝,交给了面前的宦官总管。
“这次还是有劳公公了,这一只元宝算是一点点谢意,待会儿还有一车银两拉到您家里,放心,没有一个人知道,您的父母也会得到妥善的安置。”
李元吉看着宦官总管面露谄媚,随即消失在了阴暗的小巷之中。宦官总管欣赏着面前的金元宝,随后将之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口袋里,佯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般离开了小巷。
......
“一天来了二十本奏本,又买通了陛下身边的人,回洛阳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拓本扔在了桌上,李世民坐在一边,低头沉默不语。
“如果不是朝中有人,我们这一次肯定是处处被动。世民,我们是时候该想一想未来该怎么办了。一旦陛下选择相信太子他们,我们就真的要失去一切!”
长孙无忌的话令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暗暗叹了口气,所有人看着彼此,无奈地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我不得不说得难听一点,但这就是事实。如果太子一党成了气候,我们秦王府上下就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翻盘的机会了!”
长孙无忌走到了李世民的面前,后者依旧默然不语,一边的房玄龄见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把急不可耐的长孙无忌拉了出去。
“让世民好好地思考一下吧。”
房玄龄凝视着长孙无忌,后者轻轻地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气,原本紧握着长袍的双手忽然松了开来。
“无忌,现在太子一党和秦王一党已经水火不容,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斡旋的余地。
一旦太子成了皇帝,那么我们这一帮人肯定都会死得很难看!就算是世民——可能也会被他们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就——唉,反正无论如何,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房玄龄摇了摇头,长孙无忌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大堂里依旧低头沉思的李世民。
“现在的局势越来越糟糕,有些事情咱们这么私下里说没有用,必须要和世民一起商量才可以。至于太子和李元吉——对他们这种人,仁慈完全是没用的!
玄龄,要是之后的局势真的坏到了一种程度,这么大的皇城——是肯定要见血的!”
长孙无忌做出抹脖子的动作,房玄龄则低头不语,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一起回到了大堂之中。
.......
“你们是说——如果我继续放纵世民,大唐的未来会有很多的危险?建成,元吉,世民明明是你们的兄弟,你们为什么要这么说?”
李渊看着手中的《论语》,面前的李建成与李元吉向他三跪九叩。
“父皇,这件事我们原本不愿意说,就是因为世民是我们的兄弟,我们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重。但当我听说了洛阳的那些事情后,才知道说这件事已经严重成这样了。”
李建成感受着额头上的汗珠缓慢地流下,虽然合乎礼数地跪在原地,但他却依旧感受到了李渊那利刃般的目光。
“什么事情是你这太子知道,但我这当皇帝却不知道的?建成,最近你是越来越厉害了,有些事情我都要问你了,是不是到了明天,我就该让位给你了?”
李渊扔下手中的《论语》,太子的身体忽然颤抖了起来,那个晚上的噩梦依旧挥之不去,仿佛即将重演。
李元吉看着身边惊慌失措的大哥,马上向父亲磕了三次头。
“父皇,这件事也是我们突然知道的,毕竟世民在洛阳有很高很高的威望,有些事情父皇肯定是被瞒着地,因为一旦知道,世民苦心经营的计划就会破灭!”
李渊的眼神突然值得玩味起来,他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点点头示意他们继续说下去。
“父皇曾经答应世民,让他去洛阳当真正的秦王,然后没几天,有人就从洛阳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告诉我们洛阳的每一个人都很欢迎世民,甚至是洛阳所有当官的都很欢迎他,有的人甚至说——甚至说——”
李元吉装出欲言又止的样子,天子的眼神忽然凌厉如刀,仿佛随时都能够挖出两人的心脏,好好地瞧一瞧颜色。
“继续说!洛阳的那帮子人说什么了?”
李渊攥紧了手中的精装《论语》,落针可闻的寝宫里传荡着布绳根根断裂的声响。
“他们说——‘唯秦王殿下马首是瞻!人有生死祸福,秦王起兵勤王,吾等必将追随。秦王殿下一声令下,便能有百万雄兵,杀了那——那狗皇帝李渊!’”
李元吉话音刚落,最后一根布绳恰巧断裂,原本被精心整理的《论语》一页页地随着李渊的怒火洒在地上。
李建成暗暗松了口气,鼓起勇气抬起了头,但迎面所见的——只是充斥了冲天怒火的双眸。
(改编自《资治通鉴·唐纪》与《新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