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朗紧张地看着苏瑶，以为她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从先前她的本事，高朗也多少猜到，她有异能，而且能力很可能倾向拟态方向。
那么不管她具体的拟态究竟是什么，高朗也知道无论是什么拟态，对危险的直觉都会得到提升。
而她又一直非常的稳，以至于她忽然眼色一变，高朗就有点慌。
苏瑶摆摆手，“没事，既然这边没事了，我就先走了，忽然想到我自己还有些事情没办。”
高朗赶紧将一片甲壳绑在自己胸前，把面罩调成不透明的状态，露在面罩外的眼睛里，眼神透着几分恳切。扛着另一片背在背后，就跟上了苏瑶的脚步，“让我跟你一起吧！行吗？”
他问得很认真，恳切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苏瑶的眼睛，像是怕她不答应，又赶紧强调道，“我一分不要！你应该是从好地方来的，来这试炼大概是为了之后去学院时，有个能加分的经历吧？试炼场的新人局经常会有这样的人来参加。”
苏瑶并不言语。她不是个急性子，很多事情和情况就是这样的，你不急，对方就会急了。
高朗果然急了。
“碰到不棘手的猎物都由我来解决！分数牌给你！”高朗居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倒是苏瑶没有想到的。
她手臂在胸前抱着，看向高朗，“那你要什么？总不会几片甲壳就能让你这么卖命了吧？就算第四区劳动力廉价的事儿我有所听闻，但那是在安全范围的劳动。试炼这种危险场地，劳动力不至于贱到这种程度。”
眼下就是在交底了，高朗也没有隐瞒，“我可以对付异兽，但试炼场里最值得忌惮的从来就不是这些异兽。”
苏瑶心知肚明地笑了一下，眼睛弯出个很浅的弧度，“是参试的人。”
高朗点头，“对，所以如果单枪匹马的话，我可能无力招架这些人。但如果有了伙伴，一人将精力都用在对付异兽上，另一人则可以将精力用来警戒敌人。”
“你找我当伙伴？”苏瑶似笑非笑盯着他，“高朗，你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
“甭管我是不是装吧，你刚才终究是没对我动手啊，还帮了我。”高朗继续说，“这试炼的规则，从第一条开始就已经很是欲盖弥彰了。”
的确是很欲盖弥彰，苏瑶在来之前就清楚了。试炼规则第一条：如果其他人都死光了，只剩一人。那么这人被视为完胜，无需再完成任何捕猎任务。
而且规则里虽然不允许参试者之间过激的暴力行为，但场地里却有那么多的监控死角，并且对分数牌没有任何硬性规定。
只要你能获得分数牌，主办方可不会管你是从猎物身上薅来的，还是从其他参试者身上薅来的。
所以明面上是不主张不鼓励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但那都是摆给上头看的。事实上，简直是再鼓励不过了。
并不是不鼓励人与人之间的争斗，而是不鼓励人和人之间使用手段不够高明，太过引人耳目的低劣争斗。
那么换个角度说，就是鼓励人与人之间用更高明的手段，不引人注目的争斗。
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高朗觉得苏瑶已经比很多参试者要心肠柔软多了。刚才那样的情况，虽然她或许的确有那么一刻片刻的动过狠戾的心思，但终究并未那么做。
苏瑶听了这话轻笑一声，“啊。规则第一条……”她忍不住问了句，“话说真的有人做到过吗？”
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一人活下来。在这么多监控的场地里，真的有人做到过？有那么大的本事将所有参试者全部在监控死角处决？又或者说是有那么好的运气，所有参试者都被异兽给歼灭了？
苏瑶真的有点好奇。
高朗认真点了点头，“有啊！第四区的试炼场虽然并不是不为人知，但真正小有名气起来，还是因为在那场一天两夜的试炼里，某年轻的参试者在第一晚，甚至未到翌日天光破晓，就解决了其他所有参试者。也因此一战扬名，被学院和猎人卫队选中。进学院才半年多，就提前毕业被猎人卫队募走了。”
如此一说，苏瑶乍听总觉得有些耳熟。而高朗还在继续说，“而这一战扬名的参试者，将当时在试炼中用过的代号一直沿用了下去。那鼎鼎大名，到现在还挂在猎人榜首呢。”
苏瑶睁大了眼睛：“！！！”
是了，难怪怎么说听着有些耳熟呢，能不耳熟么？可不就是那位么！她一时之间竟没有想起来！
