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确定这就是别人写给世民的吗?世民位高权重,你怎么才能够确定这不是别人用来陷害他的呢?而且,光凭这封信又能代表什么呢?”
李渊颤抖地举着信,话中的无力感仿佛穿透了每一层皮肤,直达自己的心脏。李元吉跪在原地,脸上的笑意瞬时转变为严肃。
“这是洛阳那边的人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儿臣虽然不能确定世民是不是真的有谋反的想法,但按照信上的内容,我感觉这种可能很大。”
李元吉跪在原地,李渊听后长舒了一口气,随后摇了摇头,将信撕成两半,扔入一边的烛台,看着黄纸随着燃烧成碎末,再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呵呵,元吉,怎么这一段时间看你很主动积极的样子?而且这封信为什么不是直接交给我,而是会交给你呢?”
李渊看着面前的儿子,李元吉装作委屈不堪的模样,从腰间掏出了自己的玉佩。
“父皇明鉴,儿臣只是看最近父皇因为这件事操劳了很多,所以就派人去查了一下,没想到正好得到了这封信,如果父皇觉得我是有不臣之心的话,那还请收回这条玉佩,贬我为庶人吧!”
李渊凝视着李元吉手中的玉佩,摇了摇头,命人把面前的烛台扔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有些事情不该你管你就不要管,这封信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否则我拿你是问!”
李元吉向李渊三跪九拜,天子却无力地躺在了椅子上,想象着未来三兄弟自相残杀的局面,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不是任何人该见到的局面。
“父皇,儿臣不会把今天见到的,知道的,听到的任何事情都说出去,可是父皇,儿臣不得不说——如果不敲打敲打世民,之后肯定不会长记性的。
儿臣恳请父皇责罚世民和洛阳以东三十二城的所有人,让他们长记性的同时,也让所有人知道皇权不可冒犯,没有人有能力功高盖主!”
李元吉悲切地怒吼着,李渊看着他,忽然苦笑了一声,随即站了起来,走到了三子的面前。
“绕来绕去,你不就是想要为了责罚世民吗?这对你有什么好处?能让你这么主动积极地去帮我搜集到这么多东西,虽然我不能保证你给我的东西都是真的。
你到底为了什么?世民对你就那么有威胁吗?还是说——你并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建成,为了这个未来的太子能够顺利登基?”
李渊的话令李元吉吓出了一身冷汗,但天子并没有深究下去,而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凝视着远处湛蓝的天空。
“罢了,罢了。你说得也对,如果我们不敲打敲打这些人,太子,皇位还有这个大唐,他们是不会明白其中深意所在的。至于世民——小小地敲打一下吧,让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李渊忽然感觉全身气力仿佛都被抽空了,一瘸一拐地坐回了椅子上,恰巧看见宦官总管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的,不知道我们父子两个正在说话吗?”
李渊怒视面前跪下的宦官总管,但他话音未落,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毫无顾忌地走了进来,而当他真切看见面前的来人时,内心的愤怒忽然释然了。
“叔达来是为了什么,不要告诉我只是为了跟我请安的。”
李渊看着向自己鞠躬行礼的陈叔达,后者转头看向了身边的李元吉,不屑地笑了一声。
“陛下,臣这一次过来,只是为了警告陛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陛下可不要被某些奸人迷了眼睛,导致没有办法知道真相。”
陈叔达跪在原地,李元吉听后脸色大变,直视身边的大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李渊露出了微妙的笑容,示意陈叔达说下去。
“陛下,臣这一段时间一直作为一个旁观者去看这件事,但我实在没有看见秦王有任何错误,都只是一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陈叔达的冷笑令李元吉怒由心生,但碍于面前的天子,自己不得不忍了下去。李渊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轻轻地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气。
“叔达,你确定你说的话都是有理有据的吗?你怎么证明这些都是欲加之罪?你陈叔达可是一等一的大臣,我不相信你会被世民收买。”
陈叔达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将自己的头冠摘了下来,解开了发簪,以披头散发的模样示人。
“敢问陛下,从陛下起兵建立大唐到现在,是谁出力最多,是谁帮陛下您打天下的?叔达虽然人微言轻,但也不得不说一句——没有秦王,就没有现在的大唐!
秦王从陛下起兵的时候就一直帮助陛下,隋炀帝在的时候,秦王打败了他的百万大军,建立了半个大唐。征讨突厥的时候也不落下风,保证我们的边境安宁。
当年叔达也说了,当以功劳立太子,而非长幼嫡庶之分,可是陛下还是坚决选择了现在的太子,那个时候秦王说什么了吗?如果要谋反,那个时候就应该谋反了。
陛下也知道,那个时候秦王的名声威望有多么高,那个时候只要他振臂一呼,即便是陛下也不可能阻止得了他。秦王又何必选择到这个自己的声望已经减弱,太子已经得到人心的时候呢?
