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池是在上午被杨女士的电话打醒的。
她一向有点儿起床气，更何况最近昼夜颠倒，电话打来的时候刚睡下没多久，心情是蓝天白云突然暴风雨。
拿起手机也看到没看来电显示就直接接了：“不卖房不买车不上补习班不相亲不买彩票不买保险还他妈有事儿吗？”
对面静了一会儿，燕池烦躁的都想挂电话了那人才开口：“小池，我是妈妈。”
燕池瞬间醒了。
她“呼”地一下坐起来，心里骂了一声“操”，所有烦躁的不耐的情绪都变得错综复杂，像揉成一团的线，让她百感交集。
“有事儿吗，妈？”
杨女士顿了顿：“小池，在姜野哥哥那儿住的还习惯吗？”
燕池沉默了一下：“还行。”
杨女士也沉默了一下：“开心吗？”
燕池看着倒在床上的憨态可掬的泰迪熊：“嗯。”
“那想回家吗？”
燕池没声儿了。
杨女士似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黄叔叔说你这么久不回来怪不习惯的，过两天来看看你。我那几天有个很重要的聚会，可能不能来，再等几天再单独来看你。”
操。
黄先生。
单独。
来看她。
燕池眼前一黑。
空调的冷气像寒冬腊月的吹雪把她冻起一身鸡皮疙瘩，房间里令人窒息的空气沉甸甸的压下来，像深海的海水，积压在胸口压强大得快要令人窒息了。
燕池想骂娘。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好”。
“那行，那我挂了。”
背景里隐隐约约有遥远的麻将机声，像是特地去麻将室外打来的电话。
女人的说话声、搓麻将的碰撞声、还有一个渐行渐近的弟弟稚嫩的喊出的“妈——”
燕池眼睛突然有点儿涩：“妈，你开心吗？”
杨女士笑了，几乎不假思索：“当然开心了。”
燕池直接挂断了电话。
鼻子有点儿酸，眼睛却仍然涩涩的没有湿意。
她也说不出现在是个什么感觉。明明早就知道的非得再问一遍，问完了也说不上是难过，就是觉得很讽刺。
她想起杨女士曾经甩过她的一耳光。
那时候她杨女士问她希不希望有个弟弟，她从小文静听话，第一次尖锐的大吼大叫。
她撕了床单、砸了花瓶，把杨女士价格高昂的化妆品通通拂落在地上。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
杨女士狠狠甩了她一耳光，挺大的宝石戒指上锋利的棱角在她脸上划出了一道并不深的口子。
她看见了杨女士眼底的愤恨和跃跃欲试的虚荣心。
她突然清醒。
燕池这一整天打个排位打得都磕磕巴巴甚至输了一局。
过几天就是选拔赛，现在她还刚上钻石段，今天输了一局给掉回铂金了。
她也没再排位，氪了金把铭文填满了，攻击属性页清一色加攻速移速和技能减cd。
别看一个铭文减不了多少cd时间，一整页满级铭文堆起来她的cd在没有出装的情况下几乎是别人百分之六十，在法蓝足够的情况下通过不停走位几乎可以无缝衔接。
尽管没有传统输出流的中单爆发性强，但续航能力好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燕池心情烦躁地退了游戏。
姜野敲门那会儿她坐着发呆，正思考人生理想和满脑子对黄先生要来了的艹你妈心情。
“进来，门没锁不会看吗？”不耐溢于言表。
姜野进来带上门：“以后记得锁。”
“干嘛？基地除了你还会有畜牲偷看我洗澡？”燕池一个白眼会儿。
姜野靠在落地窗上点了支烟，在烟雾缭绕里抬起眼皮瞅了她一眼，笑了：“小朋友火气这么大？排位输了？”
操，可不嘛，真机灵。
燕池瞥他一眼：“我妈的事儿。”
姜野了然，没再往下问。
“你来干嘛？慰问关心落魄儿童？洗涤我幼小心灵的小小污渍？”燕池更没好气了。
姜野轻笑：“老子又不是超能女人用超能。”
他把手机掏出来，点开一天微博电竞区论坛热帖递给她：“看看。”
#论SJ青训营准备签下的零基础新人真实身份#