苏瑶想到，她站在林修旁边的时候，又或是看他在厨房里对蓝嘉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时候，还有他抚弄那只漂亮鹦鹉的时候，哪里能想到这人会是这样的狠人呢。
天没亮就把人全收拾了吗。
只不过想着想着，苏瑶的眼色就渐渐变了，她眉头皱起来，满眼一言难尽的纠结。
高朗问她，“怎么了？你这么目光凝重的样子。夜鸢你别太担心，这么些试炼场也只出了一个夜翼而已，其他时候都是相对和谐的，我参加三次新人局了，都没有什么很危险的情况出……”
苏瑶咬牙切齿道，“那是因为你运气好！而我，向来运气就不怎么好。”
她拔腿就走，没忘了转眸对高朗说了句，“你不是说要跟我一起么？那就跟上！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苏瑶脑子里很多条线倏然就通了，全部连在了一起，以至于一下子就拼装出了一个比较头疼的情况来。
先是大蟑螂脑壳里的那枚变异晶体。
再是高朗提到的，高阶猎人都有猎人的直觉，对猎物有无变异晶体的预测还挺准，如果直觉有晶体的，根本就不会放到试炼中来。
苏瑶可不觉得大蟑螂脑壳里那枚晶体，是因为她运气好，恰逢某处置官直觉不够，漏了有晶体的异兽放到试炼中来。
苏瑶的判断是没错，和她的手气没多大关系，纯粹是这次试炼的投放处置官不差钱。
就她所了解的而言，那个开得起蝙蝠车，养得起变异宠物鸟的男人，当然不差这点晶体钱。
但也就她所了解，这个男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为了磨练她，能一路把她引到了第四区来，又把她送进了试炼……
苏瑶总觉得他还会做出些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而这个事情还有待印证。
高朗毫不犹豫就跟上了她，兴冲冲问道，“我们去哪儿？”
苏瑶：“去我先前去过的地方，我有些想法需要验证一下。”
夜已经越来越深了，入夜后的试炼场里透出更加阴森幽诡的氛围，夜晚起了风，空气中的灰雾薄了些，不再像白天那般浓稠黏腻得宛如胶着的实质。
天空中一轮血月，绯色的月光将这片薄雾映得宛如一蓬血雾，仿若总有什么鬼影绰绰掩映其中，风声呜咽着。
使得原本就让人紧张的氛围，更透出几分诡谲的色彩来。
喀拉一声。
只剩短短一截刃口的臂镰，利落地撬开了只兔子脑壳儿。
“啊这兔子长得真丑！”高朗皱着眉，看着死相难看的这只本来就长得很难看的变异兔子。
那土壳般硬邦邦的皮毛，是一种可怕的灰绿色。第四区长期防护不够的，生活在灰雾霾尘的空气条件下的那些居民，患了灰雾病后吐出的痰液，就是这种可怕的颜色。
“的确是不好看。”苏瑶拎着那柄一路拎过来打算物尽其用的断截臂镰，在兔子脑壳里的稀浆中翻搅了一下，果不其然，就察觉到了绵软中有着一颗小小的坚硬。
高朗还在一旁问道，“这是你先前的猎物？”话音刚落，就看到苏瑶眉头拧着，眼色里也不知道更多的是无奈还是凝重。
就总透着些像是‘果然如此’的情绪。
“怎……么了？”高朗惊诧问道，“该不会……该不会真的又有货吧？”
从苏瑶这赶来鞭尸的举动，高朗也知道她是来干嘛的。他倒不介意陪她跑这一趟，但他压根不觉得会再有货啊！谁有这么好的手气？
但很显然，眼前这个女人有。
高朗咕咚吞了口唾沫，然后就果不其然地听到了那声自己听了两次之后，眼下已经能够麻木接受的咕噜吞咽声了。
看着苏瑶用臂镰的断刃从兔子脑壳里挑出个绿色的晶体来。
高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你这手气……”然后他看到了苏瑶的脸色，就非常无语，“……你还不高兴？”
苏瑶没打算逗留，随手撬下变异兔子两颗巨大的门牙给高朗，然后又拔腿就走。
高朗捧着门牙眉开眼笑地跟在她后头，嘴甜得像是抹了蜜，“嘿嘿，谢谢姐！哎不是……你怎么还不高兴呢？两枚晶体啊！我天爷，这是多值得高兴的事儿呢？”
苏瑶哂笑一声，“是吗？那你最好一直高兴着。讲真的你这种乐天的精神真是挺可贵的。”
高朗缩了缩脖子，“经你这么一说，我怎么就有点不安了呢……”
不安这种情绪一旦冒头，就会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在苏瑶又撬开一只猎物尸体的脑壳，从里头挑出一颗绿色晶体的时候。
高朗终于忍不住了，“这这这……这什么情况？这届的处置官……难道是故意的？！”
苏瑶想到林修那双素来淡漠的无动于衷的，只有在兴味盎然的时候才目光微亮的眼眸。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叹出来，“大概率，是故意的吧。”