陛下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要到这个时候?难道秦王他不懂这些吗?那个时候的秦王手握兵权,如果要反,谁也挡不了,何必要到这个手里已经几乎没有兵权的时候?
而且,陛下不觉得奇怪吗?满朝文武一起指责秦王,之前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到这个时候说?我不明白,但我相信其中肯定有蹊跷。
陛下为什么不仔仔细细地去想一想?到底是谁到现在还是讨厌秦王,到底是谁,到现在还是不愿意看见秦王威胁到自己,到底是谁,到现在还是不愿意看到秦王活着!
陛下,臣说这么多,不是为了保护秦王,也不是为了让陛下去惩罚什么人,只是想要警告陛下——有些事情不能做,真的不能做,否则百万子民会寒心的!
况且陛下难道不知道吗?秦王刚刚生了一场重病,本来身体就已经不好了,如果这一次陛下选择惩罚他,万一,万一秦王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大唐可就危险了!
秦王没有那个心思,这谁都看得出来,陛下如果选择惩罚秦王,他本来身体就不好,加上因此而生的愤怒,万一就这么没了,谁能承担后果?
现在突厥在边境虎视眈眈,隋朝的余孽也在蠢蠢欲动,但他们都不敢贸然进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秦王,还有秦王手底下的一批人在吗?
一旦秦王没了,群龙无首,到时候各地揭竿而起,加上边境突厥进犯,牵一发而动全身,到了那个时候,还有谁能够领导军队,还有谁能够成功阻挡这些人?”
陈叔达的话令整座寝殿陷入了沉默之中,只有李渊不断敲击着桌面,陈叔达长舒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向面前的天子鞠了一躬。
跪在一边的李元吉忽然心神不安,陈叔达观察到了他的异样,心里的开心又多了一分。李渊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久久不语,而后令所有下人都离开。
“果然是叔达,看事情就是看得透彻——我之前也是担心这些事情,如果一个不小心,最坏的结果很有可能会发生。”
李渊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了下来,原本剧烈敲击着桌板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李元吉看着面露微笑的父亲,暗道不妙,马上向前猛冲一步。
“父皇,世民绝对有不臣之心,如果不是的话,这封信又为什么会送到你的手上?这绝对是世民有不臣之心的证据,如果不能现在就惩罚世民的话,后患无穷啊!”
李渊听后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看向了一边同样在摇头的陈叔达,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这件事就这样吧,诚如叔达所说,世民有很大的功劳,当年他一个人帮我打下了半个天下,如果没有世民的话,我肯定不可能得到整个大唐。
至于你们兄弟两个,当年没少给我惹乱子,现在还给我说什么惩罚世民,就凭一封信,就凭一些道听途说的结论,我就应该惩罚他吗?那我岂不是昏君了!如你们所愿啦!”
桌上的六部奏本被怒扔在地,李元吉的身体颤抖了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父皇,你难道忘了吗?当年世民帮你打下东都的时候,故意没有按时回来,后来你才知道他是在散财分地,还用的是他自己的名义,这不是在为自己树立人心吗?
当年他就已经这么做了,现在过了这么多年,怕是大部分郡县都已经被他笼络了!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谋反吗?
儿臣恳请父皇尽快杀了世民,不要有任何犹豫地斩草除根,避免未来他逼宫,得到了不该得到的天下,否则到了那个时候,后悔就晚了啊!”
李渊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摇了摇头后没有回答,而是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可以离开。
“父皇,如果不杀了世民,未来必有大祸!父皇,一定要慎重啊!父皇,千万不能放了世民啊!”
李渊再一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边的陈叔达于是拉起了李元吉,用力将他拖出了寝宫。
李元吉愤怒地挣脱了陈叔达的手,却不敢再做出过分的举动。
“你坏我好事,陈叔达,我记住你了,你小心一点,太子还不是李世民!你今天这么做了,等太子上位,你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李元吉怒视着面前平静如水的陈叔达,后者无奈一笑地摇了摇头,向面前的齐王鞠了一躬。
“齐王殿下,你以为我不会想到这些吗?你以为我是没有想清楚一切之前就猛冲过来,像你一样吗?齐王殿下,不要太心急了,你以为比起秦王,太子和你很重要吗?
论功劳,你和太子加起来都没有秦王的一半;论人心,你和太子加起来都根本比不上秦王;论权力,你以为太子之所以能当太子,是因为他一切都比秦王好吗?
别开玩笑了,秦王当年可是众望所归的太子人选,太子之所以是太子,只是因为他是嫡长子而已,仅此而已。如果找到了一个借口,太子之位随时都会易主。
而你齐王,这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成功地给了陛下一个机会,一个借口,他之所以还愿意容忍,不过是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而已,可不要放弃了这个机会啊!”
(改编自《资治通鉴·唐纪》与《新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