文章洋洋洒洒几千字，从SJ队长姜野擅作主张未经俱乐部和队员同意的情况下，让其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进入SJ，并让她先参加一个选拔赛。
然后po主爆出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名叫燕池，且从未有过APW游戏经验。
其中重点申明：长得漂亮。
一众深明大义的队友苦苦反对，奈何SJ队长一意孤行。SJ要是签下这位零基础新人，只能让她在台下为SJ呐喊助威。
那这一次青训营选拔赛，对得起那么多选手的努力吗？
顺带儿例举了比较有实力的选手，如某牙美女主播向婉婉、一区天才打野王越等等。
最后痛斥SJ戏待职业赛，对APW毫无敬畏之心，把职业战队当作摇钱树经营，吃粉丝红利，并且顺口提到了花瓶新人燕池毫无长处却能加入角逐赛长驻客SJ，是资本主义的腐败结果。
po主没有把她是不是肯定会加入SJ说得很绝对，但是文字性的误导“先参加一个选拔赛”“进入SJ”却让人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而po主强调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长得漂亮”“花瓶”几乎给她挂上了靠姜野上位的标签了。
顺带儿还喷了一波受被美色蛊惑一意孤行的姜野，和SJ万恶的资本主义俱乐部。
妙啊，一箭三雕。
帖子一夜间热度爆表，甚至微博主页热搜的一堆国家领导人会面新闻里都串出了一条：“SJ战队新人？”
帖子下网友炸了。
“哪儿冒出来的啊？还妹妹？情妹妹爬床上位吧？”
“SJ太恶心了，已脱粉转黑。”
“燕池这名字一听就是个碧池。”
“野哥不要被美色蛊惑啊！虽然你一直绯闻不断但是从没这么出格过呀！”
“我相信野哥不是这么没脑子的人。如果是，那我去把我脑子切了。”
“这个新人太恶心了，签她有什么用吗？只能当拉拉队。SJ这回玩砸了吧？”
“dol是状态下滑以后只能靠花边新闻营业了吗？”
“野哥看看我！我才是你亲老婆亲妹妹！！”
现实版的网友的恶意。
一无所知无脑跟风，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燕池烦躁的心情都被给搞笑没了。
她冷笑：“管傻逼干嘛。”
姜野看着她，吐出一口烟圈：“有压力吗？”
燕池把手机还给他，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她喜欢打游戏。喜欢指尖滚烫浑身战栗的兴奋和刺激，喜欢棋逢对手的紧张和挑战。
她放弃了玩儿争霸是因为亲爸爸被舆论逼得巅峰时退役，但并不代表她就害怕舆论。
傻逼和傻逼的口水，她完全不必要去理会。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电竞不是娱乐圈，行不行是凭实力，而不是媒体的风向。
更何况她有信心面对区区选拔赛。
姜野看了她挺久，想了想说：“能冒昧问一句吗。”
燕池：“……你跟爷爷整那么文邹邹的干嘛。有屁放？”
姜野：“……”
姜野：“你玩儿争霸有谁带过你吗？或者说竞技场一般切磋有固定对象吗？”
“有啊。”燕池挺淡定的打开电脑，登录争霸。
页面上“你爷爷他突然就”那一身象征着腐朽资本主义的外观和百分之二十四的竞技场胜率闪闪发光。
然后燕池点开好友列表：“喏，就他们。”
想了想又补一句：“最上面那个是我师父亲爸爸。”
列表里几乎躺遍了争霸各大战队职业选手金光闪闪的神级账号。
最上面的是去年因为娱乐新闻退役的争霸第一人，堪称和APW姜野并驾齐驱的游戏天才，法师系神级选手蒋云仙。
一列表能让所有争霸玩家疯狂的账号。
饶是姜野都沉默了良久，然后缓缓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操。”
他终于知道那百分之二十四的胜率跟她的迷之自信是哪儿来